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精之鄉

──高恩领东南方•纹章之森

「呼，跑了很远呢。妖精之乡就在这里吗？」

此处是兽国高恩东南方。一望无际的釉绿森林坐落于邻近特莱申的国境附近，显得绿意盎然。读过兽王莱恩哈特透过里昂转交的来信后，我们花费数日準备，接着造访了这里。耗费时间比预期还少。现在的我们，徒步速度已是马的好几倍。

接下来，问题在于那封信。内容简洁明了，只有莱恩哈特亲笔书写的『S级晋级测验通知』内容！

……坦白说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我都傻眼了。而且对方的字迹，还格外强而有力。害我忍不住当场吐槽：『为什么会是高恩国王送来测验信啊！』。

关于这点，里昂向我补充说明过了。首先，晋级为S级冒险者有几项条件。简单彙整过后，内容如下：

①连续十次成功完成A级以上委託。

②曾有达成S级程度委託的经验。

③获得东大陆两国国王的许可（隶属西大陆时另有条件）。

④在S级冒险者的见证下，通过晋级测验。

①和②我都已经达成，问题在于③和④。其实这两点，正与莱恩哈特的信有关。

首先是③，里昂事先斡旋之下，我们已然获得了托勒杰椿大人的许可。椿大人毕竟是我们唯一认识的国王，她似乎相当乾脆地认同了。人际关係果然很重要。

然而若想达成③，还需要另一国国王的许可。特莱申现况太差，因此排除。如此一来，剩下就是兽国高恩与神皇国迪拉密斯。而立刻做出反应的人，便是高恩之王•莱恩哈特。

据说高恩的王族有个风俗，十岁之后就要出门修行锻炼。莱恩哈特王当时便是以冒险者为业，且晋级到了S级。修行之旅结束后，他出色地在选拔国内最强之人的混战中脱颖而出，才将如今的地位纳入囊中。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但这个人实在太夸张了。莱恩哈特国王的那封亲笔信，真正意图究竟为何呢──

不过总之，同为S级冒险者的莱恩哈特王，似乎打算直接见证我们的晋级测验。他不会现身，而是从某处监视我们。我很好奇对方为何愿意如此大费周章。据里昂所言，似乎是椿大人大肆炫耀我们的事，才会传到莱恩哈特王的耳里。

兽国高恩是强豪云集的国家，却也鲜少出现S级冒险者候补人选。换言之，我勾起了他的兴趣。国王大概是打算亲自担任测验官，藉此看清我的实力吧。

「……真不可思议。有种怀念的感觉。」

艾斐尔茫然地仰望森林的树木。

「因为艾斐尔你是半妖精嘛，或许是妖精之血引起共鸣了。这座森林的魔力也很浓厚。」

「但真奇怪，妖精不是西大陆的种族吗？虽说少数机会下能见到任职冒险者或商人的离群妖精，但就我学过的知识，东大陆没有妖精部落的根据地喔？」

性情纯朴的妖精，是相当封闭的稀有种族。正如莎拉的记忆，除了一些古怪的妖精外，我未曾在东大陆见过他们。

「似乎是十几年前，有座自西大陆移居此处的妖精部落。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如今是高恩负责保护他们。」

「唔嗯。于是保护这座新的妖精之乡，就是这回的测验内容吗……」

记载于莱恩哈特王亲笔信的测验内容，便是讨伐妖精之乡附近出没的未知怪物。先前里昂说过，与特莱申相邻的国境附近，发生了各式各样的麻烦事。这座妖精之乡也不例外。听说最近，似乎有怪物开始在森林内出没。

E级～D级等尚能讨伐的怪物从前就会出没，然而这只新种怪物却将B级的怪物带来，甚至还掳走妖精。其强度恐怕相当于S级……高恩的一般士兵连怪物的部下都奈何不了，因而陷入了苦战。

本来应该由国王，或军中的高阶强者来应付。然而近期还有怪物凶暴化的问题，他们似乎人手不足。就莱恩哈特王的立场，这下他不仅可以测试我的实力，还能顺便解决问题，简直是一石二鸟。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也难得有机会能与S级怪物战斗。

「凯尔哥，这些事果然和那个叫特莱申的国家有关吧？」

「十之八九没错。妖精不会衰老，男女皆美貌出众。有心怀不轨的家伙企图掳走他们当奴隶也不奇怪。」

「唔嗯，就和王一样。」

「对啊，就像凯尔文一样！」

「没错，就如您一般。」

喂，为什么每个人都看向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做任何让艾斐尔厌恶的事喔，也压根儿没那个打算。

「凯尔哥，妖精很萌吧！」

「莉欧，你误会了。」

最近我才有所察觉，莉欧的知识偏差很大。她甚至会喊着「兄妹就是要一起洗澡！」，然后像家常便饭一样突击澡堂。虽然难以置信，但她可能天真地把部分漫画及小说的知识信以为真了。我这个做哥哥（伪）的，必须好好矫正她才行！

我在内心如此下定决心时，艾斐尔轻轻揪住了我的袖口。

「没关係的，主人。我衷心仰慕主人，也以身为主人的奴隶为傲。」

艾斐尔果然是天使。

◇　◇　◇

──纹章之森•妖精之乡

妖精居住的森林，在当地似乎名为『纹章之森』。正如其名，这里四处都刻着纹章。透过鑒定眼看来，它们似乎具备构筑魔法结界的效果。这应该是为抵御入侵森林的外敌所设下的，因此应该也对我们发挥了效果。我们也曾试图从空中俯视，但却产生了视觉幻影，阻碍我们锁定所在位置。

「我来用魔法强化感官。」

「嗯～这边吧！」

「嗯、嗯……凯尔哥，这只小鸟说妖精之乡在那里！」

「那里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话虽如此，我们有玫璐妃娜施加辅助魔法，莎拉则使用感知技能。莉欧能向交情友好的动物们请教妖精之乡的方向，艾斐尔则仰赖妖精的感觉，寻路手段应有尽有。在大家的带领下，木造的箭楼与围墙终于映入了眼帘。看来我们没有迷路，顺利地抵达了妖精之乡。

我们的目的毕竟是讨伐，要是害我们在这里迷路该如何是好啊……不过这大概也是测验的一环吧。

顺带一提，遗憾的是现阶段尚未碰到估计B级以上的怪物。

「你们，给我站住！」

我们一接近正门，箭楼上随即传来了吼声。三名妖精正高举弓箭，并将箭尖对準我们。

「这座森林有结界的守护！你们应该不是迷路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是冒险者凯尔文，遵照莱恩哈特王的圣旨而来。」

「你、你们是国王大人的使者！？」

妖精们仓皇失措了起来。

「这里有介绍函，敬请确认。」

我将里昂交给我的莱恩哈特介绍函举起，并利用绿魔法吹起微风，将之递送至妖精的手上。

「等、等等！我去呼叫长老！暂时在原地待命！」

「了解。」

一口气直接上报长老吗？真不愧是高恩国王的介绍函，效果超群呢。不过其余的妖精们仍不肯放开弓，这点倒是令人在意。恐怕是怪物出没，让他们变得有些神经过敏吧。

「……久候了。我们会将各位视作贵宾招待，请原谅我们的多方失礼。」

木门随着沉重的响音慢慢升起。我们穿过门之后，发现大批妖精正聚集在貌似村里广场的场所。没有年长者，所有人都年轻貌美。人群前方，伫立着一名男性妖精。这位妖精就是长老吗？无庸置疑，他的外貌亦相当年轻。

「劳烦各位远道而来。我是这座妖精之乡的长老，名为涅拉斯。」

他果然是长老。

「我是凯尔文。这次──」

我简单招呼致意，并自我介绍。

──接着在我依序介绍大家，并轮到艾斐尔时……事情发生了。

咚！

「怎、怎么可能……！？」

「长老？您怎么了？」

一看见艾斐尔，涅拉斯忽然腿软不支倒地。虽然不是所有人，但他周边也有几名妖精惊愕不已。

「露、露米尔……你怎么还活着……！？」

……谁啊？

◇　◇　◇

──妖精之乡•长老住居

方才瘫倒在地的涅拉斯，在那之后立刻平息了骚动，併当场解散集会。接着我们被邀请到妖精长老涅拉斯的住居，在此重新开始商议讨论。

于房内的沙发就坐后，随侍的女性便替我们沖泡类似红茶的飮品。以前从未闻过这种香气，不知是哪种茶。

『这是用这座森林採集的数种药草煎制而成。从香气判断，应该使用了富含丰沛魔力的高级品。』

玫璐妃娜老师立刻回答了我的疑问。竟然光凭香气就能判别，还是一如往常地厉害。

嗯……端出这种高级品来招待我们，至少应是抱持欢迎的态度。那刚才究竟为何那么震惊？

「凯尔文阁下，方才真是万分失礼……」

「不，反正艾斐尔也不在意，没关係的。比起这个──」

「我明白。您想知道我惊愕的理由对吧。」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吗？」

涅拉斯微微垂下了头，并交互凝望我与艾斐尔。

「……说的也是，我会说的。虽然此事和国王大人的委託没有直接关连，但对于那名少女而言，应该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对我而言……？」

我看见艾斐尔紧紧握起了膝上的手。

「那是我们仍居住在西大陆时的事了──」

◇　◇　◇

长老的故事，追溯到了二十年前左右。当时妖精们在西大陆的某座森林深处，过着和平安稳的日子。与这座纹章之森相同，那里施加了重重结界，因此与外界几乎不相往来。

虽说有些妖精会主动走出外头，但大部分居民都不曾离开妖精之乡。妖精是稀有种族，过去也曾因为其无可比拟的美貌，而频频被其他种族盯上。妖精种族之所以变得封闭，便是这个原因导致。如今他们只与兽人族维持友好关係。

而妖精们，又为何非得远赴东大陆寻求庇护呢？原因在于龙，且不是普通的龙，而是伟大龙族独一无二的王者『火龙王』。其力量之强，邪龙之流压根儿无法望其项背。相传在S级之中，它也是最高阶的佼佼者。

火龙王在与森林相距甚远的火山口筑巢，本来全然没有与妖精接触的机会。然而那天却不同。那是个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日子。阳光洒落树木耸立繁茂的妖精之乡，天候温暖宜人。但忽然之间，一道旁大的黑影袭向了村落中央。

村民们起初还以为是云的影子，然而随着黑影逐渐膨胀扩大，他们渐渐感到不对劲。决定性的瞬间，在树木开始迸裂倾倒之际。施加于森林的结界根本无用武之地。庞大的巨木连同结界一併崩毁倒下，赤红巨体的主人于村里现身了。

「……把侮辱吾的妖精交出来。否则的话，吾就让这座森林化为灰烬。」

正巧待在现场的妖精们全都呆愣原地。由于事情太过突然，使得他们各个一头雾水，只能茫然地望着那头赤红巨龙。最不幸的，便是离龙最近的妖精。下一瞬间他便被龙一口吞进肚里，恐怕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吃了。

「哇、哇啊啊啊啊！」

其后的情景，正可谓人间炼狱。森林燃起熊熊烈火，妖精们四处逃窜。龙不分妇孺，将妖精们一个个咽下肚，更以业火将逃跑的人燃烧殆尽。

当村里的人口损失将近四分之一时，事态总算得以平息下来。一名妖精女子挺身伫立于龙的面前，并如此放声说道：

「请将您的怒火，尽数发泄在我身上吧。相对地，可以请您放过其他人吗？」

面对巨龙依然无所畏惧的女子，在妖精之中亦是格外美貌动人，且胸怀善良之心。目睹那副身姿后，怒不可遏的龙似乎也找回理性，停止了破坏行为。

「你并非吾寻找的妖精，不过即便从身为异种族的吾眼里看来，你也是美丽异常……好吧，只要你成为吾的新娘，侮辱吾之事就一笔勾销。」

高等的龙族能够幻化为人形。换言之，表示它们亦能令异种族怀下孩子。火龙王大发雷霆的理由仍不得而知，但它提出了这个和解方案。

「……我明白了。但请务必让我与家人道别。」

「可以。今晚吾会再来迎接你，在那之前完成……你应该心知肚明，逃跑也是没用的。」

扔下这句话之后，龙便朝空中翱翔而去。直到龙消失蹤影之前，女子未曾别开目光。然而彻底确认龙离开之后，她当场声泪倶下。女子还很年轻，没多久就要结婚了。然而她的未婚夫，却早已身在龙的腹中……

当时的长老在骚动中身亡，于是由儿子涅拉斯就任新长老。按照惯例，应该为新长老举办庆祝宴席才对。但当下根本不是办宴席的时候。他们得讨论今后一族的方针，以及监视即将嫁为龙妻的女子等等，许多痛苦的决断排山倒海而来。

在监视之下，女子与倖存下来的家人度过仅剩的少许时光，并迎来了夜晚。

约定时刻来临，龙在寂静中倏然现身了。女子的面庞已无泪水，她只在龙起飞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请务必不要忘了我。」

之后过了数年，女子的尸体在森林一隅被人发现。妖精们怀抱着对龙的恐惧，决心捨弃故乡逃离西大陆。一族将倖存者聚集起来，仰赖东大陆的兽国高恩，往新天地迈进。

◇　◇　◇

「……这就是我们一族远渡东大陆的缘由。最终我们仍不晓得龙袭击村里的理由，也对它寻找的那名妖精一无所知。」

沉重的气氛瀰漫整个房间。

「难不成那位嫁给龙的女子就是……」

「是的，其名为露米尔。即是我误认为艾斐尔小姐的妖精。」

呃，如果我猜得没错，该不会那个人就是艾斐尔的母亲……不对，不仅如此，她父亲还是火龙王！？

『不，那是不可能的。半妖精仅可能由人类与妖精产下，以龙为对象的话血液太过浓厚。』

『这、这样啊……』

虽然鬆了口气，但谜团又更深了……这么说来，与艾斐尔相遇之际，她身上便有着『火龙王的诅咒』。如今在我反转之下虽然已变成加护，但艾斐尔曾因为那个诅咒，而有过一段凄惨的际遇。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也可以说多亏如此我们才能相遇。不，比起这个，艾斐尔没事吗！？她会不会很震惊！？

「我与露米尔是熟识，也亲眼目睹了她的死相……艾斐尔小姐，这件事虽然非常难以启齿……」

「不会。自懂事以来我便无父无母，也没有记忆。但涅拉斯大人您没有必要为我操心。我有主人，还有同伴们。」

艾斐尔将头靠上我的肩头。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