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人為世界

夕阳西下的街道，学生放学途中与结束工作的上班族与粉领族，人山人海闹哄哄的。

站前广场特别热闹，约好见面的情侣啦，出发到目的地之前就情绪亢奋的高中生啦，

发出惹人喜爱的声音。身穿西装的上班族也解开一整天的紧绷，一派轻鬆地边疟边想

「等一下要去哪里放鬆心情好呢」。

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个——疲惫无力地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年纪大约介于少年与青年

之间．若非模檬如此憔悴，应该可说是张五官十分有魅力的脸庞吧。如果说他是个模特

儿。旁人大概很容易就会相信。然而，现在的他精疲力尽，缺少那般光鲜亮丽的神采。

他郁闷的双眼，视线落在沥青路面卜。露出彷佛什么也没看进眼里的无力眼神。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人们全部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办，自信满满地走过他的面

前。他．边任人横越眼前，一边只是茫然发獃。

但是，有个声音跟他交谈。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听到声音后他抬起了头，眼前站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穿宽鬆的素色T恤，配着条牛仔

裤。头髮随意地在后脑扎了个髻，脸上戴着眼镜。一副很难说是非常乾净整洁的打扮，

有点上里土气的感觉。

「——」

他以发愣的眼神抬头望着那名女子。

「你应该是公坂尚登先生吧?我可以跟你谈一下吗?」

女子态度亲切地问道，然后在长椅旁边坐下。

「…………」

女子称为「尚登」的他，虽然看了女子好一会儿，但随即视线又落回地面。

「原来如此呀……」

虚弱的呢喃。

女子轻轻微笑，带着点恶作剧的口吻说道。

「你猜到了吧?这个世界的支配者大人。」

「妳是……妙谷几乃小姐吧。或者，我应该称呼妳为虚空牙?」

尚登伴随着叹气，低声地说。这个作为「四」系列的模板的科学家的模样，应当是不

可能出现在没有残存四的宇宙机场系统之中的。现在会在这里，除了是其它的存在利用

这副模样入侵进来之外，别无可能。

「都可以呀。反正又没什么重要的意义。」

几乃哈哈大笑。无忧无虑地笑了。

「妳的……『观察』结束了吗?」

尚登这心不在焉的问题，让几乃的表情立刻消失，然后平静地反问

「你认为结束了吗?你认为，我们已经理解人类，已经得到结论了吗?」

「…………」

「不——这个问题，反而是应该问像你这样的机械才对。你对于所谓的人类足什么样

的俘在，已经有了判断吗?」

「…………」

尚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答不出来，也许是不想回答。

然而，他并未清楚表明他的想法。

对他的态度，几乃只是耸了耸肩。

「算了，无所谓——我也不是为了要追问你答案才来的。」女子身体微微向前倾，想要

看见尚登的表情，说道．．「我是，来邀请你的。」

「邀请我?去哪里?」

几乃没有马上回覆，而是静静微笑着。一阵沉默之后，开口的人足尚登。

「这是怎么回事?岸我已经没有战略上的价值了。人类已经完全抛弃我了。」

面对这个反驳，几乃只是缓缓地摇头。

「没有这回事——我来找你的理由不在这里。我之所以来邀你，是因为我们很相像。

你也拥有在这个世界上等同于上帝的能力。」

「…………」

「没错——你，比人类更接近我们——这说不定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不具有

人类所说的『灵魂』——或许是这样吧。怎么样?你不想要跟我一起去弄明白这个你也抱

持着的疑问吗?」

「…………」

尚登没回答。接着在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他低低地说：「我约好了。」

「嗯?」

「我们约好了——在她回来之前，我答应她我会，『等她』的。所以我绝不能离开这里」

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几乃别有深意地微笑着。

「如果她没回来，你要怎么办?」

这问题非常辛辣，但是尚登毫无畏惧。

「她一定会回来的。」

语气满足肯定。

这深具信心的态度，却没让几乃如猫般的微笑消失。

「好吧，就当成是这样吧。因为时间多得很，你就慢慢思考无妨。」

她站了起来，然后离开尚登身边。她的身影混进人海中，一下子就不见了。

***

「咦——?」

麻里觉得坐在站前广场长椅上的那个男人很眼熟。

（那个人——不是公坂同学吗?）

虽然到现在她还是没搞清楚，那男人是她朋友的朋友还是男朋友，不过总之是认识的

人。因为对方只有一个人的样子，麻里便决定乾脆上前打声招呼。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公坂同学吗?」

男人彷佛吓了一跳地抬起头，不过一看到是麻里，便露出鬆了一口气的表情。

「哦……是日向同学呀?好久不见了。」

男人似乎有些疲倦，感觉没什么精神。

「学校功课还好吧?考试也快到了，妳差不多也要进入课业压力沉重的时期了吧?」

「嗯，是呀……」

麻里含糊地点头。相较于她，尚登看起来才更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挺伤脑筋的样

子。她改变了话题。

「请问，鹰梨同学有没有跟公坂同学联络呢?她突然就决定要去国外留学，一下子就

消失了。我们连她的地址都没有。」

总之先试着拿彼此都认识的朋友当话题。

接着，尚登的脸在一瞬间扭曲成完全无法言喻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大笑，又像是要

大哭，是一张完全没有聚焦，左右不对称的奇怪脸庞。

他立刻恢複为普通的表情。

「因为是她呀，所以我想不管她到哪里去，她一定都会好好加油的。没错。」

说出这没有问题可言的平稳话语。

「是呀。不管周围变成什么样子，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态度坚持下去的。她给人的印象

就是这样嘛。」

麻里微笑着。在不普通的地方想起了那位朋友，现在心情变得十分愉快。

「——」

尚登以温柔的眼神凝视着这样的麻里。

谁都不知道——世界的结构，还有支配世界的管理员真正的目的。在一名少女回来的

天到来之前，不停地等待下去——世界的存在就只是为了这样。

街道的某处，有个人看着天空，说「啊，有流星」。

其它人也跟着抬头看天空。但是在都会不流通的空气中，几乎看不见星星。

「唔，在哪里呀?」

麻里也专心地找着流星追求着可以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那会发光。移动的物体，祈祷愿望会实现。

没错，她想，这样的东西，一定就在夜空的另一边。

但是，遗憾的是，这个时候她的双眼并没有办法找到类似流星的东西。

只有，沐浴在日落最后的阳光底下，散发着浅紫色光芒的云朵碎片，悬挂在闹区的边

缘，隐约地飘浮着。

「TheNightWatchagainstTheStar-CrossedStar」Closed

那么如今这像是夜间巡逻一般，

处在黑夜的正中央，他才知道，

这夜晚正在展示着的那个召唤，

那个灯火，那个不安．全都是，

人类的生活。

安东尼．圣艾修伯里《夜间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