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7

1

来到极限的第七日。

若不能在今天决一胜负，找出逃离第二威尼斯的途径，水和粮食将会见底。不分军民，所有人都会死于饥饿。

在最后时刻来临前，三七大队做了充分的休息。

不管是输是赢，这一战将决定一切。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容许因身体状况不佳而败北。

虽然不该轻易说出必杀或豁出生命这类话语，但「正统王国」第三七机动修护大队现今面临的正是这种局面。

「来确认状况吧。」

一早，芙萝蕾缇雅•卡彼斯特拉诺将大队所属的全体将士招集到会议室。

解除了对「感染基地」与杀人霉菌的情报禁令，向所有弟兄说明当前状况。

「关于毒气的主要成分阿尔戈丰忒斯，在经过库温瑟、凯瑟琳两者的人体实验后，证实解毒剂的确有效。我已请电子模拟部门等单位彙整报告中。虽然目前正在努力地用词藻修饰赤裸裸的内容，等报告完成，『情报同盟』将不再有理由进行封锁。一旦明白杀人霉菌的感染、非感染可由外部追蹤，即使受到感染也能立刻施打解毒剂免于死亡的话，还要继续进行无差别封锁就只是侵犯人权的行动。」

会议室中惊讶与放心的声音同时此起彼落。

因为不明杀人霉菌的存在，与该霉菌不足为惧的消息同时降临，想必连是否该惊慌失措都来不及判断吧。

「因此，接下来我们没特别必要和『情报同盟』军的『快击手』对决。失去封锁名义的瞬间，他们只能满面通红地对自己感到可耻，忸忸怩怩地自行撤退罢了……我们真正的对手是这架，『信心组织』军的第一世代，『经典时尚』。」

技术上比「贝比麦格农」更落后。

一直有机会搭乘最新后继机种，却为了遵守和老朋友的约定，顽固搭乘旧式机体的孤高王牌。明明落后于时代潮流，在与最新式OBJECT的战斗中却能持续站在第一线的存在。靠驾驶员技术弥补机体科技不足的无可挑剔的天才。而且是在讲求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集团行动的「军队」组织中，凭着自身的优异能力，被允许能进行不受束缚的脱序演出的怪物。

「罗伯•密斯特尼尔。」

芙萝蕾缇雅说出这个怪物的名字。

「他是ELITE驾驶员开发相关人士的参考资料上必定会列出名字的『成功範例』顶点。是明明早已得出人类在西洋棋对奕中绝对无法胜过超级电脑此一『答案』，却能推翻既有成见，在西洋棋世界锦标赛中三度获胜的疯狂头脑的拥有者。战法稳健，却无法预测。连负责调整专门用来对抗罗伯的竞技AI的学习的『情报同盟』学者集团也在中途放弃，甚至还有到研究所附近酒吧喝闷酒的学者，在失意与落寞中喃喃说着对方的神经突触一定连往虫洞的传说呢。」

「经典时尚」和「蜥尾」同属「信心组织」。

「经典时尚」曾表现出欲打倒「快击手」，拯救被封锁在第二威尼斯的一般民众的意愿。假如他一开始就知道「感染基地」的存在，表示他不怕背负让杀人霉菌带原者散播到全世界的恶名，也要帮助他们。

这时，叼着细长烟管的芙萝蕾缇雅指名。

「库温瑟。」

「是。」

「『在那之后』……实际和『经典时尚』接触的你亲口说明一下吧。」

接着轮到「学生」登上讲台。

「……我不明白他是否原本就打算如此，也不清楚他和赫密士的盘算是否有关。至少现在，罗伯明显超脱利用阿尔戈丰忒斯进行『突破人类上限』的计画之外。那家伙乍看像个绅士，其实只是为了他自己的企图所装出来的行为。为了能让自己愉悦地战斗，他不断寻找名义，巩固自己的立足点。因此，不管名义是『突破人类上限』还是『解放濒临饿死边缘的第二威尼斯一般民众』，对他而言都一样。」

库温瑟做个手势，负责分析声音的电子模拟部门士兵播放母带。

「这是我昨天带解毒剂回程途中突然收到的无线电通讯的内容。经过分析，确定发讯者是罗伯。」

通讯内容如下：

『……原来如此，风向变了啊。「正统王国」和「情报同盟」联手保卫第二威尼斯，我前去挑战，这应该是目前最能激起热血的状况吧。』

「他特地先向我们宣告了。」

库温瑟说明罗伯•密斯特尼尔的危险性。

「明明真的想袭击的话，假装要协助，再伺机偷袭公主殿下或呵呵呵还比较简单。此外，他这么做也有不希望负责护卫载送大批民众的船队的『贝比麦格农』或『快击手』，因担心伤及无辜而绑手绑脚，不敢进行高速战斗的意思。所以他才事先宣战，在展开大规模撤离行动前让我们警戒，并给了我们让公主殿下和呵呵呵联手此一最佳建议。这就是王牌的本性。他想要的是和其他天才接触，想看的是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物。听似温和，根本上说来是一名愉悦犯。那家伙所要的不过是想彻底享受刺激罢了。我不清楚所谓的『那个时代』具体而言是何时。总之，他为了回忆过往，坚持旧式机体，使自己的时间停滞不前，好能够再次回味『那个时代』的气氛。他搭乘OBJECT的理由顶多只为了如此。」

罗伯•密斯特尼尔无疑是驾驶OBJECT的天才。

但是，要他配合军队组织行动是不可能的。

而军方恐怕也没打算勉强他听命形式吧。只要他的失控能发生在对己方有利之处便够了。比喻起来，就像引导在自然界诞生的颱风或飓风的方向，使之扑向敌国的感觉。即使难以驾驭，军方还是想将之纳入军队体系之中，反而更证明了他是一头怪物。

「我们终究避免不了和他一战。」

芙萝蕾缇雅总结地说：

「他完全掌握第二威尼斯的水和食粮何时见底，以此为要胁，逼我们到海上决一死战。听说困兽与饥兵往往能发挥超常力量，想必他已经在舔着嘴唇，期待这个『传说』是否为真了吧。」

「芙萝蕾缇雅少校，关于和『快击手』……或者说，和『情报同盟』的接触呢？」

「接下来就会进行。得先合理说明杀人霉菌的性质，提出对方已经没有进行无差别封锁之必要的证据，对方才会肯与我们交涉。不过，一旦电子模拟部门正在整理的报告完成，相信就能毫无窒碍地进行了。这次事件严重损及『情报同盟』的外交形象。虽然不至于能一笔勾销，至少现在表现出想『和平解决』的态度的话，多少也能减轻国际舆论压力吧。」

「换句话说，『情报同盟』表面上虚张声势，实际上还得看我们脸色才行？只要我们不主动请求协助，对方将永远甩不开坏蛋形象……这次让呵呵呵那家伙学狗叫前，先让她四肢趴地转三圈吧。」

「别公报私仇了，库温瑟……不过似乎还挺有趣的，用视讯通话威胁他们的司令官好了。」

即使是关乎自己的生存与十几万民众的未来的紧要关头，依然会插科打诨，这就是第三七机动修护大队的队风。

回归严肃问题。

「毕竟『经典时尚』是旧式机体，『正统王国』军拥有非常详尽的资料。这架机体的推进装置採用简单的二×二四片一组水陆两用气垫，主炮虽是较特殊的压缩金属炮，毕竟只是老掉牙的火药式金属炮弹……然而，只靠如此老旧的设备，罗伯却能同时与『贝比麦格农』与『快击手』交战也没问题，所以才令人伤透脑筋。从理论面上看来，我们不可能输，实际上却真的会被逼上死路。就像碰上一加一併不等于二的窘境一般。」

若认为这就是双方ELITE的实力差距而放弃，那也不必讨论了。

为了胜利，就算想破头也得找出方法来。

「对方的战术千变万化，电子模拟部门也追不上。唯一只有一点能说，他并不会因为驾驶旧式机体，就儘可能省略无谓动作，随时执行最佳解来弥补机体不足之处。而是相反。因为理想的行动反容易被看穿。『经典时尚』偶尔会在战术中加入莫名奇妙的『玩兴』或『余裕』。『情报同盟』的竞技AI无法追上罗伯，也是因为他常常不按牌理出牌。」

……恐怕那就是享受战斗的心情吧。

或者说，喜欢让自己置于险境的刺激。无怪乎强调逻辑或效率的AI无法理解沉迷于用落伍的旧式机体光明正大挑战技术上更强大的对手，却一直君临于最强宝座的ELITE的狂人嗜好。

强大。

纯粹地强大。

彻底接受双方机体的性能差异，甚至OBJECT的数量差距，并乐于其中，展现出旧时代的强者风範。是真正的一骑当千的体现者。不畏惧强敌，面对困难也不焦虑……甚至对于对方竟能为了击败自己而做到这种地步感到愉悦，进而开怀大笑的疯狂天才。

想和真正天才进行以战斗为名的对话。

假如「经典时尚」的目的真是如此，他对第二威尼斯本身应该没兴趣。对他而言，在逼出「贝比麦格农」和「快击手」之后，这座海上都市便不再有价值。因此，在两架机体都被他击败之后，应该就会直接让出一条路让难民们离开吧。

在地球另一侧的「安全国」里过着安逸日子的家伙们或许会觉得这种行为很绅士或很有侠义之风。听到这桩美谈，或许会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感动泪水，甚至会为这段故事谱出新曲或改编电影题材。

但对战场上的人们而言，下场却是失去一切。

绝不能让公主殿下或呵呵呵被他的血盆大口咀嚼。

绝对要在此打倒他。

「该怎么办？面对那种怪物真的有胜算吗？」

贺维亚呻吟，库温瑟如此回答：

「当然。只需从他的心中夺走『玩兴』和『余裕』即可。如此一来，罗伯的行动便会重新编译成能预测的形式。」

2

虽然说最后一场战斗反而轻鬆很奇怪，但反过来说，打完这场就真的没事了。

贺维亚离开当作会议室的大型车辆，呼唤刚好经过外头的库温瑟。

「喂！真的要使用『那个』？事到如今才让新武器登场啊。」

「毕竟第二威尼斯的原主是『情报同盟』。芙萝蕾缇雅少校已经和对方谈妥，取得设计图上没说明的区域的资料。」

「……靠那个真的能打赢吗？」

「若能计算出来就没人会辛苦了。毕竟对手是那个最强ELITE啊。」

两人边走边讨论，路上遇见一团护卫队。被团团围绕在中央的是穿蓝色特殊战斗服的公主殿下。

对方也发现库温瑟他们了。

「总觉得这次一直待在OBJECT里……」

「别抱怨了，我才真的一直在灰色瓦砾堆里爬呢。在完善空调和冰箱的保护下，一滴汗水也没流的公主殿下真教人羡慕。」

「呣～～我也很辛苦好不好。」

「我知道啦。必须留在动弹不得的OBJECT里当固定炮塔待命，仔细一想也很恐怖。虽然坚固无比，却也是最容易被针对的目标……」

「贝比麦格农」目前已完成修理作业，恢複原有性能。芙萝蕾缇雅已与「情报同盟」联络并缔结协定，无期限的备战状态终于能够结束。因此想趁现在调整ELITE驾驶员自己的身体状态。

说起ELITE驾驶员，还有另一个。

库温瑟与贺维亚和公主殿下道别后，走向一般病栋，金髮辫子女孩在等候他们。

「大哥哥……」

「慢着慢着，躺着就好，不用起来。」

库温瑟伸出单手制止想从病床上起身的凯瑟琳。

凯瑟琳的后脑勺再度沉入枕头之中说：

「……我听说大致状况了。要和『经典时尚』对决似乎也不是假的……」

「这种事骗你做什么？」

「『贝比麦格农』的胜利方程式能够模拟。『快击手』也一样……但换作是罗伯•密斯特尼尔，则完全无法模拟。明明盘面与棋子都看得一清二楚，却无法计算他下一步的行动。大哥哥们真的认为能赢过这种对手？」

说库温瑟他们不感害怕是骗人的。

就算没有罗伯的种种传说，光是要面对OBJECT就足以让人吓得两脚发软。

但是，不能停下脚步。

「要在今天终结。」

库温瑟如此说：

「把你送回『安全国』，让你回到OBJECT横行的『战争国』规则所不能支配的地方。我将为此而战。」

「……」

看到凯瑟琳彷彿要遮住脸似的拉起棉被，笨蛋两人组离开病房。

「虽然在那孩子面前逞强耍帅……」

「我懂。若不如此，早就怕得屁滚尿流了。」

另一方面，在基地司令官用的私人房里，芙萝蕾缇雅•卡彼斯特拉诺叼着细长烟管使用笔记型电脑。她似乎正在进行视讯通话，画面中显示出似乎是「情报同盟」军基地司令官的银色长发褐皮肤女性。

『这份资料挺有意思的。但是，若只从一个面向来看事情会有所偏颇，我们也得好好地查验资料的正确性才行。』

「彼此试探就免了。不管想怎么挑骨头，这份报告都完美无缺。很抱歉麻烦你们看这份超过两百页的大作，若要用一句话当懒人包就是：『事情很不妙喔，情报同盟』。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虽然你们为了拯救世界，勉强按住伤口止血，跳出来充当幕后黑手，但继续下去你们将没有机会挽回而一路沉沦喔，莲蒂•法罗利特中校。」

『……』

「我知道你现在该做的是打破现况。但有时间在鸡蛋里挑不存在的骨头，还不如早点改弦易辙，帮助我们才是上策。第二威尼斯的粮食几乎见底了。若不儘快打倒『经典时尚』，恢複航道，十几万民众将要饿死。尤其是目前岛上大半都是上流人士与VIP，让他们死了必定会带来重大问题。第二威尼斯的原主是你们『情报同盟』，一被我们夺走就冒出这种问题，你们也摆脱不了干係。万一这颗炸弹炸掉，最感困扰的应该事你们『情报同盟』才对吧？」

『但你们没有时间了。』

「所以你以为随便找个理由，持续跟我们打迷糊仗，我们就会急着提出条件更好的合作方案吗？别傻了老狐狸，真正没时间的人是你们。末班车已经发动。不管是否有乘客，列车都不会等人的。没搭上车的话，到时候哭哭的人是你。」

『你以为我真的会点头吗？这种拿我们的「格林033」当你们肉盾的作战！』

「你签署命令，派出『快击手』炸沉的运输船里，除了三十天份的粮食和生活物资以外，还有四十名的乘员。就算第二威尼斯是危险的『感染基地』，你们依然没理由杀害想从外头进入的人员。大可以等船只抵达第二威尼斯后一併封锁即可。然而，你下令攻击了。因为你想避免时间拉长，想让我们全体儘快饿死。你以为干出这种事还能不受审判，大摇大摆地横行世界各地？」

『……啧，我明白了，芙萝蕾缇雅•卡彼斯特拉诺少校。』

「既然明白，那就学狗叫吧。」

『咦？』

「抱歉，中校，这是我们部队重新调教废柴时必经的教育课程。要拒绝我也无没关係，反正时间拖越久，我的要求就更严格。不想被我命令边摆出猥亵姿势边说『把你的○○掏出来嘛』的话，就早点认清彼此的分际吧，战友。」

公主殿下回到「贝比麦格农」驾驶舱，戴上护目镜式显示幕，用手指操作控制盘，确认海战用浮体是否正常地与系统连结。

（……再来就是硬体了。）

「婆婆，有听到吗？」

『怎么了？为了赶上舞会，我这边正忙着缝纫公主殿下的礼服喔，有什么事就快讲吧。』

「人手不够吗？我也去帮忙。」

说完，她拉下特殊战斗服的拉链，将衣服抛在脚边，接着绑好侧边绳带，从裸体重生为蓝色比基尼。搭连结驾驶舱的电梯到底下。外头是由彷彿绑住格列佛的无数粗大钢索组成地板的异世界。

几名男性维修兵一见到她就吹起口哨，但这些人都被文美婆婆亲手推到几十公尺下方的海面，剩下的聪明家伙立刻把头压低继续工作。他们知道，那是一映入眼帘就死定的比基尼。

「婆婆，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