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gment1
鸽子死了。
那一动也不动的模样,倒也颇似一句精巧的木雕摆饰;只不过,宛若挖了无数小孔后使劲挤出的的红色飞沫,将灰色的羽毛糊成一片,而那犹如抽去骨骼萎缩的全身,比起尸骸,更像块破烂的抹布。
鸽子被塞在盒中,少女对那盒子亦有印象——上头印着精美的店名标誌,是出自市区的知名手工蛋糕店。平时只要揭开那戒严的祖母绿细绳,打开上有标誌的纸盒,即使不是少女,也会感觉一道甜美的影响由脑髓直入口腔。木莓奶油冻、西洋梨塔、泡芙、欧培拉蛋糕……每一种都是该店引以自豪的绝品;然而眼前的,却不是其中任何一样。
倘若鸽子是陈尸路边,少女肯定不会觉得有何异样吧!然而,塞进盒中的尸骸却带着少女前所未见的滑稽及血腥感。纸盒、细绳,以及与纸盒有着相同标誌的手提袋——包装越是走童话风格,越助长了整体的异样感;犹如扮家家酒的孩童误将死婴当成洋娃娃嬉戏般地格格不入。
打开纸盒的女人在少女眼前愣住了;由于过度惊讶的缘故,他的双眸变得与盒子的鸽子一样空洞。仅仅数秒之前,她仍与少女共享着对蛋糕的期待;那期待的痕迹化成凝固水泥似的抽搐微笑,残留于嘴角之上。
或许是为了抑止冲口而出的尖叫吧!她捂住口,劲道猛烈得像要对自己掌嘴。然而,隔了一秒之后,如警笛般高鸣的声音变响彻了整个房间。
少女凝视她,注意力已完全从盒中的鸽子装移至眼前的女人身上。
女人是少女的家庭教师,毕业于某个女子大学,现正进行新娘修业。
话虽如此,其实她本人并不打算结婚,也没有工作的意愿,只是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后来透过熟人介绍,才来担任少女的保姆。她也是出身于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所以不是为高额报酬所吸引,只是认为正好打发时间罢了。
当然,大人们的考量少女并不明白,也不具意义,对少女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她将代替家人陪伴自己,有自己能否喜欢她而已。少女喜欢她,甚至可说是崇拜着她。
初次引见时,她的美貌令少女忘了呼吸;当时少女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是惊艳于天下间竟有如此绝色佳人,而是不敢相信她与自己同为三维空间的存在。那清澈的声音、慈爱的微笑及洗鍊的举止,在在都属于少女所未知的另一个高贵世界。
看在少女眼中,她如母亲般充满了慈爱,却又不带母亲的现实感,宛若超越了血肉束缚的存在。起先与她相处时,少女甚至抱着某种近似畏惧的羞涩,直到最近,才有余力庆幸自己能与女神般的完美人物攀谈并咀嚼这份喜悦。
当然,少女只知道陪伴自己时的她。少女全然不知她任性娇纵,被同辈视为喜怒无常又反覆不定的千金小姐而敬而远之;也不知道为她美貌所吸引的男人们,暗地里都埋怨她心情好时还好相处,但使起性子来却难以应付。
对少女而言,她是无所不知的老师,总能毫无窒碍地回答自己单纯的疑问;但看在认识她的成人眼里,她却是个无知又缺乏常识的女人。
年幼的少女自然无法想像自己的认知与世间有多大的差距。对少女而言,她是个美丽成熟的女人;即使自己将来长大,也绝对无法变为那般高雅玲珑的完成品。她是个纯粹的崇拜对象。
然而,现在的她却狼狈万分。盒中的尸骸令她陷入了恐慌,虽然容貌并未改变,困惑却将她惊人地扭曲丑化。对少女而言,这是她初次显露的丑态。
盒中的死鸽确实也极为丑陋,然而对少女来说,却没有崇拜对象的剧烈变化来得有冲击性。是单纯的好奇心使然。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她正在眼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犹如观看电影特效中大海吞噬山脉的场景一般,少女被她的表情深深吸引。
陪伴小孩时的她总是表现得优雅美丽,但现在却是她流露平常幼稚面貌的瞬间。当然,这件事少女并不明白;对少女而言,她这平常的面貌正是最不平常的,少女只能茫然地注视这异样的光景。
——你在看什么……?
她似乎略微冷静下来了,发现少女的视线后,她如此说道。不,以「说道」来表现并不正确;听在少女耳中,那不像人类发出的语言,倒像是猛兽的威吓之声。仅仅数十秒前——亦即解开祖母绿色的带子、掀开纸盒前——有着人类声调的女人已不存在。(我买了蛋糕来,一块儿吃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这是我做的?
她一面怒吼一面起身,将死鸽连同纸盒一併从桌上扫落在地,那举动粗鲁得叫人难以相信刚才她还为了同一具尸骸而战慄不已。
自己的狼狈丑态似乎更令她觉得屈辱,但平时围在身边供她泄愤的男人们不再此地,因此她立刻认定眼前的少女该负起责任。她的眼球因憎恨与愤怒而贲张,牙龈也一览无遗;她一厢情愿地误解少女正愚弄并嘲笑自己的丑态,是以自行爆破理性,以便解放愤怒。
少女过于年幼,无法理解自己的视线已被不成熟的成人曲解为成人的意义;而少女又过于恐惧,恐惧于心目中的女神竟变身为前所未见的魔物。
魔物的手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室内。事情来得突然,少女甚至来不及领悟自己挨了一耳光。
——这个白痴!
魔物叫道,似乎无法决定是否再给少女一耳光,又难以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是以不断地跺脚。
——白痴,你真是个白痴!我从之前就这么想了,真受不了!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啊!真是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得陪这种白痴小鬼?烦死了,我已经受够了!这种工作,我不干了!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少女连一半都无法理解;等少女终于察觉到她似乎为了某件事生气时,她早已踩着几乎要踏穿地板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少女被独自留了下来,旁边则是自盒中倒落出来的死鸽。
她那被颳了一巴掌的脸颊终于开始发热;她没有余力忍住疼痛,只能一味地继续哭泣。虽然她隐约明白自己遭受了极不合理的对待,却无法理解那持续温热红肿脸颊的泪水有何意义。
土崩瓦解的影像如海啸般席捲而来;她的一举一动,与她共享的快乐时光一直是少女珍藏于心的宝物,如今却全被巨浪吞没、撂倒、攫夺而去。
少女奋力打捞宝物的碎片,碎片却尽数流走,宛如嘲笑她的努力一般。面对自己无力扭转的心灵异变,少女只能恐慌畏惧。
全毁了,刚才还闪闪发亮的物事毁灭殆尽,成了血腥的死尸。
正如地上的死鸽……不,正如不断茫然流泪的少女本人一般。
SE1
「为什么没人发现?」白鹿毛源卫门突然大声说道。他有数十年的威吓经验,深知震慑人心的时机。「被说是监督不周也怨不得人!你们打算怎么负责?」
如他所料,齐聚于书斋中的四名中年男女全都从地板上跳起了数公分,连刚才还一脸事不关己地站在窗前眺望天平台彼端的二女婿也不例外。平台的另一端是一片足以称作树海的广阔庭园,令人无法相信是位于市中心的主宅区;园中点辍着数不清的庭园灯,教人每每望而兴叹。但眼下的气氛,已不容许他悠哉地欣赏这片景色。
「你话是这么说,爸爸。」心浮气躁地看了那活像吞了个棒子似的入赘丈夫一眼后,长女终于重整旗鼓。「但小玲应该不在我们的管辖範围内……」
「蠢材!」源卫门一面怒吼,一面站了起来。与孩子们相比,他的个头并不高,但他那不似老人的笔挺体态与流露于外的风範、眼神,投下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你就等于是她的母亲,说这是什么话?就是因为你这幅德行,才会发生这种不幸!干夫!」
「啊!」见矛头比预料中的还要早指向自己,女婿干夫勉强在泫然欲泣的脸孔上製造出笑纹。「是……是!」
「亏你把孙子们教得那么有出息,最重要的老婆却没教好!」
「惭……」虽然他深知此时乖乖认错会惹妻子君江不高兴,却无法不低头。「惭愧得很,总裁。」
「可是,爸爸。」与生来就一脸怒容的君江相比,总显得顶着张哭脸的次女打起圆场来。
「或许我们是该骂,但小玲也已经是大人了……」
「才二十二岁,叫什么大人?还是个小女孩,分不清是非,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源卫门共有八个孙子,其中包含君江夫妇的四个孩子及次女黄丹、泰叶夫妇的三个孩子;这些孩子之中已有三人成家生子,因此他还有两个曾孙。然而,比起疼爱有加的曾孙,他更宠爱的是第八个孙女白鹿毛玲。
玲是源卫门的么女绘理留下来的宝贝;绘理与她的丈夫在玲两岁时因空难过世,之后源卫门便把玲当成女儿般抚养长大。他对玲的溺爱,可说是对死去的么女的遗憾及哀怜而生的反作用力。
「追根究底,一开始让她上那种乡下大学就是个错误!为什么没人反对?」
「不过……」被源卫门一瞪,泰叶的丈夫——黄丹在嘴里咕哝着「至少那是间国立大学啊。」
他想起玲决定进高知大学时,这个岳父竟然刻薄地问说「那是本岛的大学吗?」
「我不记得曾要求她读公立大学。读私立就好了,东京多的是女子大学。」
源卫门本人虽如此感叹,其实他当时见了兴高采烈地迎接大学生活的玲,根本什么也说不出口;被说反对了,他甚至笑眯眯地表示要赠送入学纪念礼物,问她喜欢什么。两对夫妻档都心痒难耐地想要指出这个事实,却只是彼此牵制似地交换视线,最后谁也没说出口。
「也不需要勉强找工作啊!慢慢来,先做新娘修业也行,干嘛没事找事,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工作!再说,回这边,随便要进我哪个旗下企业都没问题——」
源卫门以「不幸」二字形容、大为愤慨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今年三月将从高知大学毕业的玲,竟然前往去年刚于高知创校的市立女子二专应徵行政人员,且被录用。众人做梦都没想到玲会在源卫门口中的「鸟也不生蛋的地方」找工作。
「学生时代要在乡下过就算了,想离巢的心情我也懂;但是为何要在那种荒乡僻壤找工作?要是换作古代,高知那种地方肯定是流刑之地!简直是流放外岛嘛!」
「总裁,」广岛出身的干夫这下可不能默不作声了。「现在的高知没那么偏僻,市中心和东京也差不了多——」
「谁在跟你谈这个问题啊?」他重重地槌了书桌一下,劲道猛得活象要把桌子劈成两半。「反正给我想办法打消她的念头!我不许她去工作,而且还是行政工作!别开玩笑了,带她回来!毕业以后马上——」
「咦?带她回来……谁来说服她?」
「你在说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着不满地耸了耸肩的君江。「当然是你们啊!蠢材!连个代理母亲都当不好,要怎么对绘理交代?」
「我倒是觉得,不如爸爸去说服她吧?」
「什么?」
「您想想,小玲会听我们说的话吗?那孩子表面上的确很乖巧,不管说什么都是笑眯眯地点头答应,但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像使劲打棉花、拿钉子钉豆腐,虽然像修女一样温和,却绝不改变自己的意志,对吧?要怎么说服那孩子,带她回来?至少我没这个自信。说穿了,根本是白费力气。假如爸爸坚持不是白费力气,就请您亲自去说服她吧!我这话可不是讽刺,是真的只剩这条路了。」
源卫门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矮小的身躯沉入了椅子中;刚才给人的压迫感已烟硝云散,瀰漫着一股枯木似的老人气氛。他不得不承认,君江的指责毫无反驳的余地。源卫门自己也没自信说服玲,莫说他一见玲那泰然自若的笑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算他能严辞以对,也必然会她以岩石般的冷静态度步步逼退。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他忆起绘理,自言自语地说道。过世的绘理也和玲一模一样,以从容不迫的微笑排除父亲的反对,与当时仍是学生又比自己年轻的男人结了婚。「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如让人小玲去做她喜欢的事吧?那孩子已经是大人了。」她察觉父亲又要激动起来,便抢先说道。「再说,爸爸太在乎小玲了。事情都过去了我才说出来,其实贤治和悦子小时候很嫉妒呢!说爷爷只疼小玲一个。」
「说什么蠢话!贤治和悦子一样都是我的宝贝孙子,其他人也是,我并没特别偏心小玲。」
「既然这样,不就好了?悦子嫁到神户去,阿悟也在大阪娶妻生子;您可爱的孙子们总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的,不会只有小玲例外。」
「神户和大阪的情况不一样。高知耶!不是搭几小时新干线就能到的地方,那可是离岛耶!」
「高知和四国间还是有陆地相连,」干夫一板一眼地插嘴。「有濑户大桥。」
「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被诉之以理,源卫门竟然如孩童一般耍起赖来。「想离巢,可以到其他地方去,看要到北海道、九州、沖绳都成,去美国或澳洲也无妨;不过高知不行,绝对不行!我不準,绝对不準!」
虽然这话听起来只要别是高知即可,其实说穿了,他是不满宝贝孙女要离开自己的掌心到远方工作;假如小玲选择到北海道就业,他肯定要怒骂「去高知没关係,但北海道不準!」换成九州或澳洲,情况亦然。
「爸爸!」连黄丹都觉得不敢领教。「北海道和九州也就算了,但搭飞机到高知可是比到其他地方还要近的多。」
「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就请爸爸……」君江似乎已不胜其烦,冷冷地说道:「亲口对小玲说吧!」
宛如欲掩盖源卫门哑口无言的表情一般,敲门声响了起来;一个如幽灵般气息稀薄的修长削瘦男子走进书斋。名义上,他是源卫门的秘书兼司机。「很抱歉,在您忙碌时打扰。」
「什么事?黑鹤。」
「有件事想向您报告。」
「是急事吗?」
「是的,其实是关于玲小姐的事——」
「什么?」
「属下知道是自作主张,但属下明白总裁想带回小姐的心情——」
「够了,说重点。」
「属下关注的,是小姐的动机。」
「动机?」
「即是小姐留在高知的理由。」
老人与四名中年男女困惑地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当然……」黄丹依常理髮言。这段话可看出他的警戒心——由于不明白话题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姑且下个中庸的结论。「是因为想独立吧?想离开父母身边。」
「说不定她喜欢上高知了呢!」即使面露笑容,看来仍像哭脸的泰叶也跟着丈夫附和道:「我听朋友说过,高知这地方挺不错的,鱼又好吃;小玲不是喜欢吃鱼吗?所以才——」
「我看是男人吧!」君江像是刻意刺激父亲似地喃喃说道。「一定是有了男朋友。」
「这点属下也想过,」黑鹤委婉地制止咕哝着男人二字、险些口吐白沫的源卫门。「不过小洁若真有意中人,应该会坦白说出来的。」
「什么?」
「玲小姐的个性比较……呃,大方,不会隐瞒这种事,有什么理由会毫无顾忌地坦白说出来,即使明知会被反对,也不放在心上。她和夫人很像,这一点总裁应该也很清楚。」
「嗯……」源卫门静静地摸了摸鬍鬚。他刚才险些为了君江的「男人」一说发飈,现在却完全冷静下来了。「原来如此。」
「然而,这回却不见『因为意中人在高知』或是『喜欢高知所以想留下来』之类的具体理由;小姐什么都没说,让属下觉得非常奇怪。」
「你是想说,小玲没提及留在高知的理由,是因为有什么苦衷?」
「又或者是因为小姐本身也不明白理由。」
「什么意思?」
「有件事梗在心头,但自己也不明就里;为了釐清是什么事,便姑且留在高知——依属下看来,或许这个答案比较接近事实。」
「自己也不明就里?」源卫门似乎也认为依孙女的个性,确实有此可能;他的表情和说的话相反,显得颇为赞同。「就为了这么笼统的理由——」
「无论如何,属下认为当务之急是找出理由。无论小姐有无自觉,只要明白她留在高知的动机,就能拟定应对之策。」
「这我懂,但要怎么找?」
「你要去问小玲?」
「不,不是属下。其实属下自作主张,今晚已经把人带来了。他的名字叫做山吹海晴。」
「山吹海晴……没听过,靠得住吗?」
「这个人具备了某种特殊能力。」
「怎么个特殊法?」
「不如请您亲眼确认——」
徵得同意后,黑鹤一度离开书斋,又领着人回来。见了黑鹤背后出现的人影,五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与其说是人影,倒不如以墙壁形容较为贴切;那人身材相当壮硕,约有两米高。
听了名字,众人皆以为是女人,没想到却是个精悍的年轻男子。虽然轮廓深刻,但眼睛与鼻子过度集中于脸孔中央,因此看来由种恍惚的感觉;说白一点,予人强烈的驽钝印象。
「请总裁先别问任何问题,与这位山吹先生畅谈一小时;只要这么做,应该就能明白属下的言外之意。」
源卫门虽然大为困惑,但他深知黑鹤不会毫无道理地如此提议,便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的巨汉;君江与干夫、黄丹夫妻则是远远围观,静看事情的反展。
山吹似乎明白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显得战战兢兢、心慌意乱,拚命地将巨大的身躯缩进椅子中;一与源卫门对上视线,便红着脸嘿嘿陪笑,感觉上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或许正因为这么想,源卫门一开口便问了这个问题:
「你几岁?」
「啊?呃,欸……二十五岁,对。」
「体格很好嘛!有做什么运动吗?」
「啊?不,我,呃,不太会运动,对。」
「是学生?」
「不是,我在SKG担任警卫。」那是源卫门名下的大楼之一。「今年已经是第五年了。」
源卫门歪了歪脑袋。都已经有长达四年以上的工作经历,却没沾染上社会习气,显得相当纯朴;或者他只是因为知道源卫门是何方人物而紧张呢?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不,其实,名字我还不……呃……」
他有些不敢置信。「那你以为来这里是要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