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四月六日。
白天。
换句话说,对吸血鬼而言就是晚上。我和姬丝秀忒照惯例,睡在二楼那间窗户钉死的教室。
结果,有人把我叫了起来。
那个人就是昨晚到最后都没回来、也没现身的忍野咩咩。他跟平常一样露出弔儿郎当的轻浮笑容,昨天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不知道跑哪去了。
「早安,阿良良木老弟。」
「……我现在超想睡的。」
「别说了,快来吧。」
我还没睡醒,眼皮重得要命,就被忍野拉到外头的走廊去。姬丝秀忒在这阵骚动中,还是睡得像死猪一样,连一个身都没翻。
这家伙真是悠哉啊。
她没有事情可以操心吗?
「干么啊?忍野。」
「嗯?在走廊上不方便说……刃下心应该不会起来啦,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到楼上去吧。我们去四楼。」
「去四楼……」
就算我现在睡傻了,脑袋还是能判断。
「那边的窗户是开着的吧,你觉得我照到太阳会怎样?」
「不用怕,今天是雨天。」
「雨天?」
喔?
这么说来,最近都没下雨呢。
我变成吸血鬼之前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如果外头都没下雨的话,那这场雨就是进入春假的第一场雨。
不对,我白天会睡十二个小时,那段时间可能已经下过雨了……我没看天气预报,实际情况如何我也说不準。
「所以不要紧啦,而且凭你的治癒能力,万一太阳出来了,你也不会马上死掉吧?」
「等你身体蒸发过一次之后,再来说这句话看看啊。」
「Let's go!」
忍野飘飘然地爬上楼梯。我注意脚边,也跟着爬上楼。似乎只要到了四楼哪间教室都无所谓,所以忍野选了离楼梯口最近的教室。
那间教室的门把似乎有点故障,待忍野把门打开后,我看见室内一片狼藉,凌乱不堪。
这家伙选教室的运气还真差。
「嘿咻!」
不过,他老兄似乎不怎么在意,随便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反跨坐下。
我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不知为何,我就是想学一下。
「……那个。」
我指着忍野手上的波士顿包说。
此刻,我终于醒了。
那个包包,之前装过姬丝秀忒的右脚和左脚。
这就表示……
「嗯。」
忍野颔首。
「你猜对了。刃下心的双手,就在里面。」
「……是吗?」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气。
忍野到早上都没回来,我原本还在担心,奇洛金卡达可能会不遵守约定。
反观姬丝秀忒倒是完全不在意,
「早上了,睡觉吧。」
清晨,她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
她真是悠哉,没什么操心的事情。
还是说,是我的器量太小了?
但是奇洛金卡达说过,德拉曼兹路基和艾比所特乖乖把左右脚还来,是一种过于老实的举动。所以,他极有可能会爽约。
不过就算我再怎么不安,谈判的事情也只能让忍野去处理。
「嗯?喔,我知道老弟你有话想说。」
忍野开口。
「你想说奇洛金卡达居然会乖乖遵守约定,对吧?」
「是啊,老实说,我真的这么想。」
「这就是我显神通的地方了,因为我是交涉人嘛。不过老实说,他本来是真的打算爽约啦。」
「果然是这样吗?」
「他给得很心不甘情不愿……我想也是啦。奇洛金卡达和其他两个人不一样,是靠使命在办事的。」
「使命吗?」
我回想起他说过的话。
「不过他那个样子,还可以自诩是正义的化身吗?」
「正义的定义因人而异,不能这么简单就否定别人喔。他对你来说是一个坏蛋,事情就这么简单罢了。而且他虽然说了一堆,不过从结果来看——」
忍野把波士顿包丢到我面前。
好粗鲁的对待方式。
「他还是还给我们了。」
「真佩服他还得出来啊。」
「所以说是我说服他的啊。」
「你怎么说服他?他是一个狂热的宗教分子吧。对没信奉宗教的我来说,他就像是疯子一样。要他把吸血鬼的双手还来,不就等于要他捨弃信仰吗?」
「我说过了,他们可以沟通啊。因为他们也是专家嘛。」
「专家啊。」
「对,专家。」
忍野似乎对我的追问感到厌烦,想到此结束话题。
「具体来说,我只是告诉他说,你收集完手脚之后想变回人类,然后刃下心已经答应你了。」
「……换句话说,奇洛金卡达是因为我才退让的吗?」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忍野的说法相当微妙。
我感觉他似乎在故弄玄虚,不过仔细想想,这个男人随时随地都在故弄玄虚。他的话就算全盘尽信,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他只不过是看透了一切。
有时候不过是这样罢了。
反正只要姬丝秀忒的双手能回来就好。只要这样就够了,其他的事情我不应该多言。
我不愿去想奇洛金卡达的事情。
我拉开波士顿的拉链。
被切下的右手下臂和整只左手,都在包包内。
「我有给对方做一点面子啦,不过绑架班长妹的事情,我有郑重警告过他了。如果是足球的话,他现在已经吃黄牌了。」
「是红牌才对吧。」
「闹出人命才会吃红牌。所以,艾比所特如果让班长妹伤重致死,那他就红牌了。不过,老弟你也想杀死他,所以大家扯平啦。」
「我没有打算要——」
我原本想说:我没打算要杀死他,不过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因为那是谎话。
当时我怒气攻心,无法剋制。不,我甚至已经不顾一切了。
要是忍野没阻止我的话一一
我大概会杀死艾比所特。
因为我有杀死他的打算。
「——没什么。」
「搞什么啊,老弟你的声音忽大忽小,还真有精神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啦?」
忍野打马虎眼说完,用没点火的香烟示意波士顿包内的双手。
「总之……这样一来四肢都齐了。恭喜啦,阿良良木老弟,你的任务完成了。虽然不关我的事啦,不过我也很高兴呢。」
「不关你的事吗?」
「真的跟我没关係嘛。」
「…………」
哎呀!
他说得没错。
「我只有佩服的分啊。没有半点战斗经验的一介高中生,居然打得赢身经百战的吸血鬼猎人,而且还三连胜,我都想向你脱帽致意了。」
「你没戴帽子吧?」
「我打个比方嘛。」
说完,忍野叼着香烟。
就是不打算点火。
「……我问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忍野,你的香烟为什么都不点火啊?」
「嗯?点火的话,要做成动画播出的难度就会提高了吧?」
「…………」
他为何这么坚持要做成动画啊。
实在很不可思议。
「喂喂!阿良良木老弟,我都向你恭喜了,你怎么还一脸忧郁的样子啊。不管怎样,你达成目标应该很高兴才对吧?结果你现在给人的感觉,怎么好像在办丧事一样。」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忍野。」
我说。
这又是我另一件担心的事情。
我一直很犹豫到底该不该问,不过看到忍野这副悠哉的模样,我开始觉得自己一个人烦恼似乎很愚蠢。
有问题就该问清楚。
反正他如果不想回答,就不会告诉我。
「就是奇洛金卡达的事情。」
「嗯?」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啦,昨天的决斗是因为他太大意,所以我才可以毫髮无伤地打赢他,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可是忍野……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是一介高中生,昨天第一次让身体变形,就有办法一招打倒奇洛金卡达那种危险人物,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对上传说中的吸血鬼,都能夺走她的双手对吧?」
「嗯——」
「不只是奇洛金卡达,德拉曼兹路基和艾比所特也一样。他们都有能耐夺走姬丝秀忒的右脚和左脚,结果却败在我这个,如你所说的没有任何战斗经验、顶多只跟妹妹打过架的人手上,而且还三两下就输给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说我是运气好。
也可以说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