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五年的第九次参赛。乌野高中男子排球社出场参加春高排球全国大赛,是从「小巨人」活跃于赛场以来的壮举。
1月4日清晨。
排球社队员揹着排球用具和几天份的行李一起搭上巴士,準备启程前往东京。出赛春高可以说是他们多年来的心愿,但车内的气氛并不凝重,在队员们脸上也看不见压力。
巴士中,传来因为期待与兴奋而雀跃不已的日向翔阳说话的声音。
「这次可以看到晴空塔吗!」
「不是……日向,晴空塔又不是富士山,看不看得到不是运气的问题,这你应该知道吧?」
隔着走道坐在隔壁的山口忠探出头,半捉弄、半担心地询问日向。
坐在窗边的月岛萤露出百分之百放弃的表情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
「上次去的时候还看不见,要是这次突然可以看到反而更可怕吧?」
没错。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搭车前往东京。之前为了参加与音驹高中、枭谷学园共同举办的集训,已经远征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同一条路,不可能只有这次看得见晴空塔。
「是喔,看不见喔……」
日向垂落双肩。
「不过,要是东京被怪兽袭击,导致建筑物倒塌了,搞不好就能看到喔!」
山口可能是想帮日向打气,他随口胡诌了几句,月岛对山口投以侮蔑的眼神。
「刚刚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抱歉,阿月……」
有人雀跃兴奋、有人目瞪口呆、有人低头道歉。有人巴士还没发车就已经倒头大睡,还有人不知道是在吃早餐还是吃零食,专心地啃着麵包。
排球社男生们穿着相同款式的黑运动服,一早就表现得跟平常一模一样,也就是吵闹不休。载着高中生出发前往全国大赛的巴士,看起来比小学生的远足巴士更不受控制。
「真是的,你们是小孩吗……」
乌养教练坐在最前面的座位轻声叹气。
高中生究竟是不是小孩子,这点有待议论,就国际上来说,未满18岁的人似乎都被定义为小孩。这么一来,四个还留在排球社的三年级学生中,除了后天即将满18岁的社团经理清水洁子之外,其他三人都该被当作大人看待。
但那三个已经满18岁的大人,一个口中塞满了炒麵麵包、一个沉迷于手机游戏,还三不五时大喊「噢,连锁」并摆出胜利姿势、一个不停取出行李中的物品,确认有没有忘记带东西,比起「大人」,还是称之为「高中男生」比较贴切。
言归正传。
乌养教练原本想对吵闹不休的车内说「我们不是去玩的」提醒大家,但是听到田中和西谷夕所说的话后,乌养不禁迟疑。
「很难说喔!今天搞不好可以看见晴空塔喔!」
「没错,心想事成!」
仔细一看,田中和西谷一脸认真地说着「就是说啊」、「没错」并对彼此点头,直到刚才都还很沮丧的日向,眼睛也绽放光芒说了句「就是说啊!」,恢複成平常的模样。
「我跟你们说,那是不可能……」乌养教练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不,让他们真实体会到「终于来到东京!」的感觉,藉此让他们提振精神,面对接下来的比赛……这说不定是有可能的!
巴士是以前搭的那辆,但今天的目的地不是集训地点。而是梦寐以求的东京体育馆!不过,今天的终点是住宿地点,明天才会搭乘电车前往东京体育馆就是了。不过——
让他们看看晴空塔说不定也不错。
乌养叫住正在驾驶座确认地图的顾问•武田一铁。
「老师,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啊,什么?」
武田回过头,他那眼镜后方的双眼带着些许血丝,看起来有点可怕。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係吗……?
「老师,你还好吗?」
「啊,是,我很好!我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那群小子该紧张却不紧张,反倒是老师紧张兮兮的,这像话吗!」
乌养对他说「你看」,并以拇指指向后头那些放鬆到把巴士当自己家的队员。
终于吃完麵包的主将•泽村大地正好开始点名并向队员传达各项注意事项。泽村的背影一点也不像高中生,他散发出一种只能说是「值得信赖」的光环,就连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参加过成人礼的两人看见他,都忍不住冒出「有泽村/泽村同学在就放心了」的想法。但是这次旅行的负责人,不用说还是他们两个大人。
他们不只要打赢比赛,还得负起带学生平安前往东京并平安回家的责任。只能说「回家之前都是春高」。
武田的责任感很强,难怪会让他如此紧张。这也无可奈何,只是太超过了。
「我只是……假设啦。我只要想到……万一塞车或被捲入车祸,导致我们无法在明天比赛前抵达东京……手心就忍不住一直冒汗……」
「快点擦掉啦,免得手滑抓不住方向盘……对了,我有事跟你商量。」
乌养终于进入主题。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让他们看看晴空塔?」
「咦,什么?」
乌养有些害羞地边转移视线边说明:
「没有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走跟平常不一样的路线,稍微绕个路也行,我想让他们看一下晴空塔,他们应该会很开心吧……」
「要……绕路吗!?」
武田的表情变得僵硬。
「我好不容易才记住怎么走的……」
「反正有导航,应该没问题吧?」
没错,只要用导航搜索跟平常不一样的路线就好了。应该没必要紧张到脸色铁青才对,可是……
「不,那个,我载学生的时候,只要稍微移开目光都会让我很担心……」
「咦,所以你都不看导航吗?」
「对,我都专心看着外面。」
武田擡起眼镜回答,他的表情极度认真,不像可以乱开玩笑的气氛。乌养只能双手交叉在胸前回答「太厉害了……」。
「那么,进入东京都后就换我开吧?可以吗?」
「可是,在东京绕远路,万一被捲入案件或意外该怎么办……毕竟东京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啊……」
不知道武田脑海里设想的是什么意外,他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全身微微颤抖,用沙哑但坚定不移的声音说:
「今天跟平常不一样。我认为按照行程、平安抵达才是第一要务。很抱歉,我……不能绕路。」
乌养放弃了。
「对,也是,你说得没错……我知道了。」
「谢谢你的体谅,那么……」
武田用力深呼吸,转动车钥匙。引擎发动了,前往东京的巴士终于要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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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家聊天聊腻了,东西也吃腻了,能够陪伴自己的对象就只剩自己。车子开上高速公路一阵子之后,队员们的表情逐渐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但是,并不是因为不安或为自己打气,他们脸上的神情恰如今天冰冷清澈的冬季天空,展现出了一股沉静的斗志。
乌养从他们的神情中感受到:这次的目的地果然不一样,不是集训或练习赛,而是春高的舞台——高中排球的顶点!
他原本担心去程会碰上新年收假的返家车潮,但车程倒是满顺利的。说不定只是杞人忧天吧。在驾驶座的武田看起来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乌养暂时放下了心,偷瞄了一下坐在后面的队员。
穿着相同款式的黑色运动服、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团体。第一次跟他们在体育馆见面,是去年春天的事。
排球社队员在那之前也经常来到店里——坂下商店光顾,但以指导者和队员的身分正式见面,则是武田拿他们和音驹的练习赛来游说他那天。
一支实力参差不齐的奇怪队伍。
这是乌养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不知道是因为刚加入社团没多久,还是天生个性如此,1年级的四人一点也不合群。不仅如此,连队伍最关键的主攻手也跷掉了社团活动。
但这些都过去了,所以他也没追问详细的理由。
对了,那个时候,我们町内会的队伍跟他们对打,还轻鬆获胜了。
现在大家都喊着「饶了我吧!别打得那么认真啊!」或「输掉的话,我会没脸见人啊!」之类的话逃避比赛。没办法。毕竟大家隔天还有工作,而且练习完还有心情享用啤酒才是最好的……
不过,町内会排球队的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排球社队员。
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到这种地步,老实说,乌养非常佩服。
刚接下队伍时,他们给人的感觉只是「原石」。虽然可以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可能性,但终究只是路旁的小石子。
只要累积经验、加以锻炼,让他们变成一支齐心合力的队伍,应该就能提升到不错的门槛吧——他们原本就有不错的实力,足以令人产生这样的期待,但没想到他们真的能成长到可以出赛春高的程度……
感受到了身后的队员是多么可靠,乌养不禁擡头挺胸。
平常明明只是一群小鬼。尤其是日向、还有日向……
就在此时,传来社团经理•谷地仁花担忧的声音。
「日向,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耶?」
乌养不禁转过身,只见日向矮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脸上冒出充满油脂的汗水。日向对从前方座位探头担心的谷地,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并用抖个不停的手比了一个V。
「……我、我没问题。我只是想去厕、厕所而已……放心、放心……」
「那、那问题才大好不好!」
车内因为紧急事态而吵闹起来。但是,传来的声音丝毫没有紧张感,反而显得很悠哉。
「又来了~」
「应该是身体小,所以膀胱也小吧?」
「不过他也没漏过尿啊!倒是吐过就是了。」
「喂,缘下,你害我回想起来了啦!」
「啊,抱歉。」
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男子排球社的成员,早就把日向的厕所问题,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了,但主将泽村还是走到信道,担心地询问日向:
「有办法忍到下一个休息站吗?」
「是,我可以……」
「我出发前不是千叮咛万交代,要你先去上厕所吗……」
「我、我去了,我去过厕所了!上是上过了……可……是……」
日向悲痛的吶喊愈来愈嘶哑,声音逐渐消失的同时,巴士速度就像跟他的哀号同步般渐渐放慢,最终停了下来。
「咦?」
所有人的视线都往挡风玻璃集中。
他们前进方向的道路上,塞满了车。
「这……该不会是……」
「塞车?」
谷地脸色大变。
「日向,你还好吗!?」
「我、我还好,我不要、紧……」
「怎么办!日向渐渐失去意识了!」
乌养教练边听着后方的骚动边垂下肩膀。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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