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就这样,我总算正确掌握到这座城镇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多亏是听羽川说,至少比起听战场原说,我更能客观掌握事态。关于千石抚子成为神的来龙去脉,或是当时造成的损害,我也得以详细了解。
此外,我也得知卧烟学姊──卧烟伊豆湖在那座城镇做了什么事。居然将那个吸血鬼混血儿艾比所特都拉拢进来,真是乱七八糟。
相对的,很遗憾我难以提供羽川有效的情报。遗憾的是羽川,不是我,所以真要说的话无所谓。
何况即使这次对谈的结果没成为羽川的助益,她也没有相当失望。
她是很成材的人。
我好羡慕。或许吧。
总之,羽川的立场是无论由我或任何人拯救,只要那两个人得救就好,所以光是提供我有益的情报应该就够了。
「嗯……」
我听完一切之后点头。
「……该怎么说,依照你的叙述,与其说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前往那座城镇导致灵力乱掉,正确来说应该是那座城镇灵力乱掉,才吸引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前往。」
「至少卧烟小姐虽然没断言,却是这么认为。所以她想让一位新的神坐镇在那间北白蛇神社。」
羽川这么说。
「阿良良木拒绝这么做,才导致一个无罪的女国中生变成神吧。」
「无罪的女国中生是吗……」
「怎么了?」
「没事没事。」
讨论这种事也没用,所以我仅止于摇头回应羽川,继续问下去。
「这么说来,你和千石抚子有交集吗?如果有,你对她有什么印象?」
「交集……应该没到这种程度。虽然面识,但她始终是阿良良木的朋友……应该说朋友的朋友。何况我们岁数有差。」
「嗯……」
虽说岁数有差,但她们分别是高三与国二,我觉得只差四岁没什么,不过十几岁的青少年,差个四岁应该就有明显差距。
如同我把战场原、羽川与阿良良木当成小孩子,战场原、羽川与阿良良木肯定也把千石当成相当年幼的孩子。
「但你见过她。说说你当时的印象吧。」
「……比方说懦弱、内向、怕生、乖巧……」
羽川开始说出这样的形容词,我觉得好平凡。我已经从千石抚子的父母听过这样的印象。
羽川是能让我语塞的人,我还以为她会从不同角度述说意见,不过看来事情没这么顺心如意。
还以为我对孩子期待过高,但羽川翼果然是羽川翼。
她说到这里暂时停顿,然后这么说。
「……她没给我这一类的印象。」
没有这一类的印象。
「大部分的人看到那孩子应该会这么认为……我不想否定这种感想,不过她给我的印象是『不被理会』。」
「不被理会?例如在班上被大家无视之类?」
我纳闷地确认。
就相簿里的照片看来,她确实有种被欺负的气息。不过她成为神的现在丝毫没这种气息。
「不,不是那样。不被理会的是我。是我或其他人。」
「…………」
「那个孩子的世界彻底封闭。任何人说什么都无法传达给她。忍野先生似乎也相当在意那个孩子……但是到最后也没能传达。我现在才敢这么说,那孩子虽然说她喜欢阿良良木,似乎也因此想杀害阿良良木与战场原同学,但我觉得那个孩子其实没喜欢任何人。那孩子没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
总之,她算是拥有一双慧眼。
不过,若要因而贵备千石抚子或抨击她的人性就没有道理可言。千石抚子成为这种人的责任,在于称讚那个家伙「好可爱好可爱」并捧为吉祥物角色,包括父母在内的周围所有人。
羽川当然也不打算责备千石抚子的样子。
「我也想努力拯救那个孩子。」
她如此补充。
「……这方面别期待我。我接到的委託是欺骗千石抚子。」
「我明白。这是我的任性。」
「但阿良良木那个家伙应该也这么想吧?」
「应该也这么想。不过,当前的问题是那孩子对两人的杀意,确实得先解决这个问题。不需要一次就拯救所有人。」
她标榜理想主义,讲的话却很合理。
班导面对这种学生,肯定很难教下去。
总之就多多努力吧。
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的工作。
「不过羽川,若你拯救千石抚子的意思是要让她恢複为人类,你最好三思。我想你还没和成为神的千石抚子交谈过,但那个家伙现在看起来很幸福。」
「……当事人认为幸福,并不代表真正幸福吧。」
「是吗?」
「是的。我这么认为。」
她似乎这么认为。坚持这么认为。怎么回事?这是亲身经历?
羽川也曾经被各种怪异缠身、迷惑,或许这是她当时受到的教训。
那么,这是宝贵的教训。
羽川翼肯定无须我叮咛要珍惜这个教训,就已经非常珍惜。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等我骗完她之后,你再拯救她。」
「……咦?这样我的任务难度不就变高?」
羽川开玩笑地说着。
「我原本打算毕业之后立刻展开流浪生活,却好难如愿……唔~……」
「…………」
是否该忠告她别学忍野那么做?我有点迟疑,却觉得这是多管閑事而作罢。
别说多管閑事,这件事根本就和我无关。
我觉得各人想过什么样的人生是各人的自由,想成为神也是各人的自由。但我和羽川拿这个意见和羽川争论也没意义。
相对的,我这么说。
「总之,我因为职业的关係,看过很多封闭内心的人,而且确实如你所说,总是『不理会别人』。到最后,这种家伙满脑子只有自己……以我的观点来说,这种家伙被我骗是理所当然。」
我刻意讲得像是坏蛋,背地里也是想观察羽川的反应。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我利用这段真心话试探她。
「天底下不是没有您骗不过的人吗?」
不过,羽川果然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不晓得您是否骗得过神就是了。贝木先生,接下来这个问题或许会冒犯到您……」
「什么问题?已经是这种状况,事到如今没有冒犯可言吧?」
「您觉得您好心骗她的计画能成功吗?」
「……你的说法真怪。」
居然说我「好心骗她」。
这样不就像是我为了千石抚子着想,对她说温柔的谎言?荒唐。
「我也对战场原说过,骗那个女孩易如反掌。羽川,不用担心。我这个人不会为任何文件做担保,但我只有这件事敢打包票。」
「这样啊……那就好。不,严格来说我也不担心这一点,只是,那个……」
羽川忽然结结巴巴。她欲言又止,再度鼓起勇气想开口,却还是没开口。
这态度令我为难,好想用强硬手段逼她说。但我当然不想对女高中生动粗。
后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羽川真正想问的事,但她面向我开口。
「贝木先生,方便告诉我忍野先生有哪些亲人吗?」
这是来自意外方向的一根箭。
我实在不认为这种事和本次事件有何关係。不对,她或许是想从忍野的亲人打听忍野的下落?
这确实是寻找失蹤人物的正确程序。
前提是失蹤的并非忍野咩咩。
「那个家伙没亲人。」
「…………」
「我也没有。所以怎么了?」
「没事……既然这样,那个……」
羽川思索该如何发问。怎么回事,她将希望寄托在忍野的亲人到这种程度?若她以为那种流浪汉有个正常的家庭,终究只能说过于乐观。
「比方说……他有没有侄子之类的孩子?」
「侄子……?」
这又是唐突的询问。不用说,侄子是兄弟的孩子……但忍野有兄弟?
这是基于何种构想?
我老实回答。就我所知应该算老实。
「那个家伙没有兄弟姊妹,完全没有。不是原本的亲人都过世,也不是离家出走,那个家伙原本就举目无亲。」
「…………」
「所以怎么了?」
「没事……那个,贝木先生。我会付钱,所以关于我刚才询问忍野先生隐私的行为,可以请您对所有人保密吗?」
「喂喂喂,你这种像是收买的举动,我不以为然。还没长大就做出这种事,将来可想而知。」
我说着朝羽川伸出右手。羽川默默从钱包拿出五百圆硬币放在我手上。
「五百圆?」
「不好意思……我手头没什么现金。」
「无妨。」
我说着摸索口袋,适当抓一把零钱给她。我给的或许比五百圆还多,但如果这样也好。
「……这是什么意思?」
「是找零。此外你告诉我很多情报,这是情报费。」
「我没要收钱……不过这金额似乎无须客气。」
羽川数着手上的零钱继续说。
「贝木先生真的很正经。」
「天底下哪有正经的骗徒?我只是认真。」
我依然听不懂羽川这句话的意思,但我这次做得出反应。
后来我也继续和羽川交谈好一阵子,直到入夜。虽然只是间聊,却是之后可能派得上用场的閑聊。
对话内容的价值不只是零钱的程度,我甚至应该付万圆钞,不过这样真的很像上酒店,所以我有所节制。
为了当作参考,我提到有人在我饭店房间放了一封信(「收手」),询问她对这个人的真面目是否有底。
「我不太清楚。」
她这么回答。看来她并非无所不知。
一般来说,我应该怀疑寄信者或跟蹤者是羽川翼,不过很神奇的是,这种质疑在我和她交谈的过程中完全消失。
居然有这么稀奇的事。
不过这并非第一次发生。比方说我至少每个月会有一次,在就寝时毫不怀疑明天早上会好好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