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工作是運送顏料〉〉大洋洲情報戰

1

「状况很单纯。」

芙萝蕾缇雅·卡彼斯特拉诺少校召集了众士兵进行战前会议简报，并以这句话做了开场。

「『情报同盟』将莫须有的罪名嫁祸给我们，我们『正统王国』军第三七机动修护大队将贯彻奉行的被挑衅就全力迎战主义。由现时刻起，全体人员进入备战状态。第二世代OBJECT就要攻过来了，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帮忙公主殿下赚取击破分数吧。」

英萝蕾缇雅站在宽广讲台上，她背后是一道白色墙壁，也可充当投影机用的银幕。

上头显示着「当前最大威胁」几个大字。

「目前已确定敌人是『情报同盟』的第二世代——『简单至上』。这架机体的主炮採用低稳定式电浆炮，推进方式是水陆两用气垫，但最大特徵是机体前面有如鸟嘴状突起的追加装甲板，以及大量作为辅助推进装置的高功率离子喷射器。」

画面同时显示了好几份资料。

这也表示谍报部门非常重视这架机体，并彻底研究分析过。

换句话说，也就是对手的威胁大到迫使他们不这么做不行。

库温瑟身旁的贺维亚细声发问：

「（……那个叫高功率啥的是什么？）」

「（……离子引擎的类型之一。一般装在太空探测器，适合『无重力下低功率但可长期发挥效果』的状况。但是如果利用OBJECT动力烬的能量，就能硬挤出难以置信的超高功率，想像成横向喷射的太空梭就对了。）」

「（……干嘛特地选用这么麻烦的推进方法……）」

「（……有很多传闻。据说『情报同盟』本来想建造完全飞行型的OBJECT，也有人说他们想开发探测太阳系外可居住行星的完全循环系统，『简单至上』就是实验计画的一环。）」

「（……嗄？说起飞行OBJECT　-记得『信心组织』好像也积极研发过，他们不是有什么天空城计画吗？不是科学色彩强烈的『太空』，而是停留在『云上神国』这个概念，宗教色彩很强的人应该会喜欢的那种。）」

「（……但那个计画目前仍办不到就是。但如果他们的长久以来的愿望被其他世界势力率先达成，应该会重挫『信心组织』民众的信心吧。）」

「（……原来如此，的确很像『情报同盟』的家伙们会要的小手段。）」

「（……但我希望这只是纸上空谈。完全飞行型OBJECT不仅难以击落，被击落了也跟陨星坠落一样，会给地球带来严重冲击，说不定还会造成冰河期来临呢。）」

由构造图看来，「简单至上」接地部分可分成有如滑雪板的八字形板状零件，以及向后延伸的直线零件。全体而言类似箭头符号，球状本体则装设在三条线的相交之处。

八字形部分是水平方向调整用，后方的直线则是用来设置那个「高功率离子喷射器」的空间。直线的板状浮体上斜斜地装载了无数的圆筒状喷射器，每一根都超过二〇公尺的长度是他们自豪之处。

「这架机体採取的战术如同其名非常单纯……彻底不迴避，即使受到若干损伤也完全忽视，以最短最快的方式接近目标，在几近零距离的範围发射主炮。这架OBJECT的最高速度，是难以置信地可达到音速。也就是说，一旦被捕捉到，一般OBJECT绝对无法摆脱。」

「音速……」

完全变成一名听众的库温瑟不禁喃喃複述。

「那是重达二〇万吨的钢铁巨体耶？这种东西在地表上飙出音速的话，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动作……？」

「那个战犯别窃窃私语。」

「求求你别这么叫我，这会变成绰号啊！」

无视于哭丧着脸叫喊的库温瑟，芙萝蕾缇雅继续说明：

「前面的鸟嘴状装甲其实就是纤薄金属箔片的聚合体，是反应式防御技术的结晶。感应到低稳定式电浆炮或轨道炮等有效攻击的瞬间，箔片装甲立刻剥落减轻损伤。假如耐心地持续射击，或许能将这卷卫生纸撕光。但刚才也说过，它的速度极快，若还慢条斯理地射击的话，一瞬就会被逼近到零距离……也就是说，对方根本没有要採取迴避行动，信赖防盾的强度直接从正面冲来，不管对方的主炮是什么都不怕。」

虽然很容易被数字误导，但敌人最大的特徵其实不是速度而是装甲。若说重视速度、能瞬间逼近到敌方身边的机型，「正统王国」也早就开发过。但是过程中不进行任何迴避，不管敌方如何还击都只维持最短路径接近的战法可说前所未见。

一边忍受从正面来的攻击，彻底不考虑迴避，只一直线突袭而来的直进武器。

考虑到敌我的速度差距，「贝比麦格农」甚至连想逃也办不到。

一旦被盯上了就等于比赛结束。

「那个卫生纸装甲只配备在机体前方，若能从正侧面、背面、甚至上方进行攻击的话，我方的炮击也能发挥威力……但是，『简单至上』想必也理解自己的弱点。即使『贝比麦格农』想绕到它背后，对方也一定会改变走位方式。假如我们也有两架OBJECT，状况或许会有所变化吧，但现状而言我们只有一架OBJECT，且速度远逊于『简单至上』，想逮住它的背后可谓极度困难。」

贺维亚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这时突然皱起眉头。

「……慢着。」

「怎么了？战犯二号。」

「好歹让我当一号吧！排在这家伙后面比任何事都更让人不爽！」

鬼叫一阵后，贺维亚回到问题上。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们『也有』两架以上的话？」

「我是说了。」

芙萝蕾缇雅露出嫌麻烦的表情拨弄了浏海之后说：

「根据谍报部门掌握到的消息，『情报同盟』巧妙利用这次嫁祸给我们的罪名，似乎跟其他势力有所接触，用『一起打倒共通敌人吧』之类的口号号召。具体而言有谁参战并不清楚，但只要有人打算趁这个机会打击『正统王国』，这场仗恐怕就得同时和两架以上OBJECT火拚。」

库温瑟和贺维亚两人同时露出苦涩的表情。

在这个由OBJECT主导的乾净战争时代，战争的一切都受OBJECT影响。彼此投入的资金或技术不用说，更重要的是数量。一架对三架的话，甚至有人形容未开战前结果早已出炉，儘早开溜为妙。

「……但另一方面，『情报同盟』的合作伙伴应该只是想捡渔翁之利。只要能大破联军主力的『简单至上』，相信剩下的那架OBJECT也不想继续缠斗平添损害吧。」

这么说来，真正的对手还是「简单至上」。

为了迴避一对多的不利战斗，只能迅速地将这名关键敌人破坏。

2

完全远离都市区，附近没有容易吸热的柏油路或水泥建筑、彻底只由沙子构成的沙漠区，一旦到了夜晚气温便会骤降。

即使穿上考虑温差变化而设计的军服，牙齿还是冻得喀喀作响的库温瑟，正在使用军队配给的携带式终端机的电视功能。在背光映照下，一张彷佛被手电筒从下方照亮的苍白脸孔朦胧浮现。

『呵呵呵。欢迎各位来欣赏这场纽约奇蹟网路秀！今晚就由我来为萤幕前的全世界观众们献上魅惑的歌舞表演吧！Yeah——！』

「Yeah——！乳波蕩漾翘臀摇摆——！」

「笨蛋库温瑟，夜间作战是在看什么影片啊！」

「我这是在逃避现实！我明明是为了研究OBJECT设计学才来战场的，为什么会被抛在这个冻死人的夜间沙漠？」

「谁管你啊，快关掉吧笨蛋，你想死吗！……啊等等，先别急着关掉，我也想看！对了，你为什么有网路演唱会招待券代码？」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频频寄mail过来，还说她能监控代码使用状况，不看的话小心在战场上被炮击。」

就在此时，库温瑟的无线电短促地响了几声电子音。

『……库温瑟，给我简单详细说明一下。』

「哇喔！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殿下生气了！由她没发现『简单』和『详细』的语意根本相反这点看来，多半已经气得脑充血了吧。可是到底为什么啊？」

库温瑟慌忙向贺维亚求援，但战友比出「竖起右手中指」这种极为绅士的手势后，大喊：「谁管你啊白痴！遭天谴吧你！」

『难道你不知道在军中使用网路会被伺服器监视吗？这种场合你居然在看这种影片……？』

「哇喔——！因为我军正在执行对『情报同盟』的夜间作战，我居然还追着『情报同盟』偶像的屁股跑，所以气炸了吗？真是的，该说公主殿下脑袋太顽固还是太乖宝宝……」

『……………………………………………………………………………………………………………………………………………………………………………………………………………………………………………………………………………………………………………………………………………………………………………………』

散开于同一个沙漠的其他士兵们纷纷嚷着：「不妙，这下不妙了。」至于贺维亚更是全身寒毛耸立，表现出小人物的担忧，大喊：「就让天谴只降在这混蛋身上吧！别出动主炮，我才不想被一起炸飞！」。

『哼，为什么男生老是对会唱歌的女生着迷？唱歌这么简单的事任谁都会吧？』

「哈，你这句话我可不能当成没听到。这么有自信的话，就让我见识一下公主殿下的歌唱能力啊。你应该听说过『岛国』上有所谓的卡拉OK文化吧！」

『（惊）……谁、谁怕谁啊！』

无视于仿在一旁喊叫「杀了我吧！只要能让这家伙死，就算一起被OBJEGT炮火波及也没关係！」的贺维亚，库温瑟将推上额头的夜视镜拉回眼前。

经数位影像修正的视野埋没在一片绿光之中。

这时，库温瑟又开始自暴自弃地开起玩笑。

「终于出现了，全身黑衣加夜视镜。」

月光下，在黑夜的刺骨冷风吹拂之中，从他口中流泄而出的气息转瞬化为白色。

「太好了，这样我也成为特种部队一员了！跟『资本企业』的好莱坞电影明星平起平坐了，去游乐园举办握手会吧！」

「……喂，库温瑟，别再说这些闷话，赶紧趴下吧。我可不想替被敌军狙击枪爆头的家伙捡尸喔，重死了。」

同样穿着全身黑色军服的贺维亚趴在质地细腻的沙子上，一脸麻烦地对着精神逐渐綳到极限的恶友撂下狠话。

夜间沙漠很冷。

说是沙漠，其实分了很多种，有的像是乾裂大地，也有只长了彷佛热血大叔的鬍渣一股的杂草的平原。至于真的像是观光小册子上刊载的「一整面只有沙子」的沙漠，则是日夜的冷热温差相当大。现在季节是夏天，虽不至于低到冰点以下，但趴在地上将电子温度计插进沙子里的贺维亚，在看了显示数字后，还是忍不住咂嘴说：

「六度，现在才摄氏六度耶，该死。就算把青鱼抛在地上都能保鲜了，搞什么嘛。」

「距离的问题更大吧。」

库温瑟躺在沙上说：

「接下来还要行军一〇公里……为什么还离这么远就要下车步行？又不是讲究运动工学的竞技场，这样一往一返寿命都要缩短好几年了。」

「罗唆什么啊笨蛋，就算是给水站很密集的城市马拉松你也跑不完全程吧。」

贺维亚反唇相讥完，接着又说：

「海拔〇米的可视範围极限大约是五公里。因为地球是圆的，超过这个距离就会被地平线遮住。但这里是空无一物的沙漠，开车在沙上宾士会捲起沙尘，那个会在地平线上冒出头来。」

「……你说这些我都懂，但只有专门侦察兵才干这种长距离侦察吧？真奇怪，我想大家可能都忘了，我是来战地学习OBJECT设计的『学生』耶。」

「真要说的话，我也是雷达分析官啊！是内勤人员！原本预定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一手拿着矿泉水瓶发挥智慧长才作分析才对，究竟是招谁惹谁才落得被抛到快冻死人的夜间沙漠里搞地狱野餐的下场啊？」

这时，他们的无线电传来长官的声音。

是芙萝蕾缇雅。看来每个人的声音聪起来都一样倦怠。

『闭嘴，你们这两个战犯。你们以为凭自己的立场能挑工作吗？还有人需要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哇喔。我从以前就想，这台无线电应该加个萤幕才对吧？而且我也觉得不管谁都好，是该有个人来秀出超迷你比基尼了。」

「你真的不懂欸，贺维亚，想像的世界才重要，不管什么都太开放的话，反而兴奋不起来啊。」

『……喂，战犯们，你们应该忘了我的阶级随时都能以不敬罪减你们的薪水吧？』

此话一出，库温瑟和贺维亚也只能必恭必敬地在无线电面前全力下跪。

不过他们的道歉比电影院卖的热狗还更廉价就是。

「（……库温瑟，还不都因为你说了啥想像世界这么噁心的话！）」

「（……贺维亚，重点是你那句『不管谁都好』吧！）」

『很抱歉，两位的悄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被语气平淡的指责推了一把，库温瑟和贺维亚两人压低身体，继续在夜间沙漠移动。

沙漠有月光的反射，比起茂密丛林显得更明亮，但库温瑟受过的基础训练并没有充实到能感受此一恩惠，从刚才起彻底仰赖夜视镜映出的绿色影像。

「眼睛好痛……眼珠子暴露在超近距离的光线下不会害视力变差吧？照射这么多萤幕蓝光真的没问题吗？」

「在一个不注意就可能炸得粉身碎骨的战场上担心这个干什么？喂，别再閑扯了，快以管线残骸为目标移动吧。四面八方都是沙漠，就算有地图对照，方向感也会乱掉。」

贺维亚食指指着铺在几百公尺外一道直径约二公尺粗的钢管。钢管由前方的地平线一直延伸到后方的地平线，整体布满褐色鏽蚀，还有好几处大型破洞及断裂。

「这是前大洋洲军政时代的遗迹吗？」

「嗯。那是用来从地底汲取深层地下水运往大规模农场的管线。」

「不是原油吗？」

「就是所谓的水资源啊，只要能卖钱什么都好。现在这个时代似乎流行不管什么都在字尾加个『资源』来换钱。水资源和地下资源、动力资源、粮食资源、人力资源、观光资源、生物资源、森林资源、智财资源……族繁不及备载，甚至让人觉得彷彿不贴标籤就连濒危物种也无法重视。」

「『资本企业』应该很喜欢这个。」

「也有『信心组织』喜欢的。听说某个管线集中的泵浦设施或凈化设施的废墟里闹鬼。」

「你确定不是贪财鬼？」

「……越说越觉得空虚。反正现场也没有女孩子，聊什么试胆大会的也太无趣了……」

沙漠并不平坦，而是像暴风雨中的汪洋一样有高低起伏。若没慎重选择移动路径，就得上上下下好几次。为了尽量减少无谓的体力消耗，库温瑟等人儘可能沿菩高低起伏少的路线通过。

「我觉得自己像是在火星迷路……」

「至少比那个好一点。听说我们脚下埋藏钨矿。」

「钨……你说什么？」

「我先说，你想靠挖矿发大财也不可能，含量太低了。尤其这一带如果真是含量较丰富的矿脉，早就被资金不足的前军政派给挖空了。」

两人继续前进，不久，在本应只有月光的夜间沙漠的地平线远方，隐约见到了光源。

贺维亚不禁把身子压得更低，小声地说：

「……是那个吧？可真光明正大啊。」

「关键的『简单至上』现在怎么样了？」

『在距离我们维修基地三〇公里处準备突击中，是比你们见到的光芒还更远的地方了。应该藏在地平线背后吧。』

四周似乎没有敌兵，但随着越接近「目的地」，被摄影机或感应器捕捉到的风险也提高。库温瑟和贺维亚两人彻底活用夜视镜，一边确认有没有危险一边继续赶路。

「只不过这还真是疯狂。」

库温瑟在冰冷沙地上边走边说：

「不是说先派遣的谍报人员已经失去联络了？正常说来，哪有人把『学生』派到这么不妙的地方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