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麦当劳,麦当劳,超市便当,泡麵,达美乐比萨,肯德基,泡麵,泡麵,麦当劳,麦当劳,达美乐比萨,超市便当。
要是说这就是我一周的菜单,你会不会吓一跳?
2
快餐并不是现代社会特有的病态表现,这个事实是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
古罗马的公寓没有厨房,只能买现成的食物;在十三世纪的巴黎,就已经有出售饭菜和蛋糕的商店了;江户时代小吃摊文化盛极一时。
自己做饭的好处?
饭桌上结下的友谊?
这些玩意儿全是胡说八道。
我啃着没吃完的薯条上了会儿网,再次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有才能的,觉得有点困了,于是去睡觉。
已经搞不大清楚自己是为什么会一直过着这种鼹鼠似的生活了,不过我唯一清楚的是,这全都要怪希望这东西。
我被希望打垮,活在没有希望的世界里。
我寸步不离自己的房间,安居在看不到希望的地方。
「呵呵呵。」
「你、你……居然笑得出来?」
「大叔你果然还是个新手。就算是勉强自己也要笑,那可以让你的心情平定下来。」
「是这样吗。」
「你试着笑一下吧,来,跟我一起笑。呵呵呵呵……嗯?这是什么,好吃。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然而为什么我要到外面去,通过食物跟人产生联繫呢?
3
稍微查了一下,「超高中级的日本舞蹈家」「超高中级的宠物美容师」「超高中级的女贝斯手」「超高中级的猎熊人」「超高中级的蜡烛艺术家」「超高中级的木炭工匠」……就冒出了这么多种才能。
就好像想告诉人们才能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一样。
简单来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出路。
我是远离了学生生活独自沉睡在地底的鼹鼠。土里面有碳水化合物和网路,倒还不至于会死,但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游戏销量里寻找生存价值,也有很多人看到自己喜欢的球队赢了就会精神百倍。
这些人把别人的人生和自己的人生直接联繫在了一起,为了给自己的人生增光添彩,他们把别人人生中的成功佔为己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钞票也好,球也好,本来就跟他们没什么关係。
我做的事情也跟这种卑劣的行为很接近。
我这只鼹鼠,只要一嗅到那些像雨后春笋一样不断冒出的才能的气味,就情不自禁地开始进行自我宽慰,告诉自己:「说是才能其实也挺普通的嘛,又不是独一无二的。」
我知道这是在做无用功。
我当然也想到「外面」去。
但是没有才能的人没有办法到「外面」去,而且儘管我像这样苦恼不已,却有许多没有才能的人在「外面」生活,这个事实是最令我痛苦的。
明明是个粪池,泡在里面的人却感到很满足,那么这勉强也算得上是「外面」。此外,建立了一个小家庭,取得了一点成功,因为这些事情就误以为自己得到了在「外面」生活的权利,这种人也不在少数。
我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我不会踏进「自我满足」的陷阱,不会化身成为专门讲述不幸的布道者。我不会变成保护玩具房子的「爹地妈咪」,也不会变成会哈哈大笑的「社长先生」。
那你要怎么办?
我最烦别人这么问了。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说实话,我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因为我一直坚信,就算自己一无所有,也仍然是有才能的。
并不是诸如3秒钟内跑完一百米、看一看葡萄酒的颜色就能说出它的牌子、空中悬浮这类特殊的技能……比如说,写文章的才能怎么样呢。
「超高中级的文学少女」和「超高中级的轻小说作家」写的小说我都看过,都烂得简直让人热泪盈眶。
真是可恶。
为什么他们那样的就是「可以」,我就是「不行」呢。
为什么那些家伙在「外面」,我却只能当鼹鼠呢。
啊?
你说太长了?
可能的确是这样吧,就连跟少女探讨人生都会让人觉得烦,一个大叔的独白简直糟糕透顶了。
闭上眼睛吧。
睡觉吧。
梦想,去死。
希望,去死。
坚信梦想和希望都会变成现实的人,更应该去死。
晚安。
4
我当然已经发觉有异常。
在我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响起了爆炸声,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绝望病」终于来到这个乡下小地方了,然而窗帘后面传来的动静感觉不大对劲。
我在某个猎奇的上传网站上看到过某个国家大半国民都患上了「绝望病」的录像。
国民们看起来很开心。
他们狂笑不止,就好像绝望之上再叠加绝望、消极之上再叠加消极反倒变成了快乐一样。
他们一边狂笑一边互相残杀。
不管是被打的还是打人的,被捅的还是捅人的,他们脸上都带着充满幸福和攻击性的笑容,也许可以说,他们所有人都是加害者,没有受害者。
然而现在,公寓外面却传来了惨叫声。
我还是爬了起来去检查了一下窗户有没有关好,不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可能是因为太过不安,我感到头痛。
我回到房间里洗了手,打开电视,但毫无反应,网路也连接不上。
电话呢?
由于我没有人可以打过去,也没有人会给我打过来,在一种莫名的羞耻感之中,我试着拨打了天气预报的号码,打不通。
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明显越来越多了。
我检查了一下泡麵的存储量,像动物园里的老虎一样毫无意义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然后再次钻进了被窝里。
心理学中有个术语叫做「正常化偏见」。
眼前发生了事故或是灾难,生命面临危机,人们却还沉溺于日常生活之中,觉得「应该没关係的,反正死不了」,就是这样一种体系。把自己排除在故事之外,逃避近在眼前的死亡,就是这样一种体系。
可怕的是,儘管具备这样的知识,我却没办法下床。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期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别说什么响动了,就连风声都听不到。
静寂。静寂是美丽的,静寂扩散开来,令人毛骨悚然却又美丽。自我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品味到如此安静的状态。
我从被窝里钻出来。
身体的倦怠感,脚上角质层的坚硬程度,胃里总是保持六分饱的感觉,都和之前一样。
儘管如此,我的心情却不大一样,该怎么说呢,有种很痛快的感觉。
我花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找到其中的理由。
对啊。
变的不是我,而是世界。
昨天的常识都玩完了。
我只要随我的心意就可以了。
不,慢着,我可不是白痴,我不会得意忘形的,胆小鬼才会为世界末日的到来而开心,那样跟盼望世界末日的邪教有什么区别,我虽然是鼹鼠一样的生物又是胆小鬼,但还不至于沦落到去膜拜一个刚刚创造出来的神。
那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要改变自己,保持平常心就好。
继续诅咒才能就好。
保持平常心出发。
从负数出发。
只是去看上一眼。
就这样,我出于购买食物之外的理由出发了。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5
我莫名觉得镇上应该已经变得一团糟了。
瓦砾堆成了山,地上都是尸体,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这是我预想的情景,但事实却与我的想像完全不同。
便利商店,可以从公寓窗口看到的住宅区,很有情调的电线杆,环绕在小镇周围的广阔群山,都没有任何变化,这个阴暗的小镇仍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镇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有没有人啊?」
我本来是想这么叫一声的,但想到要是真的有人就太丢脸了,要是真的没人又会让我很不安,所以我还是保持着沉默漫无目的地走着。
便利店里亮着灯,麦当劳里面也有迹象表明他们刚才还在做生意。住宅区也没有任何异常,路上的车也没熄火。
只有人不见了。
来到某个爱斯基摩人的村庄,那里并没有人,小屋里还有吃了一半的食物以及用来製作衣物的海豹皮等物。村民去了哪里,为什么消失,原因至今不明。
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怪诞奇谭。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
我想像中的是那种末日论的刻板印象,比如人们遭到屠杀,小镇遭到毁灭,然而实际上却是超现实的发展。
我不喜欢超现实,我也没有能够理解超现实的鑒赏能力,这只能让我的胃在突然袭来的压力之下阵阵作痛,差点把吃下去的汉堡和薯条都吐出来。
没有人。
然而镇上的景象却一如既往,这种不变反倒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奔跑起来。
我跑了好大一圈,跑累了,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大路上。
「好痛!」
缺乏运动的身体发出了抗议,我的腿抽筋了,我忍受不住疼痛,倒在了地上,按摩了好久都没有恢複。真后悔在跑之前没有先做拉伸运动……不,拉伸运动没有任何效果,这一点已经得到证明了,就跟我是个废物的事实一样。
真是可耻。
世界面临前所未有的异常情况,有个人却腿抽了筋痛得死去活来,一想到这个人是我,我就觉得真是太可耻了。
「嘿呀——」
就在这时,有个人狠狠揍了我一下。
某个像是巨大的提包一样的东西狠狠打在了我脸上。
我倒在地上,整张脸都麻痹了,几乎没什么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我摸了下鼻尖,发现都是鼻血。
可恶。
果然是这样。
这是我活该吗。
就算全世界都改变,我的立场还是不会变。
因为我没有才能。
因为我是个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