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酒屋「人客来坐」的座位区,又传出乾杯的欢呼声。桌子上堆满只剩下柠檬块及香芹的盘子,或是吃剩的食物。坐在桌子两旁的是,乌野高中排球社的毕业学长兼商店街队伍的成员——嶋田与泷之上。
嶋田大口大口地将啤酒灌进嘴里,再豪迈地放下啤酒杯,向坐在对面吃着花枝圈的泷之上说:
「所以,这可是全国啊。」
「嗯,是全国。」
「该怎么做?如果他们拿到冠军……!」
基于兴奋及酒精的催化,嶋田满脸通红,几乎要冒出烟雾了。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从春天起一直在表面上及暗地里支持的乌野高中排球社,已经拿到春季高中排球赛的出场资格。
全日本排球高级中学选手权大会——简称春季高中排球赛,是决定日本最强高中排球社的比赛。準决赛及决赛将会在全国性电视台转播,全日本的排球社社员,都非常盼望能打进春高。
嶋田心中半是期待半是不安,不,不如该说两种情绪以一百对一百的比例在内心竞争,让他每天都挂念着这件事。
不过,要说他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事情一样关心也不对,有点不太一样。
嶋田在假日或平日工作结束后会陪他们练习、倾听他们的烦恼。遇到比赛时,会请特休去替他们加油,远征费用不足时也会帮忙募款。他的心情已经接近父母的感觉——比起自己,更重视小孩。嶋田的特休剩下没几天了,要小心不能感冒才行。
「冠军啊……」泷之上擡头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开口回应:
「那应该要接受採访吧。」
「咦?谁要接受採访?」
「我啊。」
语毕,泷之上拿起免洗筷,搅散放到加了热水的烧酒里的梅干。嶋田盯着像水母在玻璃杯中漂浮舞动的梅干碎片询问:
「为什么啊?你要说什么?」
「就是那个啊,我开车载他们去东京之类的事。」
听到这句话,嶋田摇了摇头。
「太弱了,一点故事性也没有。」
泷之上啜饮着加了热水与梅乾的烧酒,询问嶋田:「果然是这样吗?」同时将七味粉撒在烤鸡串(酱烧鸡肝)上。
「当然啦。开车这种事谁都会……啊,你是七味粉派啊?我吃烤鸡肝时都加日本黄芥末。」
「当然要加七味粉啦。不过,熬夜开车很辛苦耶,真的不行吗……」
看到泷之上边吃鸡肝边抱怨的样子,嶋田稍微笑了出来,点了根烟。这时,他「啊」了一声,想起一件事。
「对了,田中的姐姐也有开车载过日向他们啊,载到东京。」
「啊,对喔。」泷之上喝了一口烧酒。
「比起大叔,田中的姐姐更适合吧……没办法,就把开车的故事让给姐姐吧。」
「如果把这个让给她,你就什么也不剩了吧?」
嶋田拿着啤酒杯露出苦笑,泷之上拿着吃完的竹籤指着他,露出促狭的笑容。
「那就来帮乌养徵婚吧。」
「啊?在访问时做这种事?」
嶋田一时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总之先喝了一口啤酒。
「没错,在记者访问时帮他徵婚。」
「我不懂你的意思。」
嶋田耸耸肩,泷之上好像想起了什么,奸笑着说:
「不,听说乌养他啊……曾经抱怨过,他每次打电话找毕业学长募款时,对方都会说要帮他介绍相亲对象。这是内泽说的。」
嶋田仰头大笑,立刻对这个话题产生兴趣。
「相亲!真的假的!」
「乌养要找结婚对象的事,果然还是要帮他炒得热闹一点吧?」
「找结婚对象!繫心要找结婚对象!」
嶋田笑得更开心了,但泷之上单手拿着酒杯感慨地说:
「不,我是说认真的。他周末假日都跟满身臭汗的高中男生待在一起吧?没有什么跟异性邂逅的机会吧?」
「啊啊……」
嶋田捻熄烟头,轻轻叹一口气。
「到时要讲他找结婚对象的事也行啦,不过……这话我只在这里说,我们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在比赛中能不能打赢那些高中男生……」
「啊……」
泷之上安静了下来。
嶋田再点了一根烟,望向墙上的菜单,彷彿不想面对现实。
「我们当初没打进过全国大赛,而且最近也很快就开始喘气。」
「戒烟。」
「我才不要。」
两人暂时默默地喝酒,当酒杯里的烧酒凈空后,泷之上沉重地说:
「要赢的话……也只能对他们下毒了吧。」
听到他说出这么丢脸的战术,嶋田不禁呛到,把刚喝的啤酒喷了出来。
「你很脏耶!」
「啊,抱歉抱歉!因为你的做法太直接了啦。」
嶋田拿手边的湿毛巾擦拭桌面,泷之上双手抱胸,思考该如何赢过高中生。
「也只能在比赛的前一天,请他们吃生牡蛎了……」
不知道泷之上这话有几分认真,他的表情相当严肃。
「如果没有食物中毒,也只是让他们白白吃了一顿美食。而且之后他们就会常常跑来找你说:『请我们吃牡蛎吧』这种话……对了,你知道吗?听说白鸟泽的教练在集训时吃牡蛎而食物中毒。啊,我也来点一份生牡蛎吧。」
「在谈到这种话题后,你还吃得下去啊……」
「我会用酒精消毒,没事没事。阿姨,请给我一份生牡蛎和一杯柠檬沙瓦!柠檬沙瓦的酒精要浓一点!」
嶋田向柜檯挥挥手,阿姨用开朗的声音回答:「好喔!」
🏐
「那么,乾杯!」
「耶——」
双方互碰酒杯,嶋田大口大口将沙瓦灌进嘴里,再豪迈地放下啤酒杯,向最后还是一起吃了生牡蛎的泷之上说:
「所以,这可是全国啊。」
「嗯,是全国。」
「……全国大赛这件事该不会是假的吧?」
嶋田眼神涣散、喝得相当醉,如果稍微用指头推他一下,似乎就会像豆花一样散开。泷之上无奈地说:「真拿你没办法。」但还是继续陪他讲下去。
「不是假的啦。你不是看过比赛了吗?」
「说得也是,是真的。虽然我还是难以置信……」
嶋田趴在桌上,用朦胧的眼神看着冒出水珠的沙瓦酒杯,之后又用渐渐变得有点口齿不清的语气说:
「不过,他们一直都深信……深信自己能打进春季高中排球赛。」
「嗯。」
「我们啊……从前有深信自己能打进全国吗?」
嶋田一直趴在桌上,眼神望向远方。他的眼镜受手臂推挤,远离原本的位置,但他已经不想再把眼镜扶正。
泷之上默默喝着烧酒,试图回想起十年左右前自己还是高中生时的事。
当时自己是用什么态度参加社团的呢——认真的时候很认真,但偷懒时就不去练习,应该是这样吧?儘管如此,当年自己应该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然而,若现在的自己看到当年的自己,会怎么想?应该会感到焦急,认为只要再努力一点、认真一点,打进全国就不是梦了吧。要是高中时听到别人这么对自己说,当年的自己应该也不会乖乖听话吧——
看到泷之上陷入沉默,嶋田开口纠缠他。
「不要一句话也不说啦,泷!我从前一直深信!虽然深信能打进全国,但还是打不赢!」
「你这个醉鬼,一直自言自语的,很吵耶……走,我们要回去了!」
「咦——喝完这一杯就好,喝完这杯我就回去了,再陪我喝一杯就好啦!」
「不要。」
两人的声音,渐渐融入有点烟雾缭绕的居酒屋喧闹声中。
全日本排球高级中学选手权大会——简称春季高中排球赛,是决定日本最强高中排球社的比赛。準决赛及决赛将会在全国性电视台转播,全日本的排球社社员,都非常盼望能打进春高。当然,他们在高中时代也曾经以此为目标。
正因如此,看到学弟们终于要站上春季高中排球赛的球场,看到自己的伙伴以教练身分率领的队伍,将要在他们憧憬的春季高中排球赛中登场,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比任何事情都要令他们高兴、值得夸耀,还有一点点……就像是加在烤鸡肝上的七味粉或日本黄芥末,那种微辣程度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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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最后的排球」
站上第一节车厢的车顶之后,西谷向三咲说:
「我一个人进去就好,妳在这边等我。」
「怎么可以!我也要去!」
「妳会碍手碍脚。」
正因为这句是不加修饰的直率话语,三咲很清楚他说的是真话。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妨碍他,于是做出了让步。
「……我知道了。」
西谷只微微点了点头后,没向三咲说话,迅速从屋顶探出身子,确认窗户的状况。窗户当然锁上了。西谷毫不犹豫地解下腰带,把金属制的皮带头砸向车窗,想要打破窗户跳进去。
敲打几次后,窗户玻璃破裂。西谷抓着车顶边缘,悬吊在半空中,正想要跳进破窗时,突然停下动作。
「样子不对劲,里面太安静了。」
他朝留在车顶上的三咲说,却没有收到回应。
西谷的脸色变了。
「……是陷阱吗!」
这时,三咲短促的尖叫声传来。
西谷立刻往车体ー蹬,跳上车顶,寻找三咲的身影。不见了。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刚刚所待的第二节车厢望去,不禁睁大了眼睛。
「……!」
三咲确实在那里,却被穿着三件式条纹西装、黑帮打扮的男人抓住。那个男人紧紧揪住她的手。
男人一只手拿着之前看过的排球炸弹,开口大笑道:
「你中计啦,西谷!」
虽然对方用帽子及墨镜遮着脸,但西谷立刻认出他,他是西谷従前的伙伴——东峰旭。是这次火车劫持犯的老大。
西谷悔恨地咬着嘴唇。
「原来你不在第一节车厢……」
「哈哈,这当然是陷阱。我知道你会来,就一直躲在车厢连接处等你!那里摇摇晃晃的,很恐怖耶!」
东峰叼着雪茄,ロ气就像是在开玩笑。三咲怕得双脚发抖,但依然拚命抵抗。
「哼,你表现得游刃有余,结果却是在说谎,这就是你没有自信的证据吧?你真的是个器量狭小的男人!自己都不觉得丢脸吗!?」
「啰、啰唆!下次妳再敢讲这种像妈妈会说的话,小心我给妳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