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泡沫

大朵大朵的白木莲花，像系在树枝上的白色手绢，在风中轻轻摇曳。

麻雀们从花朵之间探出脑袋，又匆匆飞起。

它们啾啾叫几声，捉迷藏似的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与花朵嬉戏。一只麻雀飞下枝头，落在地面上。

它一蹦一跳地接近主屋玄关前的黑影。

「吱——」

黑影的视线焦点在麻雀身上聚集，白色和茶色相间的羽毛映人眼帘，麻雀好奇地瞪着自己的小黑豆般圆溜溜的眼珠。

黑影不禁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不，身为斯库璐特製造的「抗魔属支援攻击机器人」，身负重任，要日夜保护女神和萤一免受恶魔攻击，当然不能麻痹大意，不过，它现在很想微笑。

它会爱人，会帮人，也会出糗……既热心又温柔，比人类更有人情味，这就是可爱的哨兵小弟。

麻雀似乎吃准了哨兵小弟是块软柿子，大摇大摆地靠近，落在哨兵小弟头上戴的黑色斗笠上，呼朋唤友。正在树枝上窥探的同伴们都放心地飞下来，停在哨兵小弟的斗笠上拍拍翅膀，抖抖羽毛，玩得不亦乐乎。

温柔的阳光洒满大地，他力本愿寺又迎来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早晨。

热锅里的黄油融化了，咕咕冒着泡，贝璐丹迪一口气倒进拌好的鸡蛋。

哧——鸡蛋变成了金黄色。

贝璐丹迪一边用筷子轻轻搅动锅里的鸡蛋，一边哼着轻快的歌。长长的浅栗色的马尾辫随着节奏轻轻摇动，白皙的脸上泛着丝丝红晕。

等到鸡蛋煎到半熟，她把香喷喷的摊鸡蛋盛进盘子，又添上在另一个锅里炒好的腊肉……好了，腊肉摊鸡蛋大功告成!

贝璐丹迪露出满意的微笑。

「……干什么呢?」

餐室里，萤一已经早早地坐在餐桌前，正在后悔来得太早，没事可干。

「看报纸……不想看，电视……也懒得开……」

隔着纸门，能隐隐约约听见贝璐丹迪哼歌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她在做早餐。

可是……

眼前这番景象，好像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餐桌上铺着蕾丝桌布，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筷子架上，不仅如此，刀和叉也闪闪发光整齐地摆放着。

「怎么觉得有点紧张……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我……」

萤一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动不动就紧张，自己还真是个胆小鬼。

「我还真是疑神疑鬼。」

萤一一边苦笑，一边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时，贝璐丹迪温柔的声音传来。

「萤一，久等了。」

紧闭的纸门打开了，摊鸡蛋的香味和贝璐丹迪的笑脸洋溢在整个餐室里。萤一也愉快起来。

「请用餐。」

贝璐丹迪端着满满一盘子早餐，温柔地低下头。

「好……好……」

果然，跟平时不一样……萤一慌忙坐直身子。

贝璐丹迪穿着浅灰色长裙，系着白色蕾丝边围裙，简直像个小女僕。

萤一全身僵硬，不敢正视。贝璐丹迪跪坐在萤一旁边，熟练地忙活起来。

摆在餐桌前面的是营养丰富的新鲜番茄汁，左前方放着草莓和苹果颗粒酸奶，右前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蛋卷浓汤，香喷喷热乎乎的麵包放在左边篮子里。刀和叉之间，是今天的主菜摊鸡蛋。

「好丰盛啊……」

真是一顿丰盛的早餐，萤一不禁赞出了声，可是，他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

「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吃西餐……」

手里握着刀和叉，上半身是在吃西餐……可是，盘膝坐在地上，感觉又是不折不扣的日式料理。不土不洋，颇为尴尬。于是萤一拚命回忆刀和叉的用法。

「萤一，只要吃得高兴，比什么都好。不用管什么规矩，请萤一随便吃吧。」

听了贝璐丹迪的话，萤一才放下心来。

「有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萤一放下刀，把叉子换到右手。

「那我就不客气了!」

萤一开心地把摊鸡蛋送到嘴边。接着，往热乎乎的麵包上抹上麦淇淋，麦淇淋一会儿就融化了，萤一张大嘴，一口咬下去。嗯，满颊留香!

「萤一说过米饭比较耐饿，所以我还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书上『饭店早晨』的照片太诱人了，我就试着做做看……怎么样?味道还好吧?」

贝璐丹迪从餐桌下面抽出一本杂誌。原来是《海外休养地特辑》，上面介绍了高级宾馆的套间，还有餐厅的照片。

照片上，花瓶里一枝楚楚可怜的宫灯百合温柔地低着头，旁边放着磨得银闪闪的刀叉和波希米亚水晶杯，这看似不经意配置的餐具其实都是产于德国梅森的名贵瓷器。

这里的餐具当然比不上杂誌上的，但对萤一来说，贝璐丹迪亲手做的早餐，是世界上最好的。

「真好吃，哪个宾馆的早餐都比不上。」

萤一满脸笑容地说，嘴里塞满了腊肉。

贝璐丹迪很开心，淡紫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没有什么比看到萤一爱吃自己亲手做的早餐更开心的了。萤一真心的讚扬，让贝璐丹迪心里热乎乎的。

「我吃完了。」

转眼之间，萤一风捲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连一滴汤都没剩，半点说不上优雅，就吃了个肚儿圆。

「……还有饭后红茶。」

贝璐丹迪收拾完餐桌，拉拉围裙刚站起来，走廊里电话叮铃铃响起来。

「是谁呢，这么早。」

这个时候，很少有电话，贝璐丹迪感到有点儿意外。

「我去接。」

本来準备去厨房的贝璐丹迪，连忙跑去接电话。

踏出房间，一阵凛冽的空气迎面扑来，看来春天还在路上呢。

在蒙蒙的曙色中，走廊里电话的铃声越来越大，贝璐丹迪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森里家。」

「啊，姐姐。」

话筒里的声音元气十足，比刚才的电话铃声还更胜一筹。

那是两天前的事。

电话铃响个不停……一个人在家的斯库璐特装作没听见。要死，铃声就是响个不停。斯库璐特只好不情愿地拿起话筒。

「是谁啊?」

她脸臭臭地问。要是广告推销什么的，只要装装小孩就能应付过去——虽说不情愿。不过，这次却是意想不到的人。

「啊，太好了，是斯库璐特啊。」

「佩奥丝?」

佩奥丝和贝璐丹迪一样，是拿二种非限定执照的一级神，管理尤古多拉修系统，是一位优秀的女神。没有什么大事，她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斯库璐特不安地问：

「怎么了?」

「其实是……尤古多拉修发生紧急状况……」

果然，不幸的预感变成了现实。麻烦总是趁姐姐们不在的时候来偷袭，斯库璐特只好感叹自己命苦了。可是，在天界的佩奥丝可不管她怎么倒霉，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佩奥丝的长篇大论，什么系统啦，数值啦，简而言之，就是这几天天界忽然出现了很多破坏系统的BUG。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听了二十多分钟，斯库璐特总算找到了机会插嘴。

「可是，这又不是第一次。尤古多拉修系统经常出现BUG，只要启动抗BUC程序就行了……」

「这个方法早就试过了。」

「小儿科!」佩奥丝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沉重。

「这次跟以往不同……不然的话，我也不用特意跟你联络了。」

「跟以往不同?……」

斯库璐特玩拨号器的手停住了，两手握住话筒。

「那……抗BUG程序……」

「完全不起作用，启动程序也没有用……反而越发恶化。」

最后，连尤古多拉修的主系统都受到了影响。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斯库璐特站起来。这种情况，得快点把姐姐们叫回来。

「明白了，人家马上去叫姐姐……」

「不用了，你就行了。」

「啊?人家?」

斯库璐特吓了一跳，脑中一片空白。为了确认，她指着自己慢慢地问：

「啊……人家?」

「对，就是你。」

回答清清楚楚。

「可是，兀璐德她更擅长系统……」

虽说两人都是二级神，但谈到管理系统，她远远不及兀璐德。而且，现在天界乱得一团糟，说真心话，斯库璐特也不想回去，所以拚命找借口。可是，佩奥丝就是不鬆口。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消灭BUC。这可是你的任务!斯库璐特，快回来!」

「……啊，为什么是人家……」

地上的两天，在天界也就是几小时。可是，对忽然被强迫回来的斯库璐特来说，简直像过了几千年。

「姐姐，你听人家说啊……都快忙死了……人家暂时还回不来……即使有人家这个天才在，也只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可是，数

值还在不停变化，根本赶不上。」

斯库璐特带着哭腔抱怨个不停。对方又是温柔的贝璐丹迪，她哭得更起劲了。

哭过以后，郁闷稍减，接下来就开始抱怨自己一个人孤身奋战了。不说则已，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一发就停不住了。

不知不觉间，兀璐德来到贝璐丹迪身边，听斯库璐特在话筒里发牢骚。

「姐……」

「嘘——」

兀璐德做手势叫贝璐丹迪别作声，悄悄拿过话筒。

「但是，为什么单单把人家叫回来?『系统管理』明明是兀璐德的工作，叫她做不就好了嘛，反正她整天閑着。」

现在，斯库璐特的攻击目标已经变成了兀璐德。可惜，她还不知道兀璐德正听着她大放厥词呢。

「姐，人家是这样想的……姐姐你去跟兀璐德说，让她来帮人家恢複系统。」

提议不错。可惜，对象不对……

「姐姐说的话兀璐德肯定会听……虽说她比不上人家这个天才。可是多一个人总是好……」

「呦，那可不敢当。」

一瞬间，电话那头的斯库璐特僵住了。简直像瞬间掉进了零下273．15度的冰窖，连蔷薇的花办都会分解成灰。

「……!!……兀……兀璐德」

斯库璐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多糟糕。到底什么时候电话那头变成了兀璐德?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交给天才的斯库璐特大小姐，大家都放心……」

可怜的斯库璐特动都动不了了。

「你一个人也没问题，小菜一碟……我这种人在，反而碍手碍脚嘛。」

兀璐德的话虽然可恨，可她一句也反击不了。

「替我向佩奥丝问好哦。」

斯库璐特张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享受吧。」

……电话断了。斯库璐特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我太棒了!」

森里家，兀璐德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姐，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