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不可思议之事虽为多
但亦再无如此之鲜烈 如此之怪异的事了
如果人不在
如果人不看
如果人不关
这就只会是普通之现象
只会作为普通之閑谈 而逝去
人
人
人
人才是这世上最为摩诃不可思议之生物
「捡了个钱包,是你的吗?」
由于四月一日眼睛看着前方,所以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回头,他也不知道那声音是否就是对自己说话,更何况四月一日外形上并不是特别出众的高中生,也不是被人搭讪就会觉得高兴的性格。因此他理所当然的过了几秒才如众多平常人一般回头望去。
那里站着一个他从未见过,浑身装饰叮叮噹噹的高个青年。他正对着四月一日的方向伸出手——拿捏在他手中的物件,是个品味颇差,绘画着蛇的图案的厚厚钱包。四月一日从来没见过这钱包。
「这个……不是我的钱包。」
「哦,是吗?」
青年古怪的摇了下头,眼光落在钱包上,接着彷彿自我心安理得的说:嗯嗯,是了是了,什么啊,原来如此呀~
然后他面对四月一日,露出了笑容。」这是我的钱包。」
「……….」
「原来是这么回事,掉钱包的是我呀。」
那青年灵巧的让钱包在手上打了几个转后,就把它塞进自己的牛仔裤兜。看着青年的一连串举动,四月一日只能露出哑然的表情,所谓意义不明一定就是指这种事吧。
这怎么回事啊。
「但你这人也挺清心寡欲的啊~我都把钱包塞到你面前了,你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收下。」
「啊……?我不可能收下的吧。」
猛然间青年换成了一副老熟人的口吻,这让四月一日有点措手不及。四月一日基本上来说是个重视礼节的人,这种不知道在想说的对手是他最难以应付的。话虽如此也不可能和人家大吵大闹。
「你是个好孩子。」
青年以明显愚弄四月一日的口气这么说。
「你要死了的话,一定能去天国吧。你就那么想去天国吗?只要能去天国就高呼万岁万万岁吗?只要为了去天国你就什么都肯做吗?你这混蛋还真是贪心无比。」
「……」
才说人家清心寡欲还没有一分钟,就着又来个贪心无比。这青年的舌头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刚才的钱包里可塞着一百五十万日元哪,还是说你是那个、那个什么、就是大金当前吓得屁滚尿流了?」
「…….又不是自己的钱,我一元钱都不会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四月一日想起过去和打工店里的店长的对话,做出这样的回答。面对什么等价和代价也没有的对象,就算交出一笔巨款,也是不可以收的。
「嗤,少说些愣头青的话了,我最讨厌不经思考就说些幼稚话的家伙了。为一块钱哭的人最后可是会为了一块钱笑喔」
「……喔。」
但这句话听起来是给人以希望的话。
「啊咧?不是吗?那是关西说为了一块钱笑关东为了一块钱哭咯?嗯嗯嗯…感觉我好像把意思理解错了,日本语就是这点麻烦。唉~算了算了,太无聊了。嗯?看你一副白着脸的模样,你不爽啊?真让人火大。」
「啊…呃。」
突然间他这么说。
「当你忙的鸡飞狗跳的时候有人给你打电话,结果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你睡了没。那肯定不管是谁都会火大吧。你给我的感觉就差不多是那样。」
「啊……呃。」
接下来又这么说。
「够了,越说越火大,不愉快至极。别再让我看到你,你这混蛋,赶快滚到学校去吧,死高中生。」
自顾自的说完后,青年转身飞快的走开。眨眼间他就拐过街角,从四月一日的视界中消失了。
看不见了。
「唉……不管什么日子都有脑袋奇怪的家伙冒出来……」
明明受到那么无礼的待遇,然而因为太过无厘头,搞得四月一日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他将身体转回原本行进的方向,重新迈步前行。那青年是谁四月一日完全不了解,但是青年却了解四月一日,而且说中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就是学校。
四月一日现在正在前往学校的路途中。
这是他上学的必经道路。
「啊~啊,难得的好心情都被搞糟了。」
轻声嗫嚅着,四月一日加快了脚步。本来时间就挺紧的,又被无聊的事情耽误,虽说这是不可抗力,但如果迟到的话, 要负责任的还是自己。早知如此就该更早出门,不过是到如今在说这些也没意思,况且后悔也没用处,因为四月一日也无法预料到自己会被那么奇怪的青年缠上。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责骂一下一小时前看星座占卜书的自己——明明没什么效果嘛。就算知道自己的幸运道具是炒茶,这东西又不能祛除邪运。而且,那占卜书上述 幸运排位第八的白羊座——也就是四月一日的星座会得到什么东西,但如果那「得到的东西」就是指青年方才无礼的责骂,那也未免太惨了点。
「……哎呀?」
四月一日的头脑中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我是为啥——会觉得心情很好呢?」
难得的好心情都被搞糟了——虽然自己是在不自觉中这么念叨了两声,但这个好心情是因何而来呢?吧不可能是因为星座幸运排位第八这个原因吧?四月一日又不是会苦中作乐的人,况且占星一般都是不可靠的,他也没喝什么幸运炒茶。
大抵。
对于四月一日而言,
只要想到他那双眼睛,好心情就不会轻易随降而至。
「我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是春天,难道我脑袋也变糊涂了吗?」
他就这么嘟嘟囔囔的到了学校。
虽然没迟到,不过离预备铃打响也不剩多长时间,四月一日更加加快脚步,大跨步迈进校舍中;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上楼梯,正打算从后门进入教室时——
「早上好啊。」
有人跟他这么打招呼。
对方是芹泽施工,是前些日子才塞给四月一日麻烦事的同学。虽然那麻烦事已由打工地方的店长强行解决了,但自从那以来,芹泽施工总会有意无意间频繁的接近四月一日。四月一日对芹泽并没有类似友情的感觉,太过亲近反而令他困扰,可也不能为此就把芹泽这个人当怪物看;因此他现在就採取不会伤害到对方心情的态度与其交往着,渐渐的两个人就有了互道早安的关係。
「早上好——啊。」
四月一日透过芹泽的肩膀,看到教室里整齐排列的一列桌椅,马上就要打预备铃了,教室里的人连一半都不到。就算除去那些迟到惯犯,现在的情况也明显是异常的,芹泽似乎理解了四月一日的讶异表情,说:
「可能是流行性感冒吧,禽流感什么的。」
「现在不是禽流感发作的季节吧,而且怎么能连徵兆都没有就流行开了?」
「我说了是可能嘛。」
「哎……倒也是。」
说着四月一日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里取出教科书放进抽屉里——第一节是数学。平素时刻自己被老师点名的几率很小,但看看今天空蕩蕩的教师,四月一日知道被点名的几率会飞速的提高,那么还是在事前预习一下以备后患为好。
蓦然间,他随意的将眼光瞥向一个方向。
空位子。
那是九轩向日葵的席位。
也不见她的书包。看样子她还没到学校——以往她总会提前三十分钟就端坐在座位上。不过由现在这个时间点还看不到她人的情况来推测,估计也是请假了吧。她可从来都是全勤奖的得主啊——
「……」
向日葵也没来学校,那这样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好心情呢?
真是的。四月一日这么想着,看向窗外。
他看。
他看。
「啊………」
随之,四月一日唐突的理解了。
今天早上自己之所以心情好的理由。
不,不是好心情。
是心情好。
心情之所以会好——原因是因为…….
「说起来……今天一只也没看到呢。」
(一页多的日文填空…….)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四月一日离开了私立十字学园,打算就此去临近的商店街买东西,因为横暴至极的店长今天晚上想吃火锅。店长没指定火锅的种类,因此四月一日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决定做鸭肉火锅。反正是顺路,四月一日也想买些炒茶,他记得那条商店街里有家不错的茶叶店。
还有今天早上。
看似空旷的教师事后又补满了不少人,有些人只是单单迟到,有些人则是到直到放学也没有来,九轩向日葵也包含在后者内,四月一日来学校百分之八十的理由都是为了见九轩向日葵一面,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他觉得超级没有干劲。
本来是这样啦。
「…….可是呀。」
可是呀。
他看不到——妖了。
一只也没看到。
不管望得多么远——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种事情是四月一日出生至今第一次发生,以往无论他身体多不舒服,不管他处在什么状况下,可从来都没有如此长时间看不到妖,也感觉不到它们。
从来没有。
身体好轻,心情也十分畅快。
好像浑身被别人的壳包裹着一样。
身和心,乃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彷彿揭开了束缚。概括而论就是——心情真好。就算不能看见九轩也没有关係,因为二者不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问题——
不过。
「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成成这样呢……该说是高兴还是迷茫…哎呀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只是看不到妖,除此之外四月一日的眼睛机能一切正常,他能看到除了妖以外的任何东西,也没有特别的抗拒反应。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更加不可思议。因为在四月一日来说,不知何时起,那种原本对于他而言是正大光明存在着的妖——一下子都看不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芹泽为首的同班同学都不知道四月一日眼睛的秘密,所以这事情也无法和别人商谈,要说可以倾诉的对象,恐怕就只有邻班那个学习委员,午休时四月一日有去他的班级看过,但那个人今天也和九轩向日葵一样,没有到学校来。
所谓铁打的汉字也会生病,指的就是这种事。
不过,虽然心里感觉毛糙糙,但如果把这种问题报告给打工地方的店主的话,恐怕她也能解决吧。儘管不知道她会要求支付多少等价的代价,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正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才叫等价——这的确就是壹原郁子做得出的。
四月一日打工的地点。
是家「任何愿望也可以实现的店。」
店长是——壹原侑子。
「虽然这问题属于或许火锅就可以抵消的事情……但不弄清楚原因还是令人不安啊,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应付,做好心理準备才行…….」
他买完东西后,直接去了打工的地方。
买砂锅比他预想中花了更多时间,不过只要不出差错,十分钟也足够他走到店里了。
说起来。
四月一日一边看着前方,一边走着。
没有特意想什么,也没有特意把脑子放空,就这么默默无语的走在路上,原本人走在路上就是不能不看路的嘛——他的前方,什么也没有。
那些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
很正常的不存在着。
妖对于自己而言,可说是属于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正因为看不到了所以四月一日才更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也是为此,他总觉得冷静不下来。
他停住步伐,抬头望向天空。
白云——耀眼的太阳。
通透的青色高空。
放眼看去全是普通的景色。
但这样的景色,迄今为止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天空在四月一日看来,既是妖的住处也是他们的巢窟;不是清澄透蓝的高空,而是混浊发蓝的高空。那种通透的天空,就像是这世界上最不可能存在的事务,而云和太阳不过是妖的装饰背景。他也一直没能好好看过夜晚的星座,因为妖的数量在夜晚反而会爆炸性的增长。就连普通人都可以观测到的北斗七星和竖琴座,也因为被妖遮挡着,而无法显像在胶捲上。托这些东西的福,自己小学时代的野外天相观测成绩从来都是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