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流是有弱点的。
不对,一闪流并不弱,而是很强──强得太过头的流派。这或许也算是因而产生的缺陷吧。总之,这个流派完全没有考虑到手下留情的情况。
这是完全以杀死对手为目的所创造出来的剑术。
当然,只要我有那个心,确实是可以做到刀下留人的程度。话虽如此,只要对手的水準稍微高一些,那我就没有杀死对方之外的选择了。
若是基本动作无法击败的对手,就用奥义──一闪将之斩杀。这便是如此极端的流派。
我一直都是以海盗作为对手,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考虑手下留情的事。
就算是理应无害的冲击剑,只要握在高手手里,也能变成杀人的利器。而同样的道理若是套用在一闪流上头会怎么样呢?对我来说,就算手里拿的是玩具,我也照样能拿当作武器杀人。
这是多么美妙的弱点啊。
就连缺陷都如此让人心醉神迷。
「但待在修行地点时,还是得收敛点才行啊。」
我虽然以恶德领主作为目标,却不是傻瓜。
在自己的领地也就算了,但待在别人领地时,我既不想也不能摆出狂妄的态度。
我要是在子爵家大闹,最后只会落得遭到围捕的下场。
个人的实力再强,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喜欢输的感觉。
就目前看来,我没办法手下留情的对象,就只有艾克斯纳一个人而已。只要没了艾克斯纳,我就是宅邸里的子弟之中最强的。
得想办法打败艾克斯纳才行──我明明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黎恩,下午得去本部打扫,要早点做好準备喔。」
原本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艾克斯纳,突然和我装起熟了。
而且,他还在不知不觉间直呼我的名字。
我虽然想要他多放点尊重,用「伯爵大人」来称呼我,但这里可不是我家。加上我的立场是修行的成员,可不能惹是生非,只能乖乖回话了。
「我知道,别催我啊。」
「动作快一点比较好喔。毕竟教师们最近都是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
「是出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有些人一直在闹事,所以得找人帮忙善后。」
「我们是清洁工吗?这种事交给佣人去做不就得了?」
「这种经验似乎也是修行的一环喔。哎,我也觉得这种指令很糟糕啦。」
他展露笑容的次数比以前更多,原本尖锐的态度也圆滑不少。
比起老是和室友针锋相对,能这样轻鬆对谈比较好。
我原本把他视为应当打倒的敌人──说得更精确些,是想让他明白双方的实力高低,但他对我释出太多善意,害我有些难以应付。
哎,也罢。反正还有另一个问题。
由于最近经常发生怪事,所以比起艾克斯纳,我更在乎那件事。
所谓的怪事,便是同样在雷洁尔家修行的女性们,以及宅邸里──主要为女性佣人对我和艾克斯纳所投来的视线。
那些视线蕴含的并非敌意,而是……好奇心?总之,她们总会用黏腻的视线看着我们。
而每当艾克斯纳和我在一起时,那些视线似乎就会变得更为强烈。
◇ ◆ ◇ ◆ ◇
就在黎恩等人受命赶往宅邸打扫的同时。
在雷洁尔家享有特别待遇的子弟们,此时正在教师群聚的屋内设施裏手持冲击剑,以比赛的方式进行训练。
这是一座能容纳许多人的道场。
训练的过程也和黎恩他们所体验过的不同,是以一对一的形式轮流上场比赛,道场里瀰漫着一股散漫的氛围。
雷洁尔家的女儿卡特琳娜,此时正身穿专用的运动服坐在长椅上。而坐在她身旁的则是彼得。
彼得儘管手里握着冲击剑,但他却拒绝出赛,只在一旁观战。
「彼得,你也下去打一场嘛。你不是有出师证书吗?应该很厉害吧?」
在雷洁尔家的安排下,卡特琳娜已经确定要嫁给彼得了。为此,雷洁尔家也叮嘱了卡特琳娜,要她随时待在彼得身旁。
她是一名外貌出众、有着金髮碧眼的千金小姐。而彼得似乎也对她颇为中意,总是在卡特琳娜待在身旁时做出刻意炫耀的动作。
而这样的举止却也勾起卡特琳娜的疑心。
(我听说他是某个崭露头角的家族的继承人,但这份资讯是真的吗?说起来,就连他是否真的拥有出师证书都教人怀疑。)
彼得像是嫌麻烦似地找了个借口:
「卡特琳娜,本大爷实在太强了啦~因为啊~我在领地可是无人能敌呢。要是在这种地方使出全力,就会让比赛变得像是大人在欺负小孩一样呀~」
听到彼得的借口,卡特琳娜更是多了几分怀疑。
「那就下场表演给人家看嘛。」
「真正强大的男人,是只会在关键时刻选择战斗的~」
眼见彼得拚命找借口逃避出战,卡特琳娜登时感到一阵厌烦。
她朝着道场外头看去,只见同样来这里进行修行的子弟们正拿着打扫工具移动着。
彼得将高高在上的视线投了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真碍眼啊~那种劳碌命的贫穷贵族,其实不来这里修行也没关係的呀~」
他们至少比逃避出战的彼得正经多了──这是卡特琳娜的感想。不过,对于贫穷贵族们不惜榨乾钱包也要上门修行的行为,她也感到有些厌烦。
「的确是呢。我是能明白他们之所以拚命凑钱,为的就是留下『我在这里修行过了』的证据,但他们为什么不挑个门槛更低的家族呢?」
「就是说嘛~」
由于每年都有来自其他家族的子弟们上门修行,就卡特琳娜而言,那些来自没有往来价值的家族子弟最麻烦。
那些待在道场外头的子弟,根本就没被她放在眼里。
◇ ◆ ◇ ◆ ◇
在做完宅邸的扫除后,我朝着屋外移动。
几名同样身穿工作服的子弟们手持道具,正边碎念边走在我身旁。我们打扫的地方距离道场不远,能看见受到特别待遇的子弟们进行比试的情况。
那群人是清廉高洁的雷洁尔子爵所挑上的贵族子弟。
他们肯定都深受老家薫陶,是一群刚正不阿的贵族吧。
──真让我作呕。
我送上了大量金钱和资源,甚至连布莱安参赛获奖的珍贵盆栽都送出去,结果却是被这样对待。
雷洁尔子爵肯定是个对贿赂不屑一顾的正经领主贵族吧。
唉~唉~真是失策。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个家族修行了。
在我思索着这些事时,同样身穿工作服的爱拉小跑步地来到了我的身旁。
「黎恩,你和寇特处得怎么样?」
「怎么了?」
「喏,寇特的个性不是变得圆滑许多了吗?这都是託了黎恩的福,而他也是因为凝视着你,才会对你敞开心房呀。」
由于彼此都在剑术上有一定的造诣,所以隐约之中确实是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啊~妳说艾克斯纳啊。」
「等等,你为什么是用姓氏叫他呀?喊他的名字不是比较好吗?」
「咦?可是我们又不是朋友。」
对我来说,他是个必须击败的敌人。但听到我这么一说,爱拉却蓦地气呼呼地朝着我的脸孔逼近。我虽然仰起身子试图躲闪,她仍靠了上来。
「你不能这么冷漠啦。既然都难得地成了室友,就该多多聊些彼此的事,藉以进一步了解对方呀。」
「艾克斯纳的个性死板得要命,和他聊天也不有趣吧。」
我没什么话要和他说的──就在我这么作结后,爱拉便有些强硬地推着我的背部,让我朝着艾克斯纳的方向走去。
「听我的话,去聊天!」
这女人的作风是不是有点强硬啊?不过,我却从她身上感受不到迷上我,甚或是爱上我的气息。
她真的只是一个鸡婆的烂好人吗?
◇ ◆ ◇ ◆ ◇
就在当天晚上。
认真的艾克斯纳正面对着书桌用功。躺在床上的我看着他的身影,同时想起了爱拉说过的话语,就这么开了口。
我原本只打算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为什么要来雷洁尔家?你的老家是什么样的地方?──我以为这只是极为寻常的閑聊话题。
仔细想想,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其实很少和同龄人对话。
毕竟我周遭根本就没有同龄人的存在。
──总而言之,在讲过几句话后,我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居然将税率设定为六成?你的领地真是没血没泪,连我都不敢这么干啊。」
抱着肚子大笑的我这才明白,看似认真的艾克斯纳,其实老家乾的是恶德领主的勾当。这位继承人是来自一个被我视为目标的家族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话题。」
「抱歉啦,别生气嘛。话说回来,艾克斯纳家还真厉害啊。」
艾克斯纳家虽然支配着一颗行星,但其统治的疆域也就只有那颗行星而已。这个家族似乎没有朝周遭进行开发的余力。
「因为艾克斯纳家是个新进贵族啊。能拿到领地虽然是好事,但治理经营却让我们伤透脑筋。说起来,我们根本就没有经营领地的知识和经验,就连家臣团也迟迟无法凑齐人数。」
由于以骑士的身分立下显赫战功,因而获赐了领地。
艾克斯纳家虽然藉此获得了男爵的地位,但他们却从未统治过行星。所以才会施行苛政,让领地变得贫瘠。
明明用正经的方法就能歌舞昇平了,他们却偏偏要另闢蹊径──真是个不得了的大坏蛋啊。
艾克斯纳烦恼地叹了口气。
「我们不晓得究竟该收多少税才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领民才好。而我就是为了学习这些事,才会来到雷洁尔家修行,想不到课业的内容就和一般民间的教育差不了多少。然后明年还得去资源卫星进行採掘工程。就算能理解人民的心情,若是无法端正身为统治者的心态,那岂不是太悲哀了?」
明明是来雷洁尔子爵家学习统治的方法,但传授给自己的却儘是些人民心情等派不上用场的知识。
这里完全是个错误的修行地点。然后,我终于明白雷洁尔子爵家疏远艾克斯纳男爵家的理由为何了。
他肯定很厌恶恶德领主。不过──我倒是很中意艾克斯纳。
「你找错地点修行了啊。」
我贼兮兮地笑着,而艾克斯纳──应该说寇特则是脸色一沉。
「这点道理我当然也明白。不过,为了将我送来这里的双亲,我说什么都得在这里多学点东西才行。」
我坐起上半身,对着埋头苦读的寇特给出建议。
「别生气啦,『寇特』。我就传授你一些法门吧。」
「咦?」
「你想知道的是徵税和对待领民的方法对吧?」
嗯,我们虽然都是星际国家的一分子──但每颗行星的领民风气都各有不同。即便是同一颗行星,有时也会有价值观的冲突,想制订能让所有领民都能接受的政策相当困难。
对于家臣人数不够的艾克斯纳家来说,要制订因地制宜的政策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若是因此而採用统一制度进行管理,也会招致领民的不满。
偶尔也会导致领民暴动,而这会让帝国出面,使状况变得相当麻烦。
那究竟该怎么办呢?以我的状况来说,要是有人敢说三道四,我就会派遣私人军队前去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