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話

枯树上仅剩的几片叶子摇摇晃晃苟延残喘，但最终也无法抵抗重力的拉拽，从枝头飘落下来，晃晃悠悠掉到地上。瀰漫在周围的棕色光芒似乎有些褪色，显得非常暗淡，地面也裂开了许多缝隙，小屋完全倾斜，眼瞅着就要崩塌的样子。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在一片破败的院子中央站定，环视四周。

「……虽说契约应该是解除了」

他自言自语道。随后缓缓在院子里踱步。

他望向已经枯萎崩朽的菜园，用脚轻踢一下木製的栅栏。栅栏的根部似乎已经腐烂，稍微用一点点力就轻易地倒下了。

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从院子里走到废墟中，随后又绕到房子后面。

屋后有一片枯树林，树林前有一块像是墓碑的石头。男子站在石头前，低头朝脚下凝视了一会儿。

「哼……始终是个天真的家伙呢」

男子将手放到石头上。他的手心中有淡淡的魔力之光亮起，紧接着墓石突然碎裂，下面的地面也开始摇晃起来。

不一会儿，有几根树枝的碎片从地面中飞出，跳进男子手中。

男子接住树枝，盯着它仔细打量。这似乎是苹果树的树枝，但已经被折断成好几段，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还真厉害啊。光是残骸都蕴含着能维持空间的力量」

男子用双手包住树枝残骸，伏下视线，嘴里开始咏唱些什么。

那是一段非常长的咒语。随着魔法学的发展，如今的咒语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缩短和省略。在魔法学如此发达的现在，这样冗长的咒语非常罕见。似乎是某种古代魔法。

男子的手中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紧接着有树枝从他指缝间伸出，前端分为两叉，随后顶端更是冒出新芽，展开碧绿的叶子。

「她大概是以为她已经将其彻底破坏了吧」

恢複原样的树枝大概有小臂长度，拿在手里像是一根指挥棒。男子将其轻轻挥动，空间也随之微微一震。

「……有必要补充力量呢」

男子将树枝揣进怀里，随后他的身影就如水面波纹般开始摇晃，很快消失不见。紧接着，剩余的棕色空间开始扭曲，最终像是融化一般完全崩塌，只留下一片彻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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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仍是一片银白，各种风景都被纷纷飘落的雪花所笼罩，不过倒也没有冷到刺骨的程度，倒不如说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平和的冬日清晨。

早上的散步兼巡视结束后，贝尔格里夫抖落外套上的雪，走进家里。

出门时还都在睡觉的各位已经都起来了，家里热热闹闹充满了活力。

「我们回来了」

「早啊～，回来啦」

正在壁炉前搅拌大锅的萨蒂微笑着回应他，这种情形直到现在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安洁琳将斗篷挂到墙上，随后兴奋地跑向萨蒂。

「今天也好冷……吃炖菜吗？」

「是啊。你们这每天早上都很努力呢」

萨蒂咯咯笑着将锅盖盖上。安洁琳挺起胸膛。

「下次妈妈也一起去吧」

「嘻嘻，可以啊。到时候就让贝尔君来做早饭吧」

萨蒂转头看过来，贝尔格里夫耸了耸肩。

在他们出门旅行的这段时间里，新房子的建设已经基本完成了。

据格雷厄姆说，木匠们为了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完工而鼓足了干劲。不仅如此，他们还增建了原计画中没有的部分，因此有足够的空间让这一大家子人一起生活。

看着屋里热闹的景象，贝尔格里夫不禁觉得，有个大房子真的是太好了。

壁炉旁边没有铺地板的裸地面上放了一张桌子，餐桌也在旁边。做饭也是使用同一片空间。

头髮长度已经基本恢複的夏洛特正在揉麵糰，而一旁与她身高相仿的米托也在帮忙。

另一边则是在铺好的木地板上又垫了一层毛皮，秋日祭时从旅行商人那里买来的几个靠垫散落在上面。珀西瓦尔坐在那边与八云隔着棋盘对峙，卡西姆、露西尔和玛格丽特在一旁围观，对二人的每一步棋插嘴打岔品头论足。

哈鲁和玛鲁这对双胞胎一直缠着白不放，而格雷厄姆则是坐在一旁守望着他们。

安奈莎和米丽娅姆坐在壁炉前盯着炉火发獃，时而拨一下火或是清一下灰。

「……真是热闹啊」

八云他们似乎是非常顺利地在冬天大雪封路之前带着阿巴瓦库的魔石到达了托内拉，之后就一直留在这个家里等待春天的到来。而丹肯则是机灵地直接搬到汉娜家去住了。

距离结束帝都的大冒险回到托内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如今贝尔格里夫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热闹的生活，甚至让他有种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是这样的错觉。

之前管理火种和做饭等事情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做，但如今有了许多人来帮忙，这让贝尔格里夫感觉很閑。他带着一种好像缺了什么的感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向正在揉面的夏洛特和米托。

虽然只是半年没见，但两人的相貌看起来都成熟了不少，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一些。成长比较快的米托自不必说，连夏洛特也是如此，不禁让他觉得小孩子的成长速度真是不可小觑。

夏洛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

「怎么了吗，父亲？」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呢」

「哎嘿嘿，是吗……但是母亲她也很会做饭呢。跟之前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哈哈，我也吓了一跳呢。萨蒂她居然……明明以前都做不了几个菜的」

「好啦好啦，别再说那些事情啦，真是的」

萨蒂气鼓鼓地转过头来。

正如夏洛特所言，萨蒂的厨艺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回来以后萨蒂头一次做饭时，珀西瓦尔和卡西姆两人一直在旁边「能行吗？能行吗？」地不停起鬨，但最后端出来的的确是做得非常好的炖菜。两人虽然继续嘴硬说这跟当年的杂烩没啥区别，但那毫无疑问是非常好吃的，以至于两人之后都又各添了一碗菜。

后来萨蒂还端出了烤鱼、包子等各式菜品，于是这次轮到萨蒂对着珀西瓦尔和卡西姆起鬨「怎么样？好吃吗？」，让他们俩很是尴尬。

萨蒂做的饭很好吃。

总觉得光是这样，就已经有了时间流逝的实感。

四人各自经历了各自不同的时间，然后又能像这样聚到一起，每一件事都让贝尔格里夫感到非常高兴。

热热闹闹的早餐结束，餐具也都收拾完毕。

由于孩子们的积极帮忙，贝尔格里夫仍然无事可做。不过这时候刻意插手也没什么意义，他老老实实退下来，拿出平时冬日里用来纺线的道具。

八云走过来坐到椅子上。她那边的棋看来是下完了。

「春天等得人好焦急呢。贝尔先生，成天在家里这么窝着难道不会让身手变迟钝吗？」

「每天早上姑且还是有活动身子的。而且战斗原本就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余虽然仍无法相信，但看到你这样纺线才觉得似乎是这样呢」

八云倚在椅背上，盯着贝尔格里夫手上的动作。纺锤滴溜溜地不断旋转，贝尔格里夫捏着羊毛的指尖每次鬆开时，毛线彷彿就会自动从中生出来一般。

「要试试吗？」

「不了。这种细活不合余的性子」

八云苦笑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话说还真是热闹啊……光是这个家里的人就能打倒龙和魔王，想想都觉得恐怖啊」

「是吗？但是在『大地的肚脐』那边……」

「那边本来就是那样的地方的说。像这种连地城都没有的北部边境居然有四个Ｓ级的冒险者挤在一起，怎么想都不普通吶」

「这样啊……大概是吧」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些奇怪，但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三个是自己的朋友。他们虽然都是高阶冒险者，但在战场之外他们也会和常人一样欢笑一样悲伤，每人都有着各自的生活。光鲜亮丽的外表并不代表一切。

珀西瓦尔转动一下脖子，自言自语道。

「话说这一直窝着俺也觉着不舒服啊。身体都僵了」

「搁这儿说啥呢，你不一直在『大地的肚脐』那边窝着呢么」

「那又不是窝着，蠢货」

「不不，就是窝着啊。是吧，露西尔？」

玛格丽特这么一说，露西尔也点头附和。

「因为大叔他害怕到外面去嘛」

「……很好，俺明白了，你们是故意找茬是吧？俺接受挑战，上外面比划比划去」

「好啊，俺巴不得呢！正好也想大闹一场呢！」

「笨逃比挖以，北鼻」

【注：笨逃比挖以：《Born to Be Wild（天生狂野）》， Steppenwolf乐队于1968年演唱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