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暑假时蝉鸣鼓噪的森然高中后山开始响起了秋天昆虫的鸣叫声,恼人的蚊子和闷热的高温都成了过去。话虽如此,举行联合宿营的体育馆中仍充斥着热气,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和夏季宿营时不同的地方是笼罩在所有人身上的氛围。在紧张感不断攀升的氛围中,传来了泽村的声音──
「日向,用A式传球!不要摆动手部,要靠下半身!」
「……是!」
泽村和日向在体育馆的角落进行救球特训,社团经理清水看着他们,翻开了手边的笔记本,里头记载着每位选手每天的练习纪录。她翻开写着接发球成功率的那一页,日向的数字和夏季宿营时相比,确实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再一球!」
日向活力充沛的声音迴响于体育馆中。清水用指尖推了推眼镜后,看往攻击成功率那页。
乌野高中排球社是攻击力较为优异的队伍,能够和参加宿营的强校们不分上下,甚至拥有足以相抗衡的实力。虽然在练习赛中乌野的胜率一直处在最后一名,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很大。
然而,光有攻击力是无法持续获胜的。在之前的IH预选、联合宿营的练习赛中,大家都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虽然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尤其一年级生的救球技术还有待加强,这是可能成为致命伤的弱点。在和他校进行练习赛的同时,个人的救球特训也是不可或缺的。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一分一秒都不能够浪费。
传回去的球轨道有些偏离,日向向泽村说了声「抱歉!」并垂下头。
这时,脚边的地板一阵晃动,让他抬起了头。
「抱歉、抱歉。」
在球场上做杀球练习的东峰和菅原向他们道歉。
原来是东峰的杀球飞过了边线,弹到了日向脚边。那足以撼动空气的强劲威力是日向所没有的。
「……好厉害!」
「喂,日向。」
「啊,是!」
听见泽村的喊声,望着东峰身影出神的日向连忙挺直了腰桿。
「如果在比赛的时候……青城的及川瞄準你发球,一旦漏接了这球比赛就会结束时,你会怎么做?」
「在比赛上……漏接……大王者……?」
日向闭上双眼,试着想像那样的景象,旋即睁大了眼睛。
「哇啊──!」
日向惨白着脸大叫了一声后,向泽村低下了头。
「主将,麻烦你再发一球!」
「……没问题。」
泽村凝重地点了点头,朝着再次充满干劲的日向击出了球。
清水轻轻地笑了,她望着辛勤练习的社员们想着──代表决定战就在眼前,每间高中的教练和选手在夏季宿营中提振士气的方式都有所不同。
当中,已经在排球社里度过三年时光的泽村等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窒息般的紧张感。现在是目前为止最接近全国大赛的一刻,他们所背负的压力究竟有多么沉重呢?同时,对三年级生来说,这也是最后一次的正式比赛──
「那个,清水学姐。那些什么率的数值是要怎么计算呢?」
一旁的谷地探头看着清水手中的笔记本。
「对了,这个也得先教会妳才行,这个是……」
球场里传来浑厚的哀嚎声,正打算开始说明的清水就此打住话头。
「好痛啊──!!」
「旭,你没事吧?」
听见哀嚎声,谷地不知从哪里拿来了常备品AED(自动体外心脏去颤器),开口问道:
「不要紧吧……」
「嗯,稍微等一下。」
清水伸手制止了她,场上传来了菅原的声音。
「所以说,旭你每次都太小题大作啦!」
「因、因为流血了啊……」
从他们对话的语气中听来,似乎没什么大碍。
还以为他们比平时更绷紧了神经,却发现他们还是一如往常地少根筋。清水望着互开玩笑的菅原和东峰,轻声呢喃:
「……不过,像这样子处在放鬆状态比较符合他们呢。」
「咦?是指什么事呢……?啊,盖子……欸,唔……奇怪?开启电源了吗……?」
谷地将盖子敞开的AED放在地上,慌张了起来。
──请确认患者的意识。
「咦?有声音……」
──将胸部……
「讲话了!」
AED传来的教学语音让谷地害怕得僵在原地,清水将机器重新设订后,盖上了盖子,接着向谷地招了招手说:「过来这边。」
「不用害怕啦,只要遵从这个声音的指令,任谁都可以顺利操作的。」
「是、是这样啊……」
谷地带着歉疚的表情蹲在一旁,翻开了使用说明书后,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总之,为了学会操作,我得好好阅读这个说明书才行……如果我没有学会怎么操作的话……要是有个万一,东峰学长可能会因此而有性命危险……!!」
谷地抱着头,缩成一团,清水拍了拍她的背,同样神色凝重地说:
「嗯,就拜託妳了,可不能让东峰死在这里。」
打算过来拿OK綳的东峰,听到两人的对话,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我、我的性命……?」
过度的恐惧让他不敢出声搭话,无精打采地回到了球场。
看见王牌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菅原讶异地问:
「旭,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没有OK綳吗?」
「菅原啊,我的性命,究竟会变得如何呢……」
「……啊?」
菅原带着怀疑的神情仰望着提心弔胆的东峰,但以他们多年来的交情,菅原知道原因八成又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于是伸手将球推向王牌的大手中。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们继续练习吧。只是表面流了一点血是死不了人的啦。」
「咦,可是很痛啊,一阵刺痛……」
「好、好,明白了,明白了。」
「真冷淡啊……」
正当菅原匆匆想要结束话题时,隔壁的球场传来了吼叫声。
「喝啊啊啊啊!!」
是田中的声音。田中的杀球弹跳到菅原他们所在的球场上,东峰捡起球说:
「……哦,我刚刚没看清楚,那一球有打在界内吗?」
「不晓得耶,不过自从夏季宿营以后就不断地在练习,感觉田中愈来愈能掌控了。」
「做得好。」
在球场外看见这一幕的谷地也情绪激动地仰望着清水。
「那是枭谷主将做过的招式吧,手臂嗖地一声挥向这边的那个招式!」
谷地也试着模仿了相同的动作,但比起杀球,那模样看起来更像在跳盆踊,不过清水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田中的臂膀很有力呀。」
清水说话的音量并没有很大,但远在球场另一端的田中仍扭过了头,带着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着经理们……不,是清水一人。
「听见了……我确实听见了。刚才这一瞬间,我终于被洁子学姐夸奖了啊啊啊啊啊啊!!!」
过度的感动让田中还维持着扭过头的不自然姿势,就哭了起来。清水遥望着啜泣的田中,冷淡地说:
「有必要哭吗?」
「那个,刚才那段话他应该是听不见的吧,因为中间可是隔了一个球场耶……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地狱耳?也就是说……这里是地狱吗!?」(译注:地狱耳为顺风耳之意。)
「仁花,这里是埼玉。」
清水安抚着心生畏惧的谷地,田中则踏响了地板,飞奔到清水身旁,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她脚边。
「洁子学姐!妳刚才那句话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身上了!从早到晚,我会时时回想起那道声音,坚强地活下去的!」
「慢着!」
西谷不服输地滑垒进来。
「刚才龙的那颗杀球是我举给他的!也请夸奖一下我的举球吧,洁子学姐!!也请赐予我作为男人的勋章!!」
望着彷彿下一秒就要叩头的两人,东峰事不关己地笑了。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喂,别摸鱼啊!」
球场上的菅原开口喊道。这是一如往常的事,并不需要刻意出面阻止,就连泽村也置之不理,完全不看向田中他们,默默地和日向继续救球练习。
「……」
清水不为所动地俯视着低下头的两人,心中有些犹豫。我应该斥责他们吗?不,如果斥责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纠缠不休吧?斥责他们,自己说不定会被认为和他们半斤八两?
苦恼的清水身后出现了缘下的身影,跪倒在地的田中抬起了头。
「哦,缘下,你听见了吗!洁子学姐夸奖了我啊……!」
缘下带着不屑的神情俯视着田中和西谷,唾弃般地说道:
「刚刚那一球出界啦。」
短短一句话,让田中和西谷两人瞬间僵在原地。
「噢……」
「说得也是……」
缘下对着无精打采地抱着双膝垂头丧气的两人继续说道:
「真是的……别在这边做蠢事了,下一球要打在界内啊。」
队友的这番话让两人开心地仰起了脸,从他们开朗的表情上丝毫看不出刚才消沉的情绪。
「……嗯,交给我吧!好,来练习吧!阿谷,走吧!」
「喔!」
东峰望着两人站起身、精神抖擞地跑回去练习的身影,不禁讚歎。
「缘下解决了呢……」
「哈哈,下一届主将就是缘下了吧。」
不仅让田中和西谷两人回去练习,甚至助长了他们的干劲,菅原对于缘下的本事相当满意。菅原的话语,让清水产生些许动摇。
下一届。
三年级要退出社团,这是她在一年级加入社团时就已经决定好的事。就像是夜深后的破晓、冬去春来般再理所当然不过。然而退出的时间点并不像天亮了、夜深了如此明确,而是取决于下一场比赛的输赢──
「那个,学姐……」
清水回头望向声音来源,看到身旁的谷地正忧心地仰望着她。
「田中学长他们应该还会再来吧……要是他们又冲过来,总觉得会有人身安全上的危险……」
谷地紧抱着橘色的AED,还有些许胆怯地监视着田中等人。清水回过神来,深深地反省着。
又让她感到害怕了。
虽然让她感到害怕的是田中等人,而且硬要说起来,是谷地自己对他们心生畏惧,即使如此,清水仍自我反省。既然是自己找谷地来的,她就得负起责任。而这个责任不只是要从如猛兽般的社员们手中保护她,还要将她培育成能够独当一面的社团经理。
自己做得到吗──
清水看了时钟一眼后,对谷地说道:
「马上就是午休时间了,妳能帮我準备一下下午练习赛要用的背心吗?还有,要準备补给饮品,也要记得去确认冰箱里的冰块。另外,也得确认一下急救箱里的药品……」
「啊、是!唔……那个……呃……背心是放在哪里呢。唔……不过还要看一下急救箱……」
谷地手忙脚乱地,连手中的笔都掉到了地上,清水再次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