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dS(R)
我无论做什么都做不好。
一个夏天的夜里。
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现那个怪物之后,我在双层床上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也许迄今为止我都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这种错觉说不定用尽一生都难以纠正。
第二天早上,这种不安被证实了。
之前一厢情愿认为父亲的笑脸充满好意,丢掉滤光镜后却发现那笑脸有着各种算计;曾经以为母亲的目光很温柔,但那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是慈爱,而是一种怜悯。
瞬间,我想起了某个只因迈错一步而跌落谷底的朋友。
本来,若仅看成绩,那是个无可厚非的孩子;
若仅听评价,也是个人人羡慕的优等生。
昨天遇到的怪物在笑:
我知道,你什么都做不好。
你一直都在失败。
我所做的挽回,依然无济于事。
自己的做法,就像缺少了某个部件,在为人处世的润滑方面有着致命缺陷。再快的车,没有剎车始终只是残次品,早晚会转不过弯来。
由于意识到这点,偏差越发大了起来。
我终于发现,单靠自己,不,单靠自己的做法,只会招大家讨厌。既然如此
然后,他
变得什么也做不好了。
HandS(R)
0\2004年初
久织伸也,男,十六岁。
久织家发生的久织卷菜暴力案件当事人。案件发生后,由于精神状态不稳定而被鑒定为没有刑事责任的能力,送进医院接受治疗。
名字吗?现在就算问我我也很伤脑筋啊,因为那个名字有意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基本上都被拿走啦!话虽如此也罢。对了,要是类似文件啊、检查结果的东西有留下记录的话,我好像就是久织伸也没错吧?
刚入院时,久织伸也对调查取证很不配合,非但不认罪,就连自己叫久织伸也都不承认。
虽然检察官们怀疑这样的供词是为了逃脱法律责任,但精神科的医生们经过诊断,一直认为应当採取强制住院措施。据三名精神科医生的报告称,他患了一种特殊的精神病,即使想承认自己是久织伸也,本人也无法相信。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我,这种事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啊!可是这也没有办法不是吗?我一回过神已经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明明我丝毫未变,可我的容身之所这种东西已经没有了。
久织伸也的供词中包含很多自我丧失、侵略之类的词语。主治医生诊断为视线恐怖症,即一种经常受到人的监视而产生的强迫观念。
所以我都说了,我从上面掉下来以后,那椅子上坐着来历不明的恶魔啊!你们不是一直以来都对它放任不管的吗?
儘管发生了两人死亡、一人重伤的惨剧,但考虑到久织伸也的精神状态和年龄,警方还是决定按照医生的诊断让他住院。
距案件发生两周后,久织伸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为之悔恨不已。主治医生在他的病历上写到,犯罪当时的凶暴只是一时冲动,若採取正确的方法进行精神治疗,预计有望康复,希望能够宽大处理。只是
啥?我才不希望恢複原来的生活呢!从被带到这地方的那一刻起,我的名字就已经毫无价值了。没有去处却还要留下来,这不是很噁心吗?被大家排斥我可不干!
久织伸也对杀害父母的事实供认不讳,也承认了对姐姐施加的暴行,然后说。
所以。我现在只想快点去死,不过还不能就这样死掉。虽然有点讨厌,可这是我的使命,毕竟当初对它放任不管的是我自己对,今后我必须用这一生去打到恶魔!
到这个份上,久织伸也依然声称自己是受害者。
以上是三年前,久织伸也在久织浩二和久织加代被害案件中的口供记录。
三号房间的久织,是以前那个模範生吧?已经决定出院了哦。嗯那孩子竟犯了这种事,不过以前真的很可爱啊!好不容易能到外面来了,却杀了两个人,这下会去少管所的吧?
那是半年前的消息了。可视,你知道一般说的恶魔附身吧?听说就是因为那个,杀死双亲的案子才被当作一般事故处理了。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个冤案呢?说是确实发狂施暴了,但好像被定了毁坏遗体罪反正我也不是太清楚。
这样的呀不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案子呢?
咦?你不知道吗?
我给你说啊,久织的姐姐她
0\Hand(R)
2003年初夏
医院的正大门,全被混凝土封着。
近十米的玻璃入口从外面被封死,这种光景对于住院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的象徵。唯一的出口在物理上被封锁。这作为一个现实问题,让我感觉不妙。
只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指只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患者不能外出,而在于这个建筑物虽然是如此大规模的医疗设施,能获准来探病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拒绝外人探访的大医院,总觉得有点不像是医院。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印象,这里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医院。
宽广的佔地面积。五栋楼房,与之相较显得少了一点的一百多个员工,都成了本县的的第一大医院。住院的患者谁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般说是北陆的某地,可是因为无法外出,这也就无关紧要了。
住进这里之前,当我还是正常社会的一员时就已经听说过,被恶魔附身的人都要被送到研究设施去。那研究设施好像是名叫奥里加还是绢衣来着。
当然这里不是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是如假包换的医院,为了使患者的体质每天都得到改善,有很多医生都在诚心诚意地努力工作者。
统一刷成白色的建筑物,一尘不染。
宽敞的过道,整洁的病房,开放的庭院,还有四避高墙、一面镶着玻璃、採光良好的接待室。从任何方面来说,这搜视一所无可调图的正常医院。
成因如此,偶尔看到正大门时会觉得有点异常,因为那是这所一医院为已呈灰色的东西。我有这样的感觉:正大门才是準确表明我们身份的地方。
我从正大门回到医院唯一带原子的B栋这工夫,音乐响起了。
是阿尔比诺尼(注4)的柔板乐。
同时,在B栋接待室里的几位患者,有气无力的回到了病房。
这表示某栋住院楼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
患者们从各自的住院楼去其他住院楼时,再听到音乐的时候,就表示得回到自己的病房了。大概是因为在喇叭里直接广播某某住院楼的患者,你们的自由时间结束了!有点不成体统,况且大家也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栋的吧。
今天的音乐似乎都是柔板。身在C栋的我,一出病房就听到了勃拉姆斯的柔板,这也意味着A栋或者是B栋的患者改回房了。因为D栋的患者不能进入B栋,理所当然要除外。
只要在每天换音乐的当口仔细观察,就能猜出谁是哪栋的,不过这里的患者没人会有心思来关心这种多余的事情。院方对这点应该也心知肚明吧?
能被获准从病房里出来的患者都像死人一样无害,所以这个接待室就显得极其庄严肃穆,简直让人头晕。医院开办以来大概从没坐满过的沙发上,稀稀拉拉地坐了一些患者。
被午后阳光渲染成全白的接待室。就像做着礼拜的教堂般令人眩目。这完全是一派死者们在阳光照射下做着祷告祈福的景象。
我联想到了某个夏天,终于还是加入到了这群行尸走肉里去。耐不住头晕目眩,我一下栽倒在了沙发上。
这家医院开办,是距今十年前的事了。
按照通常说法,距类激化物质异常综合征俗称恶魔附身患者的感染者被确诊十年后,这家专门的医疗机构终于开办了。若是对这种说法囫囵吞枣地理解,可以推断出在更早的时候大约二十年前,就已经有发病者被确诊了。
由于太过脱离现实。或者说因为感染者的癥状太出乎意料,医疗机构迟迟没有採取相应的对策。
结果,国家收购了N县郊外正在修建的私立医院,作为感染者的治疗机构。
那之后,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就有了被送入这所专门设施接受治疗的权利和义务。
作为国内唯一权威的治疗机构,这家医院住着全日本的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感染者不过,由于感染的区域还只限于日本东部,所以全日本这种说法其实是不準确的。
原则上,被确认为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患者在被国家看管起来后,就会被送到这家医院,成为A栋到D栋中任一栋住院楼的患者。
一旦患者住院。在没有痊癒以前,均不能外出,就连和亲生父母见面也不予批准。这也许是为了防止各种虚假的传言向社会传播,并保护患者的个人隐私吧。
医院开办十年以来。其机密性之高无需置疑,不过这似乎是与患者无关的事。
这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离,在没有比这更乾净的空间了。
有时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妄想:在这个小世界里,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死人。而对这些感染者来说,这缺是目前能想像到的最佳环境。
织?久织,你不舒服吗?
听到轻言细语的问话,我从眩晕中恢複过来。我支起倒在沙发上的身子答道:没事。
挤满接待室的医生们例行公事地给我把脉、检查瞳孔,诊断结果没有异常。
嗯。别太勉强自己了,要是回不了房间就跟我们说一声,不要客气。
在一如既往地发挥了绅士风度后,DrRoman(注6)也就是绢衣医生转过身去。
虽说是感染,可这种感染既非空气传播又非接触传播,也不经口腔或皮肤传染,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来自人类以外的传染。原则上,发病的人绝对不会让相同的感染者增加,这是各种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唯一共同点。
DrRoman为了证明这一点,毫无畏惧地和患者们接触。当然,其他的医生可没有DrRoman那么悠然和博爱。
患上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人。在坊间被普通大众说成是恶魔附身。虽然这种叫法挺露骨,却也充分表明人们并没有把这种人当成人类来看待。
不管怎么说。这种人的大脑构造多少有点偏执,身体某处也长出了新的东西。轻者身体的机能会变得或强或弱,重者会增加新的身体机能,简言之,就是外观会发生变化。
比如,我自己就是脸上的皮肤神经变得比常人精密,从这个角度来说变化还不明显。
不过在接待室的患者当中,就有人长出诸如第六根手指啊、不明真相的突起物啊这类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据说现已查明,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分两种,一种是身体机能发生强弱的变化,另一种则是身体本身发生外观的变化。
后者已经是完全的畸形儿,但即使是这样的患者,绢衣医生也能对他们亲如一家。简直就像地狱里的活菩萨。DrRoman的绰号还真不是充充面子而已呢!每次和他聊天,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种病也许真的能够完全治癒。
不过,就算真的能治癒,也改变不了犯过的罪。从一踏进这家医院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彻底完蛋了。
有点太过火了呢!本来我可没打算做到那个地步。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一时疏忽把事情搞砸,结果被抓了起来。其实我无非是卯足了劲想模仿所谓的完全犯罪,在丝毫不脏自己手的情况下,让父母受重伤。
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半年前关係愈发紧张,这成了导火索。这也是无可避免的。父母亲都刚好踩上了地雷,伤的又有点不是地方。结果,家里就躺了两具尸体。
实在可惜啊!不过姑且不论结果怎样,机关本身还是相当完美的。
可是与那些小把戏完全无关,我被查出是恶魔附身患者,就这么没劲的被逮捕了。
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我的计画十分完美,要说哪里出了差错,那就是最后有了目的。结果,其代价就是我被就近在了这栋住院楼里。
不过也罢,和其他患者相比,我还有希望。
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我父母的死被当作意外事故处理,也由此证明了我的无辜。既然我也算是没杀过人了,不妨把目光投向未来,更积极一点吧!
当前我的烦恼就是这病能不能儘快治好,以及治好的话我能不能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很渴望回到社会,为此我也费尽心机。本来我的生活目的应该就是这个。虽说因为父母的事故我又绕了弯子,但现在我还是想要重塑自我。
我深刻地反省着。这次我要用一种不会伤害别人的方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为此,首先我要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如果没有可是不行的!?
积极调整情绪后,我抬起头,这时眼里闪过某样不寻常的事物。在通往中庭的玻璃门前面,我发现了平日里不可能看到的场景。
那是一个彷彿与阳光融为一体,单手执笔在画布上挥舞的男子,年龄大致与我相仿,却长满了白髮。这位白髮青年,一副懒洋洋的神情,画得也并不怎么高明。
时隔两年,我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青年撅着嘴挥动画笔。
不管是谁来看,都能看出他画画只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我该怎么办才好?那是什么?我满怀好奇,慢慢靠近他。
不好意思,我能在你旁边看吗?
嗯?
我在开始烦恼之前张嘴和他搭话了。在这家医院,和别人搭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并非不允许和别人说话,而是即使你主动搭话,别人也不会理你。
我之所以瞬间打破这在两年间形成的习惯,或许在于青年看上去很是悠然自得。
可以啊!不过我只有一把椅子。
他比我想像中的更加悠然自得。能与别人这么畅快的交谈,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已经淡忘了许久,现在又回想了起来。
没关係,我坐在地上就好。能让我看一会吗?
只要别打扰到我画画就行。你还真是好奇心旺盛啊!
那个白髮青年只向这边瞥了一眼,又开始专心做画。
他虽然看上去很淳朴,却目光如刀,有点兇巴巴的。也许对这个青年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因为我是娃娃脸,对此抱有一些嚮往,就像是看到街头的不良少年,会觉得这种个性很新鲜。
他是哪栋楼的病人呢?在C栋没见过他,那大概不是A栋就是B栋的。应该是A栋的吧?这人看上去这么健康,不可能是B栋的。
我说,你是哪栋的?
A栋的。不好意思啊,佔用了B栋的空间。因为A栋有个恐怖的大姐,我想儘可能逃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凑近一看,他的缺点就出来了我是模範生,所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只听过传言,说是如果有患者负隅顽抗,就会有像恶魔一样的监护医生对其进行地狱般的看管。总觉得他是那种恶魔监护医生的常客。
咦?原来你是独臂啊?
哦。来这里之前就断了。也就是因为这事才住进来的。
哇!真棒!这倒像是入院的正经理由。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过也真是这么想的。这里的患者都是身上长了什么东西才被送进来的,可是这个白髮青年,居然受了正儿八经的重伤,堂而皇之地住进医院,成了名副其实的患者。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那只是没大脑的感想,呃
他翻着白眼看了看我。
然后愉快地咧嘴一笑没关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