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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英国西南部的全寮制公立学校,圣·拉斐尔。分布在这个缀有湖面的宽广的校区里的建筑物之一,维多利亚寮里的其中的一个房间里。在属于夜晚的异形之物的围绕下,一个男人正做着梦。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棕褐色调的肖像画,房间的四处堆积着哲学和科学等相关书形成的书山,使空间变得狭窄。
陈放在书架上的书,是装订华丽的古书一类。
学生13岁那年,相当于一般中等教育的3年级,在这里被称为第一学年。这个公立学校的最上级生,就是说属于上级第四学年学生的柯林·阿修莱,正做着很符合他[魔术师]异名名的怪异的梦。
追溯到距今为止的数百年的英国,不列颠诸岛。位于其西南的巡礼之地、他身处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的图书馆——。
穿过如迷宫一样放置着的书架之间的缝隙,在深处的墙面上,有一扇一不小心就会被错过的小小的门。
打开那扇门,等着他的是延伸到地底的黑暗。
他,才颤颤巍巍地迈出了一步。
就收到了警告。
如果你有那份勇气的话,就用你的双眼看清这被传颂为保留着古训的修道院所隐藏的真相吧——。
能和坎特伯雷比肩的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但是,让这间修道院闻名于世的不是现在被称为圣人的邓斯坦和帕特里克。
这个格拉斯顿伯里的山丘,传说中不列颠的英雄亚瑟王的灵魂最后到达的安息之地。据说也是他的圆桌骑士们不停寻求的圣杯所埋藏的地方。修道院吸引了包括这个国家的王在内所有大陆诸王们的兴趣。
不过话说回来,那样的传说并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东西。倒不如说,这片土地应该存在着能吸引传说的某种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亚利马太的约瑟……)
有这么一说。传说这片土地上有亚利马太的约瑟所侍奉的古教会。他在这里得到天启,侍奉玛利亚,最后他自己也被封印在这片土地。
这个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呢。
事到如今,即便是爱德华王也还想要知道这传说有几分可信。
如果,这传说是真的的话,他真的把那东西带到这里了吗。
(把装有耶稣血的圣杯?)
真正想知道的其实是这个。
引路人这么说了,如果有勇气的话。但是,事实上,推动他前进的不是勇气,而是作为修道士的固执。
(如果,约瑟真的把圣杯带来了的话,困扰我们黑尔斯修道院的烦恼也,或者说……)
他弯腰穿过小门,小门的后面是勉强能供一个人穿行的空间。
又黑,又冷。
仅凭手上烛台的光亮驱散不掉的黑暗扑面袭来。身体能切实感受到压迫着狭窄空间的石壁的存在。脚下的路要说是前进的路,倒不如说是延伸在脚下的直通地狱的陡峭狭窄的楼梯。在经过一段对于说是堕入地狱实在是太短的距离后,以阶梯数来说。高度大概是两层楼左右,沿着阶梯蜿蜒而下的他撞上了一个小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在他再次弯腰,穿过小门后,动作凝固了。
全身汗毛倒立。
这里乍看之下好像是一间普通的地下室,但是从纯黑的黑暗深处散发着有些异样的空气,这空气把他按在了房门口。
很明显这房间里的黑暗,有自己的意识,它正拒绝着入侵者。要是继续前进的话,自己也许再也不能回到地面上,这样的恐惧向他袭来。
(啊啊,无所谓了。我身负为我黑尔斯修道院带回荣光和真相的使命啊。神啊,请赐予我加护——。)
他下定决心,迈进了房间之中。在他在黑暗中前行时,有东西透过他所穿着的僧衣,一阵一阵的刺激着他的皮肤。
(这威压感,到底是——?)
他估摸着自己来到了房间的中央,便举起手上的烛台,照亮周围。他发现墙壁上凿开的地方放着蜡烛,便用烛台点亮了它。随后,缓缓摇曳的火光将整个房间照亮了。意料之外的简单朴素的房间,几个钉在墙上的书架上放着难辨明年代的古旧的羊皮纸卷。
「类似图书室的地方么。」
他点亮了房间中央的桌子上的一根大一圈的蜡烛。随后他注意到,旁边的书桌上摊放着一张边缘有些伤痕的羊皮纸。
「这是——」
他一边读着羊皮纸,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
终于判明那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压迫着自己的东西的真相了。就是这个书桌上的羊皮纸,从刚刚开始一直向周围散发着类似魔力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伸手轻轻触摸的时候,触碰到的指尖处传来一阵阵麻痹一样的疼痛。慌忙抽回手,他凝视起羊皮纸来。
上面罗列的文字来自他从未见过的语言。很多像是记号一样的文字,至少他知道这个语言不是他所学过的拉丁语。
(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他有些好奇的再次向羊皮纸伸出手,就在这个时候,吱呀,背后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还真让人惊奇呢。您竟然有来到这里勇气啊——」
「约翰·辛……」
他转过身的时候,心中升起一股就像是见到地狱的狱卒一般,讨厌的感觉。那个被称为约翰·辛的男人,慢慢走向他所在的方向,最后驻足在书桌边。
「如何,尤金殿下。接触到这个事关重大的谜题的感想如何?」
「那么,这就是?」
「没错。可以说是最后的线索了吧。」
约翰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怜爱的用指尖抚摸着羊皮纸的表面。从他的动作和表情上,尤金感受到了一股异常亵神的感觉,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竟然敢这么……)
他用看着噁心东西的厌恶的眼神眺望着这个站在他眼前,身着黑色僧衣的男人。这个名叫约翰·辛的男人,身上缠绕着某些妖异的气息。
「——过去在这不列颠的土地上,住着一个从诸神那儿传承到许多知识的伟大种族。虽然他们绝不会把那些知识用文字记录下来,但是在他们子孙中的一个诗人,将那些知识掺杂进了灵感,写成了这个。马姆斯伯里的威廉也在这里接触过这卷书吧。这是关于曾经居住在这片土地的先人们的还存世的唯一记载。——当然也记载着墓的所在之处。」
跟在最后的那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尤金有了反应。
「墓的所在之处!你是说约瑟墓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向世间公开。」
约翰斜眼看着气势汹汹的他,耸了耸肩。
「因为他不想啊。」
「不想?」
尤金吃惊的看着对方。有着这个不列颠最高权力的王都颁布了发掘墓的许可,到底是谁说不想公开的。
「森林的智慧被忘却,只忠实于自己欲求的人们变成破坏者。是他们自己亲手堵上了通向真相的路。」
「那个,被世人哀叹为本尼迪克特的腐败。但是,我们西多会才不会那样。我们侍奉[圣血],一直寻求着通往神的道路——」
突然涌起的高笑声掩盖了他激情昂扬的演说。
「你在说什么疯话呢,尤金殿下。你说西多会不会那样?」
约翰摇着头,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他直视着尤金。在他浅黑的脸上,那双像是被黑暗贯穿后留下的黑色的眼睛,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冷意。
「先不提圣人圣伯纳在世的那段时间,你想告诉我现在的西多会是想保持多少分的清贫呢。」
「那个是」
打断了对方当说出口的辩解,约翰继续说道。
「你们竟然会把爱德华一世为了帮自己敛财而赏赐的小东西,当做[圣血],简直就是个笑话呢。再说了,殿下你为了配合寻找约瑟的遗体请求在这个修道院逗留一事,不是修道院那边为了获得与现在炙手可热的亚利马太的约瑟相关的圣遗物而下的指令吗。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没有明白这一层意思吧?」
尤金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但是他就算是想反驳也找不出任何能反驳对方的话,因为他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事实。
过了一会,尤金用听上去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开口了,说出的话既不是辩解,也不是抗议,只是个为确认事实的问句。
「——约瑟他长眠于此,是真的吗?」
「这里是指?」
「很明显啊。就是格拉斯顿伯里这片土地。」
「格拉斯顿伯里……」
约翰双手抱臂的同时嘟囔出的话似乎暗示着有其他的地方。
「的确要是硬说是这里的话,可说就是在这里,但是要是说是在彼方的话,他就是在彼方长眠——」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尤金的提问,约翰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回答道。
「根据你说出的名称,地点可是会变成各种各样形态的。」
「你是指……」
在尤金试图追问的时候,约翰把指尖竖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静。他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但是过了一会,他发出了小小的叹息声,便催促道。
「差不多了,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等等,最后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刚刚有说过有人不想公开墓的所在之处,那到底是谁的愿望?」
听到尤金的提问,约翰刚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用彷彿能射穿他那黑色眼睛的眼神看着他。
「——是看守者们哟。」
「看守者?你说的看守者,究竟是指谁?」
「好了,该离开了。」
无视了尤金,约翰在把烛火一一吹灭后,快步走向门口的方向。想要追上的尤金注意到背后似乎传来了咔嚓声,转头看去,那边只有悄然扩张开的无声的黑暗。
在向上攀登狭窄楼梯的路上,尤金依然不肯善罢甘休。
「即使他们不希望,但说不定会在那个从伦敦来的乡下人随随便便东挖西撬的途中,就那么被偶然发现也不是不可能哟。」
「那种事应该还是不可能的。」
在前方爬着楼梯的约翰,发出了轻微的笑声,如此断言到。
「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这也是因为,他们不想的缘故么?」
「也有这个因素,倒不如说,只有这个因素才是最好的吧。了解太深的人,可能会因为那份知识受伤,但是那个不解风雅的男人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看不见?」
「没错。真相会自己去往应该知道真相的人的那里。他,是永远不会被招待去女神家的。」
听到约翰·辛留下的谜一样的话,尤金用怀疑的眼神紧盯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的背影。
「……从你身上,只能嗅到一股子异端的味道啊。」
明明应该是能够听清尤金嘟囔出的这句话的约翰却没有回头。
终于,他们两人抵达了位于地面上的图书馆,小门被关上后锁上了。
「尤金殿下,让我给你个提议吧。」
就在尤金撒算一言不发的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从背后传来了约翰的声音。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去森林中寻找吧。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者你的眼睛睁开了的话,你应该就能找到在那里的答案。」
他转过身去。
此时——。
眼前的景象却变化了。
图书馆那狭窄的通道也好,放着书的书架也好,连黑衣修道士的身影都消失了。他所站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废墟,崩坏的建筑物的残骸上被茑萝攀附着的可悲的废墟。似乎是作为入口的圆拱形的墙面上部能看到依稀残留着一些类似浮雕的东西。不难推测出,这里曾经是一个教堂。
这是一个周围绿意晃眼的午后。
阳光照耀下的这片风景,他曾经见过。掠过的风摇动了草丛,也摇动了他脑中的深埋的思绪。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他的确,亲自在这里漫步过。回想着自己当时在这里閑庭信步的样子,他追溯回忆。
从石头传来的冰冷的触感。
这里曾经是一个有庞大寺院的宏伟教堂。
巡礼者络绎不绝,所有人都匍匐在这片[圣血]显灵的土地上。身着白衣的我辈,是守护着[圣血]的品德高尚的僕人——。
他怀念的仰视着这片曾经荣耀至极的土地。
怀念的——。
(不对。那不是我的视线。)
突然,周围的风景像是旋涡一样,开始晃动。
被那时散发着异端气味的男人的话所诱惑,在森林彷徨的自己找到了真相。
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那个上,他等待着。等待着使者把那个拿来,焦急的等待着——。
(不对。那不是我!)
记忆混杂在一起。
让他产生了自己不像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