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墙外奇蹟般地生还的裘克洛及卡迪那,搭乘着由士兵担任驾驶的马车,边摇晃边沿着干线道路北上。
这就是连接希干希纳区及托洛斯特区的主要干道,但他们并不晓得马车準备前往何处。要是就此沿着干道一路北上的话,照理说应该是会抵达「席纳之墙」才对,但就状况而言,他们俩大概不可能再次被打回地牢。
(——只是我想这么认为而已吧。)
裘克洛一边躺在乘坐感舒适无比的车内,一边仔细思考关于今后的事情。
(可是,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士兵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纵使这趟行程的终点是监牢,他大概也只能坦然接受吧。
(但,他为什么救我呢?)
而且他是一名在军团之中也佔有特别地位的人物。缝于上衣背面的独角兽纹章明确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请问两位是什么样的关係啊?」
卡迪那毕恭毕敬地坐在裘克洛旁边,面露僵硬神情跟他讲起悄悄话。
「别问我好不好。」
「难道不是你朋友吗?」
「怎么可能。」
裘克洛摇了摇头。
逮捕裘克洛、没有充足证据便将他打入监狱的黑手不是别人,正是宪兵。如果他认识宪兵队成员的话,根本就不会乖乖等着被带去行刑。
卡迪那虽回了句「原来如此」表示同意,但似乎只是嘴巴同意,内心还是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
「我是赫尔费·毕克尔。在军团担任训练兵指导教官。」
大概是听见两人的閑谈吧,士兵缓缓开口说道。
(赫尔费·毕克尔!?是英雄……)
裘克洛也听过这个名字。他是调查军团的前任队长,同时也是现任队长卡尔洛的父亲。虽然营救行动的背景已经隐约可见,但裘克洛始终找不到他们不惜冒险营救自己的理由。
「是受那家伙所託吗?」
裘克洛挺起原本横躺的身子,转眼望向赫尔费。
「我听他说有个满有趣的人才,便决定亲自出马一探究竟。」
「那你如果可以在我们前往墙外之前,就先设法救我出狱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那样做,但我既没空证明你的清白,也没时间拉拢狱卒配合。因此才故意让宪兵队下令行刑。」
「故意?我们可是差点小命不保耶!?」
裘克洛气得大声埋怨,但另一方面卡迪那却是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就是目的,对吧?」
「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猜您大概是利用了『驱逐出境』这项刑罚的特性吧。」
「答对了。」
赫尔费点了点头,以平淡的语调继续接着说道:
「『驱逐出境』这项不人道的刑罚。因为这类刑罚的存在一旦公诸于世,民众势必会对国王政府产生不信任感。」
因为内容是让巨人负责处决囚犯,由此当然可以断言——那是人类所能想像到的最恶毒刑罚。
「在被行刑的当下,你们等于已经身亡。因为驱逐出境就意味着死亡,而已经死亡的人不可能出现在国内。既然那是一种不存在的刑罚,那么就算你们真的在国内,也绝对无法问你们的罪。」
「所以我们必须前往墙外……」
虽是相当鲁莽的手段,然而获得的回报也相当大。今后非但能大摇大摆地随意外出,应该也不必因为惧怕追兵,潜伏于不见天日的地下街了吧。
但这只是所有事情均奇蹟般地顺利串连起来,否则就状况而言,纵使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也不足为奇。
「要是我死掉的话?」
「便代表那就是你所背负的天命。」
换句话说就是会死心。
「但实际上,你还成功救出一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人物就是了。」
「真的很抱歉。」
卡迪那莫名其妙地表现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惶恐模样。平常的长舌形象完全消失,也能看出他的脸上带有紧张神色。
「你们认识吗?」
裘克洛的提问吓得卡迪那缩起脖子愣了一下。用不着说也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是我的学生。」
「原来你曾经加入军团啊……」
裘克洛忍不住睁大双眼。
「与其说曾经加入,不如说我在训练兵阶段就被淘汰出局了。你瞧,我不像是适合当兵的料吧?」
儘管这不是值得自豪的事,但实际上,卡迪那的确有种不太适合穿军服的感觉。
「但父母亲却要我立志成为宪兵就是了。」
卡迪那耸耸肩。
宪兵是拥有强大政治影响力的存在。会想把儿子塑造成联络门路,或许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念头吧。夏比虽被其父达利欧送进军团,但卡迪那可能讨厌这种安排也说不定。
「凭你的实力,明明也能挤进前十名的宝座。」
赫尔费以颇感惋惜的口吻说道。
「前十名?」
「只要成绩够优秀的话,就可以选择宪兵队作为毕业后的分发单位。这是新兵唯一能够成为宪兵的机会。就有点像是菁英路线啦。」
「宪兵吗……」
裘克洛定睛凝视着卡迪那,但不管他怎么想,都实在无法想像卡迪那身穿宪兵兵服的模样。
「这表示我跟军队已经不搭到会招来那种怀疑目光的程度了。」
卡迪那叹了口气,接着继续说道:
「你反而才是个十分适合当兵的料子吧?」
「我儿子似乎也如此认为,实际上,他的确没看走眼。」
「……你们打算叫我当兵吗?」
「我觉得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喔。居然能同时得到前任及现任队长的保证。」
「讲得一副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是我说啊,你给人一种『不愧是巨人之子』的感觉呢。」
轻描淡写地脱口而出的这个名称,导致裘克洛忍不住睁大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吗!?」
「拜託,我当然会发现啊。」
「为什么?」
「因为夺走你右眼的那个人,时常挂在嘴边炫耀啊。」
「夏比吗……」
「我跟他不仅有家族之间的交情,也是同一期的训练兵。他讲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听到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裘克洛很轻易地就能想像到夏比的嘴脸。夏比大概一直趾高气昂地述说着他那些由谎言及夸饰点缀而成的英勇事迹吧。
「夏比是个优秀的学生。只要继续累积训练,将来应该就能照其心愿申请成为宪兵吧。」
「那家伙当宪兵?骗人的吧!?」
这件事一旦成真,搞不好在巨人破墙入侵之前,整个国家就会从内部开始瓦解了吧。
「那你只要出手妨碍他不就得了?」
「妨碍!?」
「只要你插班加入训练兵并挤进前十名,搞不好就能打破他的春秋大梦喔。」
「这点子还满有趣的呢。」
不仅右眼被划瞎,还因为伪证一事而被送进监牢……虽然他很想痛扁夏比一顿,但这样似乎仍无法宣洩这满腔的怨气。不过,只要能彻底粉碎掉他的野心,搞不好便能品尝到神清气爽的美妙感受。
动机固然不纯,但这是能让夏比吓得屁滚尿流的绝佳机会。
(然而……)
裘克洛立刻摇了摇头。
因为他现在连那么一点理睬夏比的閑工夫也没有。
「我要先处理一件事。」
裘克洛的最优先事项是跟夏露露团聚。除此以外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通通都算是杂事。
(夏露露被我的任性决定弄得团团转……)
他不能就这样擅自开始进行什么新事项。
「只要搞定这个问题,你就肯考虑加入训练兵行列的事情吗?」
「我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件事喔。」
裘克洛边轻抓头髮边叹气。
「若是指跟小姐团聚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实现了吧。」
「什么!?」
赫尔费的发言令裘克洛忍不住大叫一声。
「跑去恳求卡尔洛出手救你的功臣就是她。你可得好好感谢她喔。」
「夏露露她……」
虽然不认为她跟卡尔洛之间有过什么交集,但仔细回想起来,先前凯旋归来之际,他们两个刚好都在现场。或许她当时就目击到裘克洛托卡尔洛保管小刀的场面了吧。
「那名女孩,就是我那个传说中被你拐走的新娘候选人对吧?」
「我才没拐走她。」
裘克洛嘟起嘴巴责备卡迪那。
「我们要前往什么地方?」
「工业都市,小姐人也在那边。」
「她为什么会跑到那边去?」
「总不能放着一名孤苦无依的少女不管吧?我有一名朋友在工业都市任职,于是便想说刚好可以请他代为照顾一下。还有,我要顺便去还机器。」
赫尔费指着挂在腰间的奇特机械。
那就是将裘克洛从墙外一鼓作气拉回墙顶的神秘机器。要是没有那机械的帮助,他大概就无法跨越「玛利亚之墙」吧。
「那是什么东西啊?」
「这是《装置》。」
「《装置》?就是以前击败巨人之时所使用的装备吗?」
「原本这台机械是用来实现往高处移动的需求——同时也可以当成升降机使用。为了配合这次的营救行动,还特地装上了把手,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绝妙点子吧?」
对蒙受了《装置》恩惠的裘克洛而言,是可以举双手完全同意没错,但有一个问题却也因此而浮上檯面。
「为什么不使用《装置》呢?」
既然都已经有过击败巨人的实际成果,那么就应该要当作调查军团的标準配备、分发给士兵使用才对。根本就找不到不採用《装置》的理由。
「《装置》有一个致命缺点。」
赫尔费说,身为开发者兼使用者的安海尔·亚德连,就是因为这个缺点而中止了《装置》的开发工作。
缺点就是「只能实现纵轴移动」。
如果巨人杵着不动的话,让《装置》上场也没什么问题,但面对会动来动去的敌人就行不通了。上述理由就是调查军团没有装备《装置》出击的主因。
「意思是说,已经放弃击败巨人的想法了吗……」
「不,克服《装置》的缺点、对付巨人用的装备早已开发完成。」
「什么?」
裘克洛发出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