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名为札槻嘘的可恶赌徒,连夜在栂之木第二中的体育馆开设赌场。二十三岁的我以直江津警署风说课警部补的身分进行研修时,接到了这个通报。
虽说是通报,却不是正式的通报,正确来说是昔日在「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担任实战而打响名号的我妹妹,现在任职于直江津警署生活安全课的阿良良木火怜巡警,在用餐的时候突然找我谈这件事。
她难掩愤慨之意。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谁,却在我的母校恣意妄为。我很想立刻闯进去好好修理他一顿,不过这个案件很敏感,所以我独自调查取得的这份极机密情报还没回报给长官。」
应该先回报长官吧?我傻眼这么想,却不是无法理解她的心情。国中校内举办这种乱七八糟的娱乐活动,简直是一大丑闻。
并不是只要对开设赌场的人进行辅导管束就好。毕竟参加的学生都算共犯,私立国中的名声也会扫地吧。
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将当地国中生大量又大胆捲入这个案件的手法,使我不得不回想起当年的那名骗徒,而且这个札槻嘘虽然就读别的学校,他自己却也是十五岁的国中生,所以事情难以收拾。
即使如此还是必须採取行动,这就是警察组织。
「注意喔,仔细听我说。我当警察不是为了保护法律,是为了保护孩子们的未来。」
调皮妹妹如此断言的态度,使我的内心久违地被她打动。真亏她不像我在高中三年的期间变得乖僻,就这么维持女国中生的心态出社会。
我打从心底尊敬。
对哥哥的说话方式也维持着女国中生的心态,这一点暂且不提……想到我现在是这副德行就更是感慨。话是这么说,但也确实不能放任这种暴行。如果阿良良木兄妹要自己暗中调查,到底该如何出击?
「哥哥,就是这样。」
是哪样?
「那间赌场,目前只限栂之木第二国中的学生有资格参加。反过来说,只要是栂之木二中的学生,任何人都是通行无阻备受欢迎。换句话说,既然我毕业于现正濒临废校危机的那所学校,我就可以潜入搜查。」
即使她说「废校危机」有点夸大其词,不过原来如此。她想从壁橱拿出四年前功成身退的制服与学生手册。
从头伪造服装与证件得花费不少劳力,不过既然有材料,这份劳力可以缩减到只需稍微加工的举手之劳。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有一个大问题。
阿良良木巡警的身高,在国中时代就已经相当突出,但现在轻鬆突破一八○公分,要说将近一九○公分也不为过吧。
如果有这种女国中生,在校生终究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志气和自称正义使者的那时候一模一样,体型也确实是大人了。
「对喔,那么……」
阿良良木巡警像是失望般这么说。
向阿良良木警部补这么说。
「我只能出借制服,请国中时代至今身高没有明显变化,我最亲爱的哥哥帮我潜入了。」
002
「轮盘通常是以红黑两色来玩的游戏,不过红与黑分别会联想到血与黑暗,感觉不太好。我想以健全的形式进行,所以我这里是用红白两色。这样就会给人喜气的印象吧?」
头髮向后梳成西装头,身穿纯白西装的成熟少年札槻嘘,在隔着轮盘桌的正对面,朝着就坐的我露出像是贴在平坦脸部的笑容这么说。
抱歉剧情进展得这么快,不过本次的潜入搜查一下子就穿帮了。直到进入体育馆始终都进行得很顺利(没能进行到「终」,所以只能说「始」很顺利)。
公职身分的成年男性穿上妹妹国中时代的制服潜入国中,简直是犯下另一种罪……顺带一提,最后我借穿的不是火怜的制服,是在火炎姊妹担任参谋,现在不在日本的另一个妹妹的制服。即使是火怜国中时代的制服,我穿起来都松垮垮的。
我穿上制服,以数字改写、照片重贴的学生手册代替门票,获准进入赌场。
通行无阻备受欢迎。
内部是华美到眩目的会场。
不知道应该形容为华美,还是形容为花俏又奢华。
不予置评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想。
这里真的是体育馆?
白天的时候,这里会进行篮球或排球这种清新的活动?
我实在不这么认为。
以灿烂灯光照亮的舞台,铁定能让情绪高涨的背景音乐……吃角子老虎、德州扑克、黑杰克、百家乐、骰宝、轮盘……除此之外,不擅长也没钻研的我所不知道的游戏也密集摆放供人游玩……身穿无尾礼服的荷官与色彩缤纷的兔女郎,果然也是国中生吗?
居然有兔女郎。
这是我这边的世界观还没出现的文化……在我听火怜说明的时间点,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国中生主办的,我想像赌场可能是手工感比较重的校庆摊位,但是我错了,赌场的完成度即使就这么搬到澳门或是拉斯维加斯也毫不逊色。顶多就只是没提供酒精饮料,是甚至会在天花板设置监视器防止有人出老千的正统派。
没有啦,虽然我不该佩服……
不过这很花钱吧?
花钱的怎么不是赌客,而是庄家……光是从国中生那里搜刮零用钱,感觉完全无法回本……难道目的不是为了赚钱?
是基于别的目的?
只是想推动经济?是的,就像是轮盘那样转动……
不妙,我觉得我一个人处理不来……这时候就暂时撤退,重新拟定战略……依照状况,最好找我的前辈,也就是拥有经验与智慧的兆间警部谈谈……
在我如此心想并且退后的时候……
「哎呀,刚来不久就要回去了?难得光临我广受好评的赌场『Reasonable Doubt』栂之木分店,请多玩一下吧,阿良良木警部补。」
就这样,我被赌徒逮捕了。
003
「轮盘大致分成美式与欧式两种,本赌场採用的是有一格绿色的欧式轮盘。所以红与白的机率不是二分之一。也可以赌『0』喔。」
换句话说,就是这样。
①红=37分之18
②白=37分之18
③绿=37分之1
不过在这种一次决胜负的游戏,赌绿色的家伙简直有问题。可以说不是普通的赌客,是赌博成瘾。
不过如果是我这种数学成瘾的人,比较好奇三百六十度的轮盘要怎么以37这个数字等分……是微调格线的厚度藉以完美分割吗?
不过到头来,我无论赌哪个颜色,这场赌都是我比较不利。与其说是猜对就赢,总归来说应该是猜错就输,所以如果我押红色,是18:19由荷官嘘佔优势,如果我押白色,同样是18:19由嘘佔优势。
虽然不是令我玩不下去的机率,但不利就是不利。赌场可以说就是靠着这种些微的差距成立。
不过,这种程度的不公平,我必须甘愿承受……既然潜入搜查穿帮了,我即使被围殴一顿也不奇怪。
警部补被国中生围殴,就某方面来说也是丑闻……不过这个看似成熟的国中生没使用暴力,居然是改成向我下战书。
「来赌一场吧,阿良良木警部补。如果你赢了,我们『不良美女队』今晚之后会永远从这座城镇撤退。如果我赢了,请再放过我们两个月。」
嘘展现的绅士风度,我若是回想起自己的国中时代绝对无法想像,不过他将这段期间定为两个月,我觉得很恐怖。因为和我在风说课的研修期间一样长。
寒毛直竖。
原本我满脑子以为是我这个老大不小的大人假扮成女国中生被他识破,然而并非如此。他不只知道我的名字,也明显已经掌握我的个人资料才前来搭话。
不只是为了平安逃离现场,也不只是为了维护妹妹母校的名誉,我更觉得放任这个笑咪咪的少年为所欲为不太妙。
我强烈这么认为。
必须趁现在想办法处理……
这孩子不只需要辅导,更需要指导。
所以,我包下一张轮盘桌,和担任荷官的嘘面对面。说到为什么选择轮盘,是因为我不清楚其他游戏的规则。
即使知道怎么玩,也不知道怎么赌……老实说即使是轮盘,我也不敢说自己熟悉规则。不过除了颜色从红黑改成红白,似乎没有这间赌场的特别规则。
所以,本次採用的是选择红或白(或绿)的单纯规则。
荷官可以将珠子投进自己想要的轮盘数字,这种能力是我们的专业领域 ——换句话说,是都市传说,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也可以先下注,不过就在他确实投出珠子之后再宣布要赌哪个颜色吧。我现在想赌的是红色,不过这个想法该不会是受到外力影响吧?
红色是血的颜色。血。
我不知道嘘知道我多少底细,万一他知道我曾经是吸血鬼,或许会预测我有着下意识被红色吸引的倾向。
诱导……
如果不是白色,而是符合原则的黑色,或许我果然会赌黑色吧。因为在我的心目中,只要说到「暗」就会想到小扇。我下意识下注的话应该会选这个颜色。
主掌赌局的嘘在这座赌场当然是门面,桌子周围完全被观众包围……他目前没公布我的真实身分,不过要是受到众人注目太久,或许也会有别人察觉,所以我狂冒冷汗。
应该说,打扮成兔女郎的女国中生在旁边走来走去,我的视线会分散,完全无法专心。
如果是火怜看见母校的惨状,或许会忘记巡警这个身分以暴力解决。
「客人,内心做出决定了吗?」
嘘真的是没有忘记身分,也意识到观众的感受吧,他不是以「阿良良木警部补」,而是以「客人」称呼我。这种周到的手腕也正确无比,细心无比,恐怖无比。
简直是这种类型的妖怪。
仔细想想,能够开设此等规模的赌场,吸引这么多赌客,而且这个情报直到现在,外泄的程度也仅止于传闻,嘘的统治力实在了得。我家的妹妹是这里的毕业生,而且现役时代处于领导者地位,经由她的人际网路与管道,这个传闻才好不容易传到我耳中。「传闻」是吧……
都市传说 ——
「嗯,我决定了。转轮盘吧。」
其实还没决定,但是我这么说。对付这个深不可测的国中生,我还是不想先攻。
我终究不认为他能以心电感应读出我的心……
「那么……」
嘘说完点点头,满不在乎地转动轮盘,以右手将珠子弹进去。我姑且试着利用前吸血鬼的视力观察轮盘的转动速度与珠子的轨道,但是失败了。
吸血鬼的后遗症在最近不太可靠。
即使视线勉强追得上两者的转动,但要预测数字的话就是混沌理论。别使用无谓的作弊手法,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注比较舒畅。
毕竟天花板有镜头监视,观众也在看,要是做出可疑举动被当成出老千就是本末倒置。警察居然在搜查违法行为的时候作弊,真是愈来愈没救了。
37分之18。即使比较不利,想到我阿良良木历至今克服的种种难关,胜率绝对不差。
顺带一提,高速迴转的珠子不是白色,是黑色……由于轮盘从红黑改成红白(我认为实际上不是因为会联想到黑暗,主要原因是看起来比较花俏),似乎意味着被轮盘开除的黑色转行成为珠子。
「阿良良木先生,人类的心理千奇百怪对吧?会同时许下『想存钱』与『想花钱』的愿望,同时出现『希望身材变好』与『想吃美食』的念头。会同时做着完全相反的梦。」
我心想「还是选红色吧」正要摆放筹码的时候,嘘如同要完全消灭我这股气势,在绝妙的时间点开口。
「与其说矛盾,不如说是两难。是无止尽的二律背反。所以人们即使实现何种梦想,都会觉得『不应该这样才对』而叹息。俗话说『比起不做而后悔,做了再后悔肯定好得多』,但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已经放弃了完全相反的某种东西,所以后悔程度是一样的。」
「…………」
他说了一件相当艰深的事。
或许他的目的是扰乱我,但是抱歉我不会中计。在舞台上跳舞的国中生兔女郎有效得多。
「不不不,我只是想表达说,比赛与事物都不能以二选一的形式看待。二元论是很好懂的虚构理论。事情没这么容易分辨黑白 ——在这个场合是红白。没这么容易分辨红白。胜与负,善与恶,真与假,两者都不是对立,而是并立。」
「国中生就知道这个道理,真是了不起。我可是花了高中整整三年才理解这个道理。」
为了避免周围听到,我压低到只有嘘听得到的音量,耸肩这么说。不过在这种喧嚣环境这么做,或许是不必要的贴心。
该怎么说……
总觉得和这个孩子合不来。不是因为他是赌场老大或是罪犯,而是在这之前的问题。
如果我在学生时代遇见他,别说敌对,基本上不会有所交集吧。即使三年都同班,感觉不会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就毕业。
是因为他诚恳客气却有礼无体的态度和我不太相容吗?毕竟我身边基本上大多是为人和善或是态度率直的家伙……
投缘程度吗……
「白色。」
我开口如此宣布,将筹码放在相应的格子里。说巧不巧,预先发给我的筹码颜色,和正在热烈迴转的珠子一样是黑色。
白色加上黑色 ——BLACK羽川。
她那样也是一种并立吧。不过……
「我说嘘小弟,并立是好事,但是不能同归于尽吧?我是这么想的。」
「哎呀哎呀,这是阿良良木先生再经过大学四年之后的结论吗?」
嘘配合我降低音量,像是低语般这么说。高中三年,再加上大学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