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魔

艾斐尔的起床时间很早。倒也不是我对早起一事没辙，只是当我睁开双眼时，她就已经不在床上。因为她总是下楼向克莱儿女士借用旅馆厨房準备早餐。

「主人早安。」

倘若到了起床时间我还赖在床上的话，已经褪下睡衣换上女僕装的艾斐尔就会前来叫我起床，看样子似乎已经到吃早餐的时间了。大概是由于昨天聊得太晚的缘故吧，还觉得有点困。

「再让我睡五分钟就好……」

「早餐会冷掉啦……」

呜啊，别露出那么伤心的表情啦。好啦好啦，我起床就是了嘛。那可是艾斐尔特地早起烹调的绝品早餐。我才不会等到冷掉才吃！

「唔～～早啊，艾斐尔。昨天明明很晚才睡，你今天还是一样起了个大早呢。」

我从没看过艾斐尔赖床，除了那一天以外就是了。

「只要过着规律的生活，一到天亮自然就会清醒。况且，早起的感觉很舒服唷。」

「哈哈哈，我会努力跟上……」

「请放心。纵使主人赖床，我也会负起责任叫您起床的！」

我的规律生活已经确定拍板定案了。

「请到这边更衣。」

艾斐尔不仅帮忙更衣，还替我梳理头髮。可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搞不好快要成为一个废人了。

◇　　　◇　　　◇

整装完毕的我与艾斐尔动身前往一楼的餐厅。时间大约是早上七点出头，下楼吃早餐的人零零落落。这间精灵歌亭除了经营旅馆之外，白天还会开放作为餐厅。味道有我挂保证，要是挑尖峰时段前来，绝对座无虚席。

「哎唷，小凯尔，今天也起得很早呢。」

而在这间人气餐厅担任掌厨的克莱儿女士向来都很早起。不仅一个女人家独力经营旅馆，晚上还得準备隔天的料理食材到三更半夜。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老公。

「拜艾斐尔所赐，我现在过着很健康的生活啊。」

「能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天天叫你起床，你可得好好感谢她一番喔。」

「在下每日都心怀感激啊！」

「嘻嘻，主人您真是的。」

结束这段固定上演的对话后，我们走到早餐的餐桌前就坐。此刻的这个位置几乎已经变成我的专属座位。因为每天早上艾斐尔的特製早餐都会定时被端上桌。别看我这样，我现在可是帕兹镇的首席冒险者。而这张餐桌上则摆着本人专属的早餐，这样还会想跑来坐这个位置的人可说是少之又少。如果是人潮拥挤的午餐时段或许会闹出问题，但换成空位偏多的早餐时段，克莱儿女士似乎也觉得无妨。

「那么，我开动了。」

「开动了。」

艾斐尔坐在我的正对面，陪我一起吃早餐。一开始，艾斐尔无意与我坐同一张餐桌吃饭。就这个世界的常识而言，奴隶好像不会与主人共桌吃饭的样子。初期她甚至还讲出「跟主人享用相同的料理，简直太令我惶恐不已了！」之类的话。我个人本来就不打算把艾斐尔当成奴隶对待，因此订下一条我家的规则，就是『吃饭要大家一起吃』。而这条规则总算奏效，如今艾斐尔也很习以为常地与我共桌用餐。

「主人，今天您有何预定计画呢？」

「嗯——最近没什么像样的讨伐任务啊……」

除非有里昂的特别任务，否则在帕兹一带几乎不可能出现B级以上的讨伐任务。话虽如此，若承接低级的任务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今天我想专心投入锻冶作业。杰拉尔的装备也差不多快出炉了。」

「那我待会就帮您做个便当。」

「谢啦。那艾斐尔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留下来帮克莱儿女士到中午为止。」

像今天这样没有任务的日子，我们大多采各自行动的方针。我会上街购物或投入锻冶作业，艾斐尔则会边帮忙旅馆业务边进行料理特训。

「哦，今天也肯留下帮忙吗？小艾斐尔很受客人欢迎唷。对我跟旅馆都大有帮助，俨然已经成为招牌女郎了呢，大婶我也得多发点工资给你才行啊。」

的确，自从艾斐尔开始帮忙旅馆的餐厅以来，顾客似乎就有变多的迹象，似乎大多以曾在公会打过照面的男性冒险者为主。这阵子继我之后，连艾斐尔也在公会成了热门话题，儘管冒险者阶级还停留在C级，但实力无疑是这座城市的第二把交椅。再加上既美丽又可爱的容貌，搭配坚强的个性，不掀起风潮才有问题，而满脑子只想看看艾斐尔长什么模样的家伙们自然乖乖被钓上门。

「哎呀，没有啦……因为平常就受到克莱儿女士的照顾，想要有所回报罢了。而且克莱儿女士的料理也非常值得学习啊。」

艾斐尔面带天真无邪的笑容回应。

「真、真是个能干的女孩啊……！小凯尔，像这么好的女孩再也没得找了，你可千万不能放手喔！」

「哈哈哈，我当然不可能放手啊。要是有人想动她的歪脑筋，我会亲自收拾的。」

没错，就像对付那个王子一样。

「呵呵，出手也记得拿捏一下力道喔。啊，对了，公会的里昂托我转告你一声，说要你今天拨空去找他一下。」

「里昂？又有什么特别任务了吗？」

「天晓得，详情你自己问里昂吧。」

嗯，今天原本打算专心製作装备，看来还是先跑一趟公会好了。

「知道了。我今天会拨空去公会那边走走，艾斐尔你也陪我一同前往公会吧。」

「遵命。」

离开精灵歌亭的我们动身前往公会。附带一提，玫璐妃娜及杰拉尔此时已经醒来。克洛索好像比我还早起，一如往常地黏在艾斐尔的肩上。

『呼啊……早安。』

女神大人似乎也对早起没辙的样子，玫璐妃娜边打呵欠边清醒过来。

『王啊，早餐还没準备好吗？』

你刚刚吃过了吧？

『不不，老夫并没吃啊。』

啧。玩笑话先撇开不谈，由于部下们是透过魔力获取行动能量，因此就算没吃饭也不成问题。这方面算是各自感受的问题吧。我都自个订了『吃饭要大家一起吃』这条规则。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买间自己的住宅，打造一个让杰拉尔及克洛索也能毫无顾忌用餐的空间啊。

「待会到了工房再拿艾斐尔的便当给你吃啦。艾斐尔，不好意思，麻烦你多準备几人份的便当。」

『哦哦！艾斐尔的便当吗？真是令人期待啊！』

『……请您赶紧设法让我实体化好吗？』

我就这样承受着来自玫璐妃娜的压力，一路平安抵达公会。哎，如果是讨伐任务的话题就好了……

◇　　　◇　　　◇

「恶魔、吗？」

被公会长里昂召见的我们前来聆听要件。果然不出所料，这回也是想请我处理一桩特别讨伐的任务。

「嗯，目击地点为D级迷宫【隐者潜窟】。前往探索这座迷宫的冒险者碰巧发现了一间隐藏房间，据说里面有一只恶魔。」

——恶魔。与龙及天使并列为这个世界最强种族的其中一个分支。据玫璐妃娜所言，乃是与神祇对立的存在。而由高阶恶魔转变成魔王的案例，在历史上也出现过好几次。危险程度自是不言而喻，不过由于极端罕见的缘故，在生态学上仍有许多尚未解开的谜团。有人认为恶魔是来自尚未发现的新大陆，也有人认为是魔王自魔界派遣而来的开路先锋等等，基本上众说纷纭。

搞不好就是在街头巷尾蔚为热门话题的魔王？

『魔王的出现条件五花八门。例如怪物进化所引发的失控、暴君的崛起、来自异世界的转移者。无论理由为何，只要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并心怀毁灭世界的意念之存在，一概称作魔王。』

原来如此。在我的想像中还以为是RPG游戏常见的魔界霸王，原来并不是那样的角色啊。

『是的，因此连我也不晓得下一名魔王会以何种型态问世。唯一知道的，就是纵使击败魔王，依然会有新的魔王超越时间限制，周期性地现身乱世。』

还会复活啊……难道无法破除这个恶性循环吗？

『此为这个世界的定理，或者该说是无法改变的现象。』

现象、吗……难得玫璐妃娜讲得如此含糊其词。算了，言归正传吧。

「还真亏那些冒险者能够活着回来呢。」

「看来那个恶魔似乎被封印在隐藏房间里。话虽如此，也不能胡乱攻击破除封印啊。」

里昂轻轻摇了摇头。也是啦，这对D级冒险者而言的负担实在太过沉重，就跟发现有一头龙在眼前睡大觉一样。

「因此你才找我们洽谈这桩任务是吧？」

「坦白说，这次我很犹豫到底该不该拜託你们。这只恶魔的实力不得而知，搞不好会是一桩S级的讨伐任务。假使你拒绝的话，我就会考虑招募S级冒险者前往处理。」

里昂会这么担心还真是难得。上次接下暗紫之森的讨伐任务时，他明明还一脸若无其事地目送我们离开。难道这回的对手当真那么危险吗？

『恶魔是一种实力差距非常悬殊的种族。就算是低阶恶魔，大概也具备相当于B级冒险者的实力吧。』

连弱小恶魔都如此厉害啊？那么，我该答应，还是该拒绝才好呢……

「话说凯尔文啊，据传你前几天有遇见特莱申国的王子殿下是吧？」

大惊！

「呃，嗯。似乎是有遇见，又好像没遇见……」

「是吗？哎呀呀，也不晓得是谁啦，好像有个对王子动粗的无礼之徒。那件事的善后处理可真是累坏我了啊～～连公会的成员们也都被搞得人仰马翻、疲惫不堪呢。」

「这样子啊，那可真是辛苦诸位了呢——」

这种语意该不会是……

「差点就演变成与特莱申国之间的信赖危机了啊，我可是费了一番心力到处疏通呢。金额方面，差不多花了这么多钱吧……哎呀，我不小心离题了。所以说，你肯接下这桩任务吗？」

◇　　　◇　　　◇

「那家伙是恶魔啊……」

结果被里昂压得抬不起头，我们只能答应接下这桩特殊讨伐任务。目前我们正在公会内特别分配给我的专用锻冶工房里头，举行这场讨伐的作战会议。

『已经发生的事就别在意了，接下来还是设法做好讨伐恶魔的万全对策吧。』

「我从没见过恶魔，真是那么难缠的怪物吗？」

「这个嘛，老夫生前曾讨伐过出现于领土内的下级恶魔。虽是最低阶的恶魔，我们骑士团仍需派出数名精锐联手才勉强获得胜利。如今虽然老夫单枪匹马就能击败，但难以想像那种族进化后究竟会有多兇悍。」

「我、我们真有办法打赢吗……？」

「别太过操心，幸好恶魔目前遭到封印，我用鑒定眼查看对方能力值，假使判断难以取胜的话，也只要立刻撤退就好。玫璐妃娜，你有什么关于恶魔的情报吗？」

我也还没遭遇过恶魔。为求万无一失，这种时候当然得问问玫璐妃娜。

『每只恶魔的外貌均不一样。既有长得像古典恶魔的个体，也有容姿极端接近人类的个体。可以说长得愈像人类，就是属于愈高阶的恶魔。』

「老夫对付过的恶魔是紫色肌肤搭配一对翅膀，有一张与其说人类，倒不如说比较近似半兽人的相貌。」

『那是典型的下级恶魔。外观上的差异固然五花八门，其特性更是错综複杂，由于其种族具有得天独厚的强韧肉体及充足魔力，能够轻鬆适应所有技能，因此每只恶魔都得採用不同的对应方式。』

也就是说对策毫无规律性可循吗？真是一种麻烦透顶的怪物啊。

「那就更必须作好可以应对任何突髮状况的準备才行，首先来确认一下装备吧。杰拉尔，你的装备出炉啰。」

「哦哦，真的吗？老夫期盼已久啊！」

我从克洛索的保管箱里头取出一面漆黑大盾，在取出的瞬间便因份量过重而剌穿地板。

「还是一样重到不像话呢。我的力量拿不起来，但相信杰拉尔你应该可以运用自如才对。」

这面盾牌名叫战舰黑盾，是我藉由反覆敲打将强度提升至极限，毫无疑问的A级品。附带一提，装备名称不是我取的，而是锻冶技能擅自标上的名字，绝对不是我取的名字。

「哦……！出奇地顺手呢。老夫必将善尽身为众人护盾的职责，更加努力地立下战功！」

由于杰拉尔的剑与盔甲就形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就算靠锻冶技能也无法强化那方面的性能，因此我才想乾脆打造一面新盾牌给他。

「杰拉尔先生，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您。」

艾尔菲拿了一块鲜红色的布料给杰拉尔。

「这是……披风对吧！这是艾斐尔缝製的吗？真是太了不起了！」

「这件披风叫作深红外装。由于杰拉尔先生总是在最前线作战，要是这件披风能帮上一点忙就再好不过了。」

嗯，兼具属性耐性的披风吗？艾斐尔的裁缝技能也进步了很多，特别是对火属性能发挥出半减效果。由极耐物理攻击的杰拉尔装备，将使他变得更加难缠吧。连我目前装备的这件贤者黑袍，其实也是出自艾斐尔巧手的作品。附带MP自动轻微回覆及强化魔力的特殊效果，跟那件深红外装同样都是B级装备。

『裁缝技能的等级自然不用说，另一方面也是拜艾斐尔平常勤于练习所赐。撇开技能效果不谈，她的技术同样相当了得。』

嗯，我也不能输给她啊。

「再来轮到克洛索。克洛索的话，打开保管机能——」

◇　　　◇　　　◇

作好万全準备的我们来到隐者潜窟。乍看之下只是位于森林之中的一间小小木造房屋，可是这间小屋有一个通往地底的秘密入口。由于位在离森林入口不算太远的地方，因此不慎迷路走到这里的村民似乎也不少。小屋周围共有四支冒险者队伍，严阵以待地看守着这间小屋。四支队伍的成员通通都是熟面孔，也全都是C级冒险者，恐怕是集结了帕兹的最强战力吧。四支队伍的魔法师虽然施展了封印系及防御系魔法，但对恶魔有没有效却不得而知。也因此，小屋周遭笼罩着一股寂静的紧张气氛。

「看来似乎设下了相当严密的警戒呢。」

「隐者潜窟位在离帕兹镇不远的地方，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处置。」

这次我事先召唤出杰拉尔。对手是危险性可能高达S级的恶魔，为防意外生变，我想先调出队上防御力最高的杰拉尔。他的外表看起来活像一整套盔甲，在发动隐蔽技能遮盖住能力值的状态下，只要别出包就不会被当作怪物。即便不幸穿帮，也只要说我拥有调教技能就好。

「有冒险者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受艾斐尔声音牵引的我转头一看，确实有一支冒险者队伍的成员朝我这边跑了过来。虽说距离遥远而看不太清楚，但根据气息感知的雷达地图显示，来者是乌鲁德。我记得他是在艾斐尔接受C级晋级测验时，负责担任测验官的冒险者。他本身也是C级冒险者，据安洁所言，似乎是熟稔此道的专业好手。至于模拟赛的结果嘛，为了维护他的名誉，我还是别说好了……

「喂——凯尔文！你也来啦！」

「乌鲁德先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哦哦，艾斐尔近来可好？自从晋级测验以来就没再碰过面了呢。你们可是帕兹有史以来实力最高强的新进冒险者，有你们参加这次的讨伐任务，那就是再可靠不过的强力援军啊！」

继我之后，艾斐尔也跟他打了声招呼。看样子乌鲁德先生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艾斐尔秒杀的事情，反而对她寄予厚望。他是一名留着浓密鬍鬚，手持斧头为武器的肌肉男，个性却十分豪爽。测验时只有在模拟战开始之前进行过简短说明，因此无从得知他的人格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