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冷的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吹进马车里,掠过车中的每位乘客。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但冷气还是会从各种缝隙钻入,直刺皮肤。人们窸窸窣窣地挪动着身子,和同行的伙伴挤到一起。
北方的冬天难得有这么一个大晴天,但风似乎也相应地更加乾冷了几分。
只靠头顶上那凑合装上的车篷根本就挡不住风,反倒是挡住了阳光,让人更觉得冷飕飕的。
车轮每次碾到雪里的石头都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而马车也会随之上下晃动。地上的积雪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一位大概二十五岁上下的女性乘客皱起眉头,微微欠身,用手揉了揉腰间和屁股。从那相对扁平的脸部和前襟重叠的衣服来看,她应该是一位东方人。她身上穿的不是套头衣服,所以应该不是来自提尔迪斯,而是吉泰或是武陵那边的人。齐肩的黑髮很随便地扎在一起,身边带着一件用布包起来的像是长枪的东西。
女子开了口,说话时带有很明显的口音。
「还——没到啊,屁股坐得疼,又冷,真是愁人的说」
「就快啦」
女子身边坐着的一名少女说道。她个子比较矮,看起来大概十五到二十岁之间,身穿一件偏深红的茶褐色的长外套,脖子上卷着围巾,头上戴着一顶看起来很暖和的毛皮护耳帽。帽子间露出的头髮是黄土色的,身边放着一个像是乐器盒的大箱子。
女子有些不满地重新坐好,叹了一口气。她从怀中取出烟管,放入乾燥的烟丝,叼到嘴上,点着火深吸了一口,随后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烟里带着薄荷的味道。
「就算是工作,这也太难受了吶……不得不在大冬天的跑到北边来实在是太可悲了的说……」
「冷天里就要水开拿北鼻,是也」【注①】
少女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摇晃着身子。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汝这说的是什么啊,水开拿啥的,是要烧开水吗?」
「古人曾经说过。冷了的话,当新,此以斯坦安,绍」【注②】
少女如在唱歌般嘟囔着什么。女子像是放弃了似的,吐出一口烟,将烟管在马车外沿上敲了几下,让烟灰落到车外。
「汝这满口南部方言,余实在听不明白啊」
「你这还是老苦不够啊」【注③】
少女用鼻子哼了一声,将手里的葫芦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她的脸色有些泛红。女子瞪大了眼睛。
「汝,那是余的酒!」
「古人曾经说过。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注④】
「闭嘴!汝这臭狗!看余把汝做成狗肉火锅!」
女子抓住少女帽子两侧的护耳。少女「呀—」地喊了出来。原来那不是帽子的护耳,而是从少女头上垂下来的大耳朵。她似乎是个兽人。
「好疼好疼」
「该死,原来汝一脸平静是因为这个啊!也给余来点!」
「啊—哟—,太暴力了啊」
女子夺过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随后脸色一沉。
「全都喝完了啊!汝这大蠢蛋!」
「啊呀—,饶了我吧—。啊,等下,你看,就快到了」
「闭嘴!别想矇混过关的说!」
「咿呀」
女子抓住少女的脑袋,使劲摇来晃去。少女发出惨叫声。其他的乘客缩起身子看着这俩人的闹剧。
马车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正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奥尔芬城。但远方有一片厚厚的云似乎正朝着这边漂了过来。
【注①:水开拿北鼻:Shake It Up, Baby(一起摇摆吧,宝贝),出自歌曲《Twist and shout》,披头士(披头四)等多个着名乐队都曾翻唱过此曲】
【注②:当新,此以斯坦安,绍:Dancing,Twist and shout(舞蹈,扭动并叫喊),出处同上】
【注③:老苦:Rock(摇滚)】
【注④: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哆啦A梦》中胖虎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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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比较大,但还算是在合理範围之内。没有大到让人觉得打扫起来会很麻烦的程度,但容纳五个人一起生活却也不觉得狭窄。这似乎是当年提尔迪斯的移民所建造的房屋,墙壁由石头砌成,地板是木头的,整栋房子只有一个大房间,构造非常简单,让贝尔格里夫不由得想起在托内拉的家。
但是这房子里没有壁炉,取而代之的是在屋子正中有一个火坑,在其周围的地面上铺有绒毯,众人可以直接坐在火堆周围。也正因如此,天花板盖得像是穹顶般,越往中间走就越高。
上次商量好要找房子之后,众人花了几天四处奔波,终于找到了一间正合适的房子。这是在一个住宅区的一角的一栋小房子。这里似乎聚集了很多从东方来的移民,周围有很多类似的房屋。没想到最后真的是租了一整栋房子,这让贝尔格里夫不禁苦笑。
儘管是只租两个月的短期合同,但还是很顺利地谈成了。安洁琳原本就是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东西的性格,而贝尔格里夫他们也没打算在奥尔芬长住,所以行李也不多。众人都是轻装上阵,都称不上是搬家,他们只是简单地换了个住处而已。
珀西瓦尔等人的下落依然没有线索。
每天持续盯着文件上的小字,贝尔格里夫最近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这让他也有种想要休息一下的感觉。
日复一日的工作却没有任何收穫,「自己在做的事情是不是非常没有意义呢」的想法有时候会变得相当强烈,这种时候也没法强迫自己继续下去。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下雪,但或许是因为气温升高的缘故,到了中午时转成了雨夹雪,地面上一片泥泞,让人非常不想外出。
贝尔格里夫呆在家里,将从托内拉带来的羊毛纺成毛线。
自从来到奥尔芬以后,他每次无聊时都会这么做。纺锤滴溜溜地转动,将蓬鬆柔软的羊毛捻到一起纺成毛线。
纺线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而且纺线的时候可以思考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想放空头脑。
安洁琳一开始在旁边给他帮忙,但或许是因为太閑了,她开始犯困起来,如今正坐在垫子上抱膝蜷成一团,靠在贝尔格里夫身上发出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
将纺完的毛线卷好,贝尔格里夫叹了一口气。气息显出少许白色。
虽说气温有所升高,但那种从地底而来的冷气似乎还是源源不断,让人完全不想离开火边。
安洁琳窸窸索索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喃喃地说着梦话。
贝尔格里夫将安洁琳肩头的毛毯给她重新披好,随后盯着眼前的火堆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拍了拍安洁琳的肩膀。
「安洁。安洁,起来了」
安洁琳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缓缓睁开了眼。
「呜姆……早啊,爸爸」
「嗯。我记得你不是说,今晚要在安娜她们家开宴会,所以要提前过去做準备吗?」
安洁琳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对啊。不小心睡着了……」
「哈哈,看你好像睡得很舒服所以就没叫你,不过差不多该走了吧」
「嗯,差不多……」
安洁琳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后抓起自己的麻花辫,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