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重来的话,绝不会再次犯错。
生命的轨迹就一直浸淫在这种无谓的遐想中。
小学六年级,还是十二岁的那个时候,对同班同学织原芹爱可谓是讨厌至极。
对于不处在众人的关注中就不罢休的我来说,自然的就聚集起众人视线的芹爱,实在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少女。只是听到声音,焦躁感就几乎无法忍耐的,敌人一样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才会犯下那最卑劣的行为吧。芹爱只是纯真而自然的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而已,我却在教室里妄图自导自演盗窃事件,转嫁到她的身上。
对芹爱的过度憎恨下,当时甚至没感到良心的苛责。毫不犹豫的将计画付诸实施,想要在她身上贴满小偷的标籤。
厚颜无耻的恶意,以及其讽刺的方式成行。
害人之前勿忘自掘坟墓。途中计画出现差错,我卑劣无比的本性就要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洞悉所有的芹爱,为了保护我甘愿领罪。
直到现在,那个时候,芹爱为我挺身而出的理由仍旧不清楚。
清楚明白自己是被恶意陷害的同时,为什么还要为加害者说话呢。为什么为了人渣一样的我甘愿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呢。
极度厌恶的少女所施与的怜悯,比刀子的刺入更要痛苦。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在全班同学面前沐浴【卑鄙无耻!】的洗礼。
小偷的标籤下,同学的孤立中,以及老师的轻蔑,每次见到这样孜然一身的芹爱,心脏就如同被攥紧一样,那也许对她来说是所望的结果,可我无法排遣的后悔却在一分一秒焦灼着神经。
上了中学以后芹爱还是一个人。她背负着无实的罪名,总是嘴唇抿成一字,内里咀嚼着孤独。只是想像喷洒在芹爱身上的恶意,就让我几乎发狂。
而暴露在后悔中的心房就要毁坏之前,终于发觉了。
让人渐晓生命意义的恋心。
疯狂癫造般对芹爱的憎恨,已经在不觉间变换为恋爱的色彩。
再多的后悔重重叠叠,也唤不回她的信赖。
让她的童年崩坏的罪名,再多的牺牲也难以赎清。
即便如此,心里的热切难以抑制。
身为最卑贱的我本来没有资格抒发这种想念,感情的闸门却总是决堤。
只为追逐她的惨淡生活,无可救药的人生在上,这份无法褪色的后悔也将伴随到我的最后一天……
可为什么芹爱要自杀呢?
即使说失去了双亲,她还有姐姐。数个月之后还有继母生下的弟弟或者妹妹。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奔赴铁道不可呢。
苦思冥想中,还是一分一毫都难以获持芹爱的心思。
只是,有一件事可以绝对的确信。
如千岁前辈断言的那样,自绝生命绝对是错误的行为。
芹爱是以怎样的心情终结自己的生命即使仍然不得而知,我能够做的,就是紧紧的拉住那只手。
即使那是违背她意志的行为,我也在所不辞。
只要抓住她要跳下轨道的手臂,那一瞬间,那一秒钟,也会残留下她未来近似于无限的可能性吧。
即使再怎么被嫌恶都无所谓。
我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就是在不久之后,描绘出她未来的图景。
2
别人在自己周围窸窸窣窣,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吧,就算是打着保护她的名号,也不再想因为任何事,让芹爱的心受伤。所以一开始,儘可能在芹爱意识圈範围外展开调查。
同学,田径队队友,她的班主任,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们保密之后,才问芹爱最近的样子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多数情况下对方都是保持怀疑,而这种强硬的方式,有时也会让对方感到事情的非一般性。在我们的急迫下,不少人也会给予回答。然而,迄今为止还没遇见一人了解她的内心。
和外在的感觉一样,芹爱进入高中以来也没有交朋友。
平常也会和你交流。但从来不答应各种邀约,不见有想结交朋友的打算。这,是同学和田径部队员的一致共识。
迂迴的办法也许难以抵达芹爱的内心。
接下来的手段,就是接近更亲近的人。
芹爱的继母,我的班主任织原亚树那桑。从小就感情深厚的尼特族姐姐,织原安奈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这两个人的话,也许会察觉到芹爱的烦恼。
问题是我们的问题,这两人会不会向芹爱传达。
Time Leap什么的实在过于科幻。调查芹爱的理由自然不能说。无法明确我们的动机的话,难保二人心生疑窦,和芹爱商量。
而且安奈没有上高中,也没就职,生活没有重心,这样不加多想就传话给芹爱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在应该做的事情面前逃避的选项,早已不存在。
放学后,接近返回办公室途中一个人的亚树那桑。
【请问,之前看到芹爱脸色非常不好,是有什么事吗?】
【芹爱?】
【是。脸色惨白的厉害所以有点担心】
亚树那桑欲言又止,接着说道。
【……这本来不应该对外人说的。综士是邻居我就多说几句吧。芹爱和安奈的父亲,因为晚期癌症住院了。医生已经说没几天了】
虽然以芹爱为主语,但泰辅桑也是老师的老公。言辞之中还是感受到其中的悲痛之意。
【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吧。毕竟,是那孩子最后的亲人】
【……原来是这样。我能做些什么吗?】
【哎。这种时候,即使是当事者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腔】
【……我可以去探望一下叔叔吗?】
【谢谢你了。但高中生去探病实在是……】
【我想去。我不想之后后悔没有见叔叔最后一面】
【也好,那我把医院和病房告诉你吧】
有些不解的同时,亚树那桑将丈夫住院的地方告诉了我。
【那个……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其他是说芹爱的事情?】
【怎么说,那天我看到的芹爱的样子,好像是在烦恼自己的事情一样。当然,父亲的事情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但就是第六感之类的东西……】
这种场合我在胡说些什么啊。
然而,父亲的死,和芹爱的自杀没有关係的可能性非常高。
五周目的世界,泰辅叔叔去世五天后周一的早晨。
我跟在早晨去上学的芹爱的后面,就坐在她的旁边。
母亲,父亲接连离世导致的巨大冲击会不会就是死因,进而对芹爱试探道。
【不希望你会考虑自杀什么的】
我这样的试探后。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和自杀有什么关係?我死了父母就能复生吗?】
芹爱明确的答覆。
当然的面对反感的人,没有她会说实话的保证。芹爱飞身进入铁道的真正理由,总感觉不是这一点。
【抱歉,说这个你可能没有体会。田径选手选拔大赛前导致的紧张也有可能,但也不是第一次,去年也参加了啊】
【……唔】
【为什么不直接问芹爱呢?】
【不,这……】
亚树那桑和泰辅叔叔结婚,是在那年事件的冬天,从亚树那桑对我说话的态度来看,芹爱从没对家人说过那次盗窃事件的真实情况吧。
【抱歉扯了些有的没的。那个今天我们说的话,能对芹爱保密吗?】
【当然没问题。只是为什么,有什么故事吗?】
说起老公的事情之后一直满脸阴云的亚树那桑,终于绽放出笑容。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拜託了】
【唔。虽然有些在意。算了,听到外人说话,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那孩子,至今还没有对我完全打开心防。明白了,不用担心,我在教师里可算是嘴很紧的哦】
【……教师要是嘴不紧的话,本来就是不行的吧?】
【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意外的好像不是这样。明明多嘴的话很快就会被别人知道】
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谈话就这样结束,寄予希望的人,只剩下安奈桑一个了。
安奈桑和芹爱这对姐妹,小时候就感情很好。
因为差三岁,虽然中学没有一起,小学时代直到安奈桑毕业前,两人几乎都是手拉手去上学。
有听说她身体不太好,即使比对以前的记忆,和运动天赋良好的芹爱不同,安奈桑给人一种钝重的感觉。
每次见到安奈桑都是满面笑脸,处事得体让人倍感亲切。
五周目的世界里,在命运的那天十月十日说过两次话。
九月十九日,星期六。
周末的日子,一边观察窗帘后织原家的动静一边等待机会。
给安奈桑贴上【尼特族】的标籤,也许是个太先入为主的做法。父亲晚期癌症住院,继母作为高中老师忙于工作。她也许是在家作为专业主妇。
事实上,即使是周末,织原家的晾晒衣服的工作,一直都是安奈桑在院子里完成的。
上午十点,芹爱因为部里的活动离开家之后,安奈桑出现在院子里。双手抱着满满一大筐洗完的衣服。
赶紧下楼,穿上运动鞋开门。
织原家就在道路正对面。及胸高度的围墙对面,阳光之下面对晒衣桿的安奈桑,还是如往常一般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早上好】
【诶,综士君,早安。今天要出门吗?】
无忧无虑的笑容,和芹爱像又不像。明明是姐妹性格却出现这么大的差异,果然是五年前我的罪过吧。
【没有东西吃了,去超市一趟】
【那还真是辛苦了】
【今天的衣服应该很快就能晒乾的样子】
【唔嗯。这么晴朗风起的天气,晒乾后可以闻到太阳的味道呢。所以一下子就洗了这么多】
【家里人的衣服一直都是安奈桑来晾的吗】
【因为大家都很忙。芹爱也马上要参加比赛了】
不期而遇的名字从安奈桑嘴里蹦出,心脏的鼓动不禁加快。
【……也是。从亚树那桑那里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家里的顶樑柱一下子……】
安奈桑的微笑上沾染了阴郁的色彩。
【唔嗯。这几年的眼泪都哭光了】
【……芹爱也是这样吗?】
【怎么说呢。她太坚强了,实在想像不到她在别人面前哭泣的样子】
【这段时间在学校见到她的时候,脸色青白。就想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果然还是因为父亲的事情吗,我作为一个外人来说虽然不太合适,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望着随风摇曳的白色T恤,安奈桑眯起眼睛。
接下来说出的话……
【果然,综士君也这么想?】
安奈桑看着我的眼中,闪烁着光彩。
【我最开始也以为是父亲的原因,神经才会那么紧张。但是想来说句不好听的父亲这病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之前也说过複发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所以现在这种焦虑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有别的烦恼】
【你说芹爱,有在焦虑?】
【只是我的感觉。她自己没有这么说过】
没有新的情报。但是,除了父亲的死,让芹爱陷入困顿的还可能有别的东西,安奈桑说她也感觉到了。
那天,芹爱飞入铁路的背景,就是和这种焦躁有什么关係吧。而隐秘在芹爱心间的导致她自杀的秘密,我们在剩下的三周里,是否能够抵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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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停滞不前,但也无法说有什么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