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話

积雪冻得很硬，但稍微往下挖一下就能发现靠近土的部分很柔软。可以看到泥土中有小草的新芽正在探头，让人觉得春天真的临近了。

在森林中漫步时也是如此。树枝上虽然堆满了积雪，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枝条顶端和中间都有微微鼓起的新芽。等到冬天里一直笼罩在空中的厚厚云层终于飘走，积雪也逐渐融化，享受着饱满阳光的那些嫩芽瞬间就能将森林染成一片绿色。

到了这个时候，托内拉村里也热闹了起来。

随着放晴的日子越来越多，村子里到处都能听到打理农具的声音，彷彿已经等不及积雪融化似的。那些平时就有在扫雪所以积得不多融得也快的田地里，已经有村民开始锄地了。

在家里要做的则是对之前储存的土豆种进行检查和筛选，确认豆子和蔬菜的种子有没有被虫蛀等等。

天气虽然还很寒冷，但当托内拉的村民们能在这寒冷中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时，他们就会立刻变得干劲十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托内拉的春天其实来得非常早。

贝尔格里夫家的耕作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开始。虽然他有去别人家的田里帮忙，但自家菜园里仍残留着积雪，去年剩下的菜杆子也还没有清理。不管怎么说要在这里种蔬菜还为时尚早，因此现在也没必要着急就是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贝尔格里夫很清閑。相反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主要是进入森林和山里，採摘各种各样的东西或是进行狩猎。

早春时节能获取到的森林的恩惠与秋天时有所不同。被雪包裹着刚开始膨胀的新芽非常柔软，用水煮过或是油炸一下都非常好吃，切碎了放进粥里或者汤里也很不错。虽说会有一丝苦味，但对于在冬天里一直窝着有些僵硬了的身体来说，早春的苦味正好是一种不错的刺激。

而埋藏在雪层下的草丛当中，也有一些植物的根茎是可以食用的。顺着刚刚露头的新芽将其彻底挖出来，稍微煮或者烤一下就可以吃。加热过后就很可口，也是非常好吃的。

有时在土下面还会发现一小堆小土豆之类的东西，大概是老鼠或是其它小动物为了贮存粮食而埋下的。不知道它们是埋了之后忘记了，还是说要过后再来挖，总之在这种时候，贝尔格里夫会借走一部分土豆，并将便当里的麵包碎屑作为替代埋回去。

刚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都很消瘦，因此这个时期不会狩猎大型野兽，不过从南方飞回来的鸟类也有一些非常丰满的，吃起来味道也不错，所以狩猎时也会主要寻找这样的鸟。

在仍是白色为主的森林中，积雪反射着树枝间落下的阳光，让人不由得眯起眼睛。一群孩子排成一列行走在树木间。

负责殿后的是贝尔格里夫，走在最前面的则是米托。不知为什么露西尔也混入了队伍，一脸饶有兴趣地在雪地中唰唰前行。

露西尔鼻翼抽动。

「斯麦鲁莱卡斯布林」【注①】

「嗯？」

「古人曾经说过，春在枝头，十分的香」【注②】

「哈哈，这样啊」

贝尔格里夫笑着点点头。虽然四周仍是白雪皑皑，但只要看到枝头已经开始膨胀的花蕾，就能让人深切地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因为雪层下面埋着石头和树根等障碍物，因此大家的步伐都非常小心翼翼，但对于孩子们来说，平常不敢轻易进入的银装素裹的森林让他们感到非常兴奋。

「好厉害，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森林」

「喂，小心看路」

「那边很滑哦～」

「呀——」

「噢，单加拉斯」【注③】

一名孩子摔倒在雪上，露西尔将他扶了起来。因为有雪充当了垫子，所以滑倒也不会很疼，但如果总是摔倒的话就很难前进了。

大家都各自找了根树枝作为手杖支撑身体。在因积雪而不便行走的地方，有除双脚之外的支点会让行走变得容易一些。即便如此，腰腿力量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们还是很容易摔倒。

【注①：斯麦鲁莱卡斯布林：Smell like a spring（闻起来有春天的味道），能搜到的基本都是广告词……】

【注②：此处疑似化用中国古诗「春在枝头已十分」】

【注③：单加拉斯：dangerous（危险）】

米托回过头来。

「爸爸，我们不去山脚那边吗？」

「是啊。这个时期会比较危险。有可能会遇到雪崩，所以别走得太深了」

大山周边的雪在整个冬天里都会不断地堆积，但之后一直接触寒冷大气的上层和相对较为温暖的下层间会产生一定的温度差。下层的水分会慢慢蒸发，遇到冰冷的上层部分时又会再次冻结。渐渐地，下层的雪变得鬆软且容易滑动，而上层则变得又重又硬。与此同时最上层仍在不停地积雪，有时就会引发雪崩。

住在托内拉村里的人有时会听到大山方向传来巨大的声响，那通常就是雪崩的声音。

虽说雪崩不会到达村子，但如山崩地裂般的沉重响声足以让人心惊胆寒。孩子们听到雪崩一词也都脸色发青。贝尔格里夫呵呵笑了。

「这附近没问题。不过要好好听叔叔的话哦」

孩子们举起手，很有精神地回答「好～！」。

雪在山上堆积会引发雪崩，但在森林中和低地处却没什么危险。倒不如说下层的雪变得柔软可以让小动物们更加活跃，而且春天的野草也会更容易从雪下探头出来。被雪棉被守护着的新芽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春天的到来。

这样想来，把它们挖出来吃掉似乎有点不太好，但就算人类不吃，很多情况下野鼠等小动物也会将其吃掉。儘管如此，植物们也没有被吃到灭绝，每年都会长出来覆盖地面。

大家都是为了求生而在努力。就算人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野草的新芽全部清除。托内拉周边的自然资源就是如此的丰富。

进入森林后又稍微往里走了一会儿，贝尔格里夫选择了一片树木较为稀疏的地方让孩子们挖雪。

只要挖掉表层的硬雪，越往下就越容易挖。挖到土层之后，就需要仔细观察，分辨那隐约可见的小草新芽，将其根茎挖掘出来。

这简直就像是在寻宝一样，孩子们很快就全都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寻找新芽的工作中。四周都是挖雪和挖土的声音，时不时会传来「找到了！」的叫喊声。渐渐地连手套似乎都有些碍事，有些孩子笑嘻嘻地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抓住根茎和新芽将它们拔出来。

米托将刚挖出的沾满泥土的根茎放进背篓里。

「挖到一个好大的呢」

「是啊。再采一些就回去吧」

「嗯」

米托干劲十足地握住铲子。他脖子上挂着格雷厄姆用红色魔石製作的吊坠。贝尔格里夫还没有跟格雷厄姆详细问过，不过据说这个吊坠可以以某种方式抑制住米托体内波动的魔力。

突然间，露西尔鼻子抽动一下，拽了拽贝尔格里夫的衣角。

「好像有东西哦，贝尔先生」

「嗯？」

贝尔格里夫眯起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能感觉到的确有什么东西在微微移动。但又似乎不是魔兽。如果是魔兽的话应该会有那种扎扎的感觉的。

贝尔格里夫朝四周环视了一阵，突然将孩子们叫到一起。他一边确认所有人都在，一边将手放到嘴边摆出「嘘」的姿势。孩子们都显得非常紧张，战战兢兢地环视周围。

「怎么啦，贝尔叔叔？」

「有可怕的东西吗……？」

「小声点……看，在那边」

孩子们朝贝尔格里夫所指的方向看去，使劲眨巴着眼睛。

在远处树丛中的雪堆里，有两只黑色的耳朵探了出来。米托轻轻握住贝尔格里夫的手。

「爸爸，那是什么啊？」

「是熊。大概是刚从冬眠中醒来吧。现在还有点早呢，真是性急的熊先生啊」

看到结束冬眠的熊，贝尔格里夫越发强烈地感受到了春天的到来。熊缓缓地从雪堆中现身，一副似乎还没睡醒的样子，伸着懒腰爬了出来。

森林里虽然有魔兽，但更多的是生活在这里的各种野生动物。它们在冬天里蛰伏，如今也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而醒来。大概从几百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如此吧。

「我们回去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吃午饭」

贝尔格里夫轻声催促孩子们离开，大家开始静静地沿原路往回走。回去后也得通知樵夫们说熊已经醒了。

即便如此，能让孩子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件好事。

说起来，当年安洁琳看到这一幕时也是非常兴奋呢，贝尔格里夫看着嬉闹的孩子们不禁露出微笑。

○　　○　　○　　○　　○

风虽然还很冷，但阳光中已经能够感觉到春天的暖意。各家各户都趁着这大好的晴天努力清洗衣物，院子里刚刚洗好的衣服在随风摇晃。

萨蒂哼着歌，「啪」地一下将衣服抖开，挂到晾衣绳上。

一旁的哈鲁和玛鲁将洗好的衣服一件接一件递给她，不一会绳子上就挂满了衣服。

「哎呀，真是适合洗衣服的好天气呢」

「人多了也会很辛苦呢」

抱着洗衣篮的安奈莎苦笑着说道。

「但是马上就到春天了呢。好久没经历过北方的春天了」

「也是啊，萨蒂婶一直都呆在帝都呢」

「虽说那时候也没法享受季节的变换呢……啊—，好幸福啊」

萨蒂咯咯笑着将空了的洗衣篮叠到一起。双胞胎也一人拿着一个篮子送回屋里。两人将篮子放下后，似乎有些焦急地跺着脚看向萨蒂。

「可以去玩了吗？」

「家务活，已经做完了吧？」

「嗯，可以了。啊，但是只有你们俩出去可不行哦。得有人陪你们一起」

萨蒂环视家中，朝正在壁炉旁边窸窸索索不知在做什么的白搭话。

「小哥哥，可以麻烦你帮忙照看孩子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