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 
无论是京都还是鎌仓,都在一度又一度的战乱中被反覆烧毁,成为触目所见皆是尸骨累累的焦土的那个时候。 
书上是这么记录着的。 
至于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到底是在哪里,无论是这本书卷,还是记录着相同时期的其他事情的其他书卷上都没有写下来。 
葯袋她偶尔会这样说。 
在淡幽的母亲,这个在产床上去世的前代的第三代笔记者还在做姑娘的时候,葯袋玉就从附属狩房家的前代虫师那里接过了这个世袭的职责。既然葯袋她这么说,那就不会有错了吧。 
代代都必然身为女子的笔记者有着共同的特徵,那就是黑色的瘢痕。 
所在的部位有在腿上的,也有在手上的,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淡幽的右腿膝盖下面带着这个特徵,从她一出世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是第四代笔记者了。 
所以当她还是个幼童时起摸的就不是什么皮球啦,沙包啦,娃娃之类的,而是手把手地从葯袋玉那里接受了手笔的修行。 
那种虫的故事,是写在哪一个书卷上的呢? 
七岁的时候,淡幽这么问,葯袋也只答了一句不巧,并不在现在这座别墅的书库里。 
淡幽追问那样的话到底书卷在哪里,得到了如今不知道在哪里的回答。 
淡幽大人,难道你不相信我阿玉对您说的话吗?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而已。 
您并不能亲眼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啊。 
可是虫都只存在于传说里,我都没看见过。我只想要相信用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 
见识所有的虫的事情,只要交给在各国间流浪的虫师们就好了。对于淡幽大人来说,倾听他们击退虫的经历才是最重要的啊。 
除了我亲眼看到的虫,我不相信别的。那个卷物上写着的虫的事情也是,如果不是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到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 
淡幽大人又来了呢,真是个倔强的人啊就算您看到了那个书卷,那上面写的,也只会是和我阿玉告诉您的一模一样的言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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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刚刚生下来、一条小腿都被瘢痕覆盖着又黑又肿的淡幽抱起来。放进热水里清洗的,是狩房家传的虫师葯袋玉。 
要说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强烈地想要个男孩来继承这个古老家族的周围人等的失望,恐怕是不可能的吧。 
从淡幽记事时起,阿玉就是她的乳母了。开始学读书之后,阿玉就每天教给她读书之外的东西。 
当淡幽为自己色黑如墨、根本动弹不得的那只脚难过,叹息自己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野山里奔跑的时候,阿玉就会安慰她,偶尔也会规诫她。 
等到淡幽七岁,就偶尔会在少数随从的跟随下,从城下的狩房本家出发,坐在马背上摇晃个几天,到领地里最为安静,春夏秋冬都充满了花鸟风月美景的山中别墅里去。 
那是一座被高大的围墙护卫着的广大的宅邸,在那里,淡幽和阿玉第一次分在了两个房间里。 
淡幽住在有书案的二十叠榻榻米的房间里,是寝室连着书房的设计,阿玉则住进了旁边给佣人的小房间。 
只要淡幽出声,阿玉就能听到,阿玉总是会在淡幽身边。 
因为这个安排,淡幽很快就习惯了陌生的乡下生活。 
淡幽在想。阿玉是个坚决而又顽固的人,对什么事情她都会直言不讳,偶尔会惹淡幽生气,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说错过一次。 
这样的话,就从一开始说吧。 
我知道了。 
在很久之前的过去。 
饑荒与战乱一直延续了数年之后,大天灾又降临了。 
无论是山里还是人所居住的地方,只要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的动物、植物、虫,一切全都灭绝了。 
地上变成了一片黑暗。 
太阳有三百天没有出现蹤影,天空也没有下过一滴雨,森林中的树木全都化成了树立着的枯木,田地干得裂出口子,河流乾涸成了沙漠。 
很多虫师都感觉到了不吉的预兆聚集了起来,他们果然目睹了恐惧从天而降的时刻。 
也有人说,当时是想要开垦新的田地,但人们用铁锹挖出来的却是小山一样巨大的熔岩,那东西漆黑地蔓延了开去,像是大海一样将山林与村庄覆盖殆尽了。 
不过不管哪种说法,反正全都是过去的传说了,如今的虫师们没有一个知道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 
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的,只剩下了我阿玉这一族,等我这没有儿孙的阿玉死了,把这个传给子子孙孙的任务就是淡幽小姐你的了。 
话说回来,记载了这大天灾的书后来都不知下落了,我们葯袋一族的祖先留下来的,只有一卷书而已。 
那捲书啊,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禁止誊写或者移动,一旦它再次来到太阳底下,或者交到别人手里,弄得不好就又要召来充满战乱和饑荒的乱世了。 
从我阿玉小时候起,大人就一直对我这么说的。 
小姐您听好。 
那场大灾祸,其实就是完全异质的禁种之虫突如其来地出现,席捲了一切,将所有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所造成的。 
至于这虫的姿态、形状、性质,又是怎么封起来的,还有我阿玉的祖先又为什么要把这虫封印在狩房家的太太身上,这些全都没有人知道。 
因为除了刚才我说的那捲书之外,所以记录都没有留存下来。 
只有阿玉这一族的祖先靠着记忆,把这件事作为秘密中的秘密代代口头传承下来。 
能封闭这种虫的唯一场所,就是怀有身孕的妇女的身体。 
而要封印这禁种之虫,还要使用某种虫。 
那是很难接触得到的污秽之虫,在污秽中产生叫做常暗之虫。 
真的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吗? 
既然有写成那书的虫师在,那个人就应该知道才对。 
那捲书也不是不存在了,对吧? 
只要它没有被烧掉、夺走、破损,或者被人不小心卖掉,那么如今它就一定在谁的手里才对。 
阿玉也如此相信着。 
淡幽用手掌抚摸着折起了膝盖的右腿。 
你是说,那禁种之虫就封印在这里吗? 
是的。 
我的祖先,曾外祖母,曾曾外祖母她们都封印折那恐怖的禁种之虫吗?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怀着身孕将虫引入体内的祖先大人全身都变成了墨黑色。 
后来呢? 
临盆的祖先大人在平安地生下了孩子之后,就去世了。 
那虫又怎么样了? 
虫活在祖先大人的体内然后换到她的孩子,接着是孙子,在狩房家的子子孙孙的体内活下去。 
然后狩房家几代就会有一个身体的某部位带着黑色的胎记的孩子降生。 
就是说,那个虫现在住在我的这条腿里了? 
是的。 
淡幽有点要哭出来了。 
那我也不久就要死了吗? 
为了不让你死,我阿玉才会在这里!我绝对会保护淡幽小姐。 
那叫永暗的虫只要再一次使用那种虫,就可以把禁种之虫从我的腿上赶出去了吧? 
淡幽小姐对于禁种之虫,是不能考虑什么消灭或杀生的。 
那是有着能在一瞬间毁灭这个世界的巨大力量的虫,稍有不对,就会把许多许多人的性命卷进去,那虫是非常非常不好对付的啊 
但是只要象这样把虫封印着,它就不会作恶了。 
这就是我阿玉的责任。 
而且永暗这种虫是非常危险的,根本就不可能操纵。 
被永暗凭依的人们都会落得个在半生不死间徘徊的结果 
能跟永暗对抗的,只有寄生在它的体内,抑制它的成长的唯一一种虫。 
那虫叫做银蛊。 
听说它的样子就像是巨大的鱼,但是只是传闻而已,并没有确实的记录 
阿玉把哭哭啼啼的淡幽抱在了怀里。她才只有七岁,还是个幼小的孩子,不能再强迫她什么。 
她把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递给淡幽,有意无意地示意了最初下笔的地方。 
淡幽小姐。 
淡幽握着笔,依然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淡幽小姐是出生之前就被选定的人,你是有着特别的力量的。 
这我才不管为什么偏偏要是我呢? 
阿玉让幼小的淡幽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掌包住了从膝盖到脚尖都一片漆黑的淡幽的右腿。 
弯起膝盖来坐着就不会疼了吧? 
现在一点也不疼。为什么我这条腿不会动呢? 
阿玉定定地望着这个只要一哭起来,自己就会立刻抱起来安慰的孩子。 
这之后,她就是狩房家的第四代笔记者了。 
没错,一定要好好记住。 
只要能让封印在这条腿里的虫完全沉睡的话,胎记就会消失掉,从此不管是走路,跑步还是游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都毫无障碍了喽。 
那要到什么时候? 
让虫完全沉睡的时候。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就只能靠淡幽小姐你了。从今天开始,就来做吧。你之前的三位祖先大人都是这样让虫一点一点沉睡的呢。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虫睡着呢? 
请你好好地听着我阿玉接下来说的话。那之后,请你把这张纸用字写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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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是十几年前吧,是我阿玉亲自见过的虫的故事。 
某个地方,有个银髮的美丽女乞丐。 
那个女人的双眼被刚才说过的永暗夺去了,所以才盲了眼睛,她在村庄之间周游,讲述着很难得听到的故事,接受大家施捨的钱,很辛苦地活着。 
女人讲的故事其实都是虫的故事。 
阿玉我偶然碰到了那个女乞丐,和她在一起住了一夜,才知道那个盲眼的女人曾经是个异能者,她的一只眼睛是千里眼。 
那个人是虫师吗? 
不知道呢。 
虽然她对虫知道得很详细,但是看起来却不像有能对付虫的技术与心得。 
不过别看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却有一只眼睛什么都能看透。 
真的是真真正正的千里眼。她能透过墙壁看到外面的森林,甚至是森林对面的山野。 
就连在遥远的他方被巨浪好像树叶一样翻弄的小船,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的家人都被永暗吞食了,她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力气,就这么随波逐流地在各国之间流浪,身世非常可怜。 
那个女乞丐说,她所能看到的东西全都是我们的眼睛不能看到的那些。 
不管是人的生死,还是未来发生的事情,以后将要发生的灾祸,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虽然看得见,却不可能去避开,也不能做什么来改变。 
那多可怕啊。 
但是她说,只有一种东西,是她完全看不见的。 
那是什么? 
就是她还在与永暗对峙的时候遇到一个失去了双亲的男孩子。 
那个可怜的孤儿还是个孩子,也不是虫师。 
但是在他连自己还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就可以召集虫,或者看到山里将要发生的祸福的预兆。 
女乞丐只要碰到一个人,就可以一下看清这个人的过去与未来,可是却只有这个孩子的过去好像被黑暗遮住了一样,一点也看不见。 
那这个孩子的未来呢? 
就好像闪耀着耀眼的光辉的光之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