第二章 銀甲的赫瑞德瑪

1

三年前——在被尼福尔带走之后，我成为洛基少校的部下，接受他的『教育』。

最初是以提升基础身体能力的训练，以及为了在战场与队友沟通的语学为主，并没有实际握枪战斗。

不过相对地，每天所规定的固定课程就是观看那个男人的战斗。

地点有时在训练室，有时是在实际的战场，我一直被命令看着他战斗的模样。

不容许移开目光，只是凝视他的战斗持续好几个小时。我并不明白有何意义，却也只能服从。

不过就连我自己也很意外……那样的时间我并不感到痛苦。

他的战斗方式非常洗鍊，就在我看得入迷时，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全身包覆在银色的装甲服之下，轻而易举地制伏阻挡在他前方的人。

就算被一大群人围住，数声枪响之后，站着的人就只有他而已。

他宾士在枪林弹雨中，毫髮无伤地击溃敌兵。

他的战斗方式宛如完全掌握了人的动作与子弹的轨迹。

那样的技术不是人类所能办到，他到底是『什么』呢？

有一天，我对洛基少校提出了这个问题。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要开口提问需要莫大的勇气——即使如此，我仍是带着会受到责罚的觉悟，开口问道。

这证明我当时就是那样地对他的战斗着迷。

「他是直属于我的护卫，这么说吧……如果你将会成长为真正的『恶龙（法夫纳）』，那他就是※赫瑞德玛了吧。」（编注：北欧神话中的一名侏儒，他有三个儿子：法夫纳、欧特、雷金。后来被儿子法夫纳杀死。）

洛基少校并没有责骂我，而是这么回答。那真是奇特的比喻。

所谓的赫瑞德玛，是在神话中登场的法夫纳之父的名字，而我得知这个典故则是好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自隔天起，我观看他——赫瑞德玛战斗的时间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开始了战斗训练。

我询问洛基少校理由，他则是这么回答：

「——因为种子已经在你的『缝隙』里扎根了，没有必要再看劣等的範本。」

战斗方式那么强力、优美的他，竟然被说是劣等的範本，我非常难以置信。

但如果是现在的话……变成与他非常相近的存在之后，现在的我隐约明白了。

他大概是——洛基少校所培养的前代『恶龙』。

2

「悠！起床起床！已经早上了！」

脑子受到尖锐的声音撼动，我醒来一看，只见蒂亚正在床上不停跳动。

感觉好像梦到以前的事，但是听着蒂亚的声音，我逐渐想不起梦境的内容。

往放在枕边的掌上型电脑看去，现在起床还有点太早。

「……早安，蒂亚，你一大早就很有精神呢。」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子。

「对啊，因为蒂亚睡了很久，所以精神很好。」

蒂亚从在飞机上时就在睡，就这样一直睡到隔天早晨，似乎也因此而克服了时差。

「亏你知道……我的房间在这里。」

「蒂亚本来努力想叫丽莎起床，结果丽莎告诉蒂亚悠房间的位置，要蒂亚先来叫醒悠。」

——丽莎那家伙，因为她想要多睡一会儿，所以就要蒂亚过来我这里。

虽然对于睡眠时间缩减感到怨恨，不过因为丽莎每天都照顾蒂亚，我也无法对她有所怨言。

我放弃抵抗，转换心情，然后下床。而在阳台另一头，可见中庭的喷水池沐浴在晨光中，正闪闪发亮。

昨天因为太阳已经下山，所以当时并没有发现，中庭里种植了许多种类的花朵。那些或许是适合在高地种植的品种吧，只见颜色鲜艳的花瓣，为庭园点缀了缤纷的色彩。

「话说回来，蒂亚已经听说今天的预定行程了吗？」

「不，还没有。」

「老实说——今天早餐之后，我们要和奇力一起去观光。」

「……和奇力？」

蒂亚的表情笼罩上阴霾。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可以待在这里喔？再说尼福尔也可能会来袭击。」

我顾虑到她和奇力的关係，于是如此提案。只见蒂亚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后，却紧握小小的拳头，将视线移向我。

「悠要保护奇力吗？」

「是啊。」

「既然这样……蒂亚就要守护悠，所以蒂亚也要一起去！」

蒂亚以坚定的眼神说道。

「……这样啊，谢谢你了。」

我向蒂亚道谢，摸了摸她的头。

「欸嘿嘿！」

蒂亚露出开心的笑容，主动将头靠了过来。

但是这个时候，蒂亚的肚子咕噜地发出可爱的叫声。

「……真丢脸。」

蒂亚按着腹部，羞得满脸通红。

因为她昨天没有出席晚餐会，所以饿坏了吧。

「你先去食堂，拜託看看能不能帮你準备些吃的。」

「啊——好！」

蒂亚露出兴奋的表情，猛烈地点头答应。

就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天是为期三天的阿尔巴特王的葬礼首日。这个国家的习俗是热闹地为死者送行，因此同时也是盛大祭典的开始。

3

早餐后，我们依照预定前往观光。

搭乘高级轿车移动毕竟太过引人注目，因此我们转而搭乘海伦小姐準备的大厢型车离开王宫。

驾驶是筱宫老师，负责带路的菲莉尔则是坐在副驾驶座。

包含奇力在内，八个人面对面坐在厢型车后方宽敞的车厢里。深月她们的服装不再是昨天那样的礼服，而是在制服上面披了一件防寒衣。

车内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和乐融融，而原因还是在奇力身上。

因为必须警戒袭击者和奇力本身，大家都是表情僵硬。其中蒂亚特别紧张，她坐在我与丽莎之间，紧紧握住我们的手。

「——这个国家最热门的观光景点是艾尔利亚城，不过反正之后祭典也会去那里，所以我就先带你们到别的地方观光吧。」

副驾驶座的菲莉尔回头向后方如此说道。

厢型车渡过架在湖上的桥，往城镇的方向驶去。

「首先要带我们去哪里呢？」

为了稍微缓和紧绷的空气，我以开朗的语气问道。

「……艾尔利亚大瀑布，相当壮观喔。」

菲莉尔竖起大拇指回答，她似乎颇有自信的样子。

渡过桥后，车子行驶在湖边的道路上。城镇比昨天更充满热闹气息，步道上挤满了许许多多的人。

「——真是热闹呢，你们也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好好地享受祭典嘛。」

一直眺望窗外景色的奇力，视线移回到车内，对着其他人说道。

「那可真是困难的要求呢，你忘记自己做过的事了吗？」

然而，丽莎话中带刺地回答。

「这么说来……当初我要带走蒂亚的时候，曾经和你战斗过呢。虽然我并没有打算杀你，不过对于让你受伤之事，我向你道歉。」

「那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与其谢罪，倒不如发誓这次绝不会背叛我们。因为我最害怕的事，是有同伴受到伤害。」

「可以啊，我和你约定，因为现在的我没有加害你们的理由呀。不过……难道我这样说，你就能安心了吗？」

奇力语带讽刺地回答。

「如果你更认真地回应我，我或许就能够安心一点……但现在是不可能的吧。」

「是吗，真遗憾。我自认这样已经很认真了，看来我的认真并没有传达给你呢。」

只见奇力耸耸肩，视线朝全身僵硬的蒂亚望去。

「蒂亚，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相信我吧？我至今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对吧？」

「是那样没错……可是你对蒂亚重视的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蒂亚用力握住我的手，如此回答道。

听到她的回答，奇力环视我们所有人一遍，然后像是被打败似地笑了出来。

「——你们大家都是比起自己，更为别人担心呢。」

「不是别人，而是家人。因为是家人，所以才会担心。」

丽莎订正奇力的话。

「好强烈的同伴意识，真令人羡慕。如果我拜託你们，是否也能让我加入你们的圈子呢？」

「……如果你是真心那样希望，我会考虑看看。」

儘管瞪视着奇力，丽莎仍是带着附加条件，给予肯定的回答。

「真是烂好人。虽然机会难得，我也想接受你的好意，但是对我来说那是不可能的吧。因为我和你们实在不同，就连我悉心培育的蒂亚都离我而去了。」

奇力叹了一口气，视线再次移向蒂亚。

「老实说，那对我而言是相当大的打击喔？因为我实在没想到，一直相信我、顺从我的你，竟然短短数日就变心。」

「啊……」

蒂亚睁大双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事。

「蒂亚……伤害到奇力了吗？」

「呵呵——是啊，我是有一点寂寞啦。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给你角，或许是想要一个儘可能接近我的存在吧。」

奇力耸耸肩，语带自嘲地笑了。我总觉得刚才奇力说的是她的真心话。

「那、那个……」

随即，先前一直沉默的伊莉丝出声了。

「我记得你是——伊莉丝同学对吧，有什么事吗？」

「照刚才那样的说法……小奇也像以前的蒂亚一样，认为自己是龙吗？」

「小、小奇？」

听到伊莉丝对她的称呼，奇力感到困惑，不过她马上掩去感情，接着说下去。

「……既然我向密得加尔寻求保护，再怎么说也不会自称是龙了。但是我和你们不同也是事实，至于我是什么人，就请你们问他好吗？」

奇力说着，手指指向我。

「问物部？为什么？」

伊莉丝惊讶地睁大双眼，侧着头感到疑惑。

「因为我离开密得加尔时曾拜託过他，我说——『我是什么人？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来决定吗？』。」

对于我问她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奇力当时似乎是这样回答。那时我只觉得她是在岔开话题，不过她看我的眼神却是非常认真。

「奇力，你……」

「看你的反应，我似乎还得不到答案呢。算了，没关係——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奇力遗憾地这么说着，然后耸了耸肩。

「……什么意思？」

伊莉丝的表情就像被她搞混似地，交互看着我和奇力。

「她就是坚持不打算说真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