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終話 真心·終結

001

想影真心是人类最终，一旦「那个人」登场，任何物语都会就此终结。无论是推理还是奇幻还是传记还是何种作品，都会完全过激地落幕下台一鞠躬。

我至今整整十四次接触了各式各样的世界轴、各式各样的世界线、各式各样的世界观，却还没获得喃喃私语谈论他们与她们这些人的资格。即使我不是我，是负责传承优良技术，拥有合格证照的叙事者，若是高姿态插嘴干涉不同文化圈的存在方式，果然不是什么值得称讚的事。这甚至不是文化的问题，肯定是生态系的问题吧。我绝对不能以不经大脑的行为，破坏已经整合成立的生态系。

我甚至已经做得太过火了。

如同不能将敌视地球的秘密组织和重视缜密论理的名侦探相提并论，某些文法是「严禁混合的危险物」。不是因为哪一边比较高阶，也不是因为哪一边比较优秀，只是因为两者不一样。

必须扑杀特定外来种的想法，或是把繁殖过剩的动物称为害兽的想法，我基本上不太喜欢。这也不是因为好坏的问题，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会被扑杀，会被称为害兽的那种人，是前吸血鬼。实际上，在他们与她们的眼中，我才只是一个稀有罕见的怪人吧。

掟上今日子。哀川润。地浓凿。瞳岛眉美。

病院坂黑猫。水仓莉丝佳。否定姬。无桐伊织。

萩原子荻。紫木一姬。西条玉藻。

千贺彩、千贺光、千贺明子。

匂宫出梦、匂宫理澄。

葵井巫女子、贵宫无伊实、江本智惠。

空空空。札槻嘘。

我在他们与她们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应该扑灭的野蛮怪物？还是应该缔结友好关係的外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我，在至今断断续续窥见异世界的过程中，只有一件事我可以抱持自信断言。

以蓝色学者与戏言玩家为中心的那个无机质世界观，能够以「个位数」的集数确实完结的这个事实无疑是奇蹟。在这个完结得以成立的时间点，其中的恐怖或许没那么显眼又清楚，不过只要看过我们像是不死怪异般再怎么终结也一直持续到现在的这副模样，应该就不必多做说明吧。

终结是一件难事。

「死亡很简单」这句话说来简单，但是不对，无论再怎么想，死亡肯定是最困难的事。只要终结，一切都好说？换句话说，终结不就是最困难的事吗……

无须多说。

带来这种奇蹟般终结的人如果是「苦橙之种」想影真心 ——是人类最强之承包人的后继机种暨完成形态，人类最恶之灵魂为了毁灭世界而建筑的十三阶梯第十三阶……

即使是不断混合搅拌至今的这个混沌，她肯定也能带来完美得不留任何痕迹的终结。

002

「连续杀人犯连续杀人事件」这种珍奇案件的搜查工作，居然由我负责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许多的误会、大量的误失以及无数的误解。说起来，我从曲直濑大学毕业，学完警察学校的课程，任职于家乡的直江津警署风说课之后，不知为何以青年身分远赴美国进入FBI国家学院留学的时间点，就已经是一百个误会与一千个误失，误解的数量甚至不只破万还上亿吧。都二十五岁了，居然还进入学校读书。

难道我被诅咒一辈子都必须努力从学校毕业吗？还是被诅咒只能在水準优秀到高攀不起的菁英集团位居底层，永远被自卑感折磨？如果是后者，那大概是我在中小学时代被儿时玩伴下的诅咒。

现在这样，我若想和女友战场原黑仪建立幸福的家庭，简直是痴人说梦话。或许各位会骂我不準奢求，不过想到这一切都被卧烟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果然无法拭去羞愧之意。而且先一步前往美国的小只妹还说「哥哥真是的，简直像是花嘴鸭一样追着我来美国耶，好可爱 ！」狠狠数落我一顿……我总是认为在高二到高三那年春假遭遇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以后，我后续的人生就大幅改变，不过真正大幅改变我人生的人，或许出乎意料是那位和善又笑咪咪的无所不知大姊姊吧？

总之，这方面的事情就等改天在其他地方有机会再说……像这样总是忙于训练的某一天，我从学院所在的维吉尼亚州（站在前吸血鬼的角度来看，总觉得这个州名有其必然性），被叫去FBI总部所在的华盛顿DC。

顺带一提，之所以特地加上「DC」两字，绝对不是因为我想耍帅，是因为我搞错一次，跑去了华盛顿州。这和「京都」与「东京都」一样容易混淆。

经过这番风波之后……

「真开心，好久没能像这样用日语交谈了。虽然是这种髮型，不过俺好歹是日本人喔。」

哗哈哗哈哗哈。

在总部里的某个房间和我单独相处之后，她 ——叫做真心的她笑了。

相对的，我总之试着回以日本人风格的亲切笑容，却迟迟不太顺利。她的气场令我脸颊僵硬。

橙色的气场。

与其说彷佛散发光辉，应该说真的散发光辉的那头橙色头髮，她绑成像是日式注连绳的粗麻花辫，明明不是万圣节的季节，她却不知为何穿着女僕服。

虽然是正统规格的全套服装，不过女僕服就是女僕服。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套女僕服，不过这件事先放在一旁。毕竟这里是自由的国家美利坚合众国。第一次见面就批评对方的服装不只失礼更不识趣。

然而……

「ER3系统……是这个名称吗？MS－2？不同于FBI或是CIA，我没听过这个组织，真心小妹隶属于这个组织吗？」

「以『小妹』称呼俺的家伙可不多见喔，搜查官。小阿搜查官。」

然后她再次开口大笑……即使是长年躲在我影子，活了六百年以上的前吸血鬼，也不会像她这样笑。

小阿？

我才要说，以这种方式称呼我的家伙可不多见。即使有人会称呼我是变态，基本上也没人称呼我是小阿。

「哎，正常活在世间就不会和这个组织有交集，所以小阿不必在意。不提这个，快点告诉我吧。说明那个连续杀人犯连续杀人事件的概要。陷入瓶颈的搜查工作，俺来帮你早早终结。」

「…………」

从神秘学术机构派遣到FBI，推测还是十几岁少女的真心，充满自信对我这么说。不对，不是自信，听起来像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如同「终结」对她来说是日常的一部分。

光是像这样相对而坐，我也感觉她每一秒都在展现和我的级数差距。

能够流利说日语，对于日本人来说并不是专长也不是特殊能力，然而还称不上是正式搜查官的我，就是因为这个能力而获选负责接待真心。不过只有这一次为了儘快回到日本，我别试着胡乱向高层的大人物们展现优秀的一面，而是唯唯诺诺顺着风向行动比较好。

不然的话，终结的可能不是搜查工作，而是我。「连续杀人犯连续杀人事件这个名称，始终是媒体自己取的。」我负起职责开始说明。

「喔，这我知道。报导要写得有趣又耸动对吧。」

「不过以这次的状况，事实比报导还要有趣。正确来说，并不是连续杀人犯连续杀人事件。」

是连续杀人犯高速杀人事件。

不是连续，是高速。

003

明明出了人命却形容为有趣，不只在日本会被抨击有失体统，即使在自由的国度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想这么形容，因为这个事件就是如此不真实，彷佛是在虚构世界发生的事。

身为训练生（我的立场模糊到不一定能这么称呼）的我，当然没有正式参与搜查工作，然而这个事件稀奇古怪到我即使不愿意也还是记得事件概要。

总之，在十四名被害人都是连续杀人犯的时间点，就已经算是让人笑不出来的黑色笑话了，但即使他们是无辜的平凡善良市民，也丝毫不必以话语矫饰到耸动人心的程度。

说来丢脸，我经由卧烟的介绍（阴谋）来到美国之前，都不清楚外国影集经常提到的FBI是什么样的组织（甚至以为是虚构组织），不过在幅员广阔的美利坚合众国，FBI似乎是主要负责广域搜查的警察机构。基于这层意义，这桩连续杀人犯连续杀人事件，要说是用来让FBI进行搜查的事件也不为过，同时也不失体统。

因为犯罪发生的区域遍及全国。

岛国出身的我听到这句话也很难有什么实际的感受，然而犯罪发生的区域不只是北美大陆，甚至还遍及夏威夷州，所以非比寻常。

指名通缉中的兇恶连续杀人犯在美国各地各州被杀。本次是这种杀人事件。

第一名连续杀人犯在伊利诺州的芝加哥。

第二名连续杀人犯在纽约州的曼哈顿岛。

第三名连续杀人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

第四名连续杀人犯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

接着是第五人在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第六人在阿肯色州的温泉城，第七人在田纳西州的纳士维，第八人在夏威夷州的夏威夷岛，第九人在德克萨斯州的达拉斯，第十人在路易斯安那州的纽奥良，第十一人在爱达荷州的波夕，第十二人在阿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第十三人在威斯康辛州的密尔瓦基，第十四人在阿拉斯加州的费尔班克斯……就像这样继续。

「继续」。

是的，既然没破案，应该可以说还在继续。基于这层意义，虽然写成「连续杀人事件」不算错误，不过「第一」「第二」～～「第十三」「第十四」这种计数方式必须加上注释。

换句话说，这是「发现的顺序」，未必是「杀害的顺序」。

包括阿拉斯加州与夏威夷州，这个国家合计拥有六个时区，该怎么记载时间令我头痛，为求方便就採用国际标準时间……虽然「尸体发现时刻」各有不同，但是最重要的「死亡推定时刻」几乎是同一时刻。

在这个场合，「几乎」这两个字是法医说得比较保守，如同「兇器」与「杀人手法」完全相同，十四名连续杀人犯的「死亡推定时刻」也完全相同。

不只相同，甚至可以说是统一。

好啦，换言之接下来就是问题了。

南到夏威夷州，北到阿拉斯加州；东到纽约，西到旧金山。潜伏在各地的十四名连续杀人犯，兇手是用什么方法在同一时间杀害？

004

「用跑的。」

真心这么说。这时候她不知为何没笑，而是一脸正经，以认真的表情说。

「只要全力奔跑，肯定来得及。只要拚命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俺安装电池的心爱老婆就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真心说的是谁，不过这家伙应该是以非常嘲讽的态度这么说吧？

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直觉，但我这么心想。

「俺的话肯定来得及。」

「从旧金山到纽约，大致估算也超过四千K吧……」

「四千K？四公吨又怎么了吗？这种东西对俺来说算不上多重喔。」

「…………」

来到这里的是上个世纪出生的笨蛋吗？K是公里（Km）不是公斤（Kg）啊？

刚才说这里是FBI总部的某个房间，却是在会客室之中称为VIP房的房间……再怎么样都不是侦讯室，而且VIP再怎么样也肯定不是房内两人之中的我……

这个国家基本上使用英制单位，使用公制单位又没说清楚的我也有错，不过这么一来，大发豪语宣称可以背着四公吨重量跑两千五百英里的这孩子，会面临另一个问题。

话说四公吨要怎么换算成英镑……？

「即使横越加拿大就能抵达阿拉斯加，不过大海另一头的夏威夷，用跑的不可能跑得到吧？」

「啊！说得也是！小阿，你真聪明！」

不準固定叫我小阿。

而且你居然就这样被我说服？

即使不是官方正式邀请，既然是FBI像这样邀来协助的人，那么肯定不是笨蛋才对……这孩子为什么被叫来这里……？

阿良良木历是因为「擅长日语」而位于这个房间，不过这孩子受到特别待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仔细想想，如果住在美国，只要不是我这种刚来不久的人，肯定不可能完全不懂英语……难道只是因为「协助办案的代价是俺想听听怀念的日语」这种程度的任性就把我叫来？

特别待遇的原因……

「啊啊，因为以连续杀人犯的意义来说，俺是这次事件兇手的前辈。不过俺当时一个个杀掉的不是杀人犯，是杀人鬼。」

「……嗯？」

怎么回事？是我听错吗？

现在在FBI总部，我好像听到惊天动地的自白……这孩子难道是前来自首的犯人？

「不过当时是被右下露蕾萝操纵，俺处于心神丧失的状态。那么做是紧急避难的正当防卫。」

以少根筋语气说话的她，突然说出好几个法律用语。总之，与其说这是说溜嘴的解释，她应该是在配合我这个杀人鬼……更正，我这个吸血鬼的价值观吧。价值观 ——或者是世界观。

所以她并不是完全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不过……右下露蕾萝？

她随口说出的这个名字真是惊人。

「把连续杀人犯集中在某个地点，在那里一起杀害，再将尸体运到各地……这种推测应该比较妥当，不过尸体分布的範围终究太广了。」

广範围 ——广域搜查。

到了这种程度，我甚至诧异案发现场为什么没有遍及别国。比方说在海外属地的关岛或是同盟国日本，即使发现同样的尸体也不奇怪吧。想到遇害的仅限于指名通缉中的连续杀人犯，应该将案件侧写成是爱国心强烈的「正义英雄」为了维护治安而行兇吗？

至少必须承认兇手比搜查机构先找到连续杀人犯的所在地。

不过，如果这些确定判处死刑的连续杀人犯，兇手认为可以凭着独自的正义感擅自杀掉，那就太瞧不起法律、历史与人类了。

这不是可以原谅的行为。

这不是正义，是犯罪。

只不过，在十四名被害人之中，也包括了在不採用死刑制度的州犯下连续杀人案的兇恶犯人，所以应该考虑到可能是昔日命案死者的相关人物要求犯人以死赎罪。话是这么说，却很难想像这些犯行和这种怨恨或是义愤有关。我隐约感觉到一种无机质的犯罪性。

是的，淡然行兇。

简直像是在做实验……

「从第一名连续杀人犯的尸体被发现，直到第十四名连续杀人犯的尸体被发现，时间并没有相隔太久。所以不太能认定兇手使用尸体移动的诡计。」

「哎，要是这么悠哉的话就会有尸斑？之类的移动痕迹，尸体也会腐烂。」

「嗯……啊啊，这部分还没对你说明吧？」

毕竟状况设定得过于古怪，理所当然该说明的「兇器」与「杀人手法」，我不小心忘记说了。明明这部分也十分古怪，完全脱离常轨。

「『兇器』是『冷冻库』。」

「冷冻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