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自己轻微的呼吸,听着似乎都觉得太大声了。
红髮少年背靠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四下观察,同时焦躁地抹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一股让人有些不愉快的暖风吹来。心脏怦怦怦狂跳不止。就算只是一根小树枝折断的「啪叽」声,也会让少年无比紧张,屏住呼吸将手放到腰间的剑上。
对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能感觉到皮肤上有种扎扎的魔力的感觉。
嘴里的唾液都一直不敢咽下,他甚至在担心咽唾沫的声音会被对方听到。
那股气息似乎终于变淡了。让皮肤感觉如针刺般的魔力逐渐消失。
少年稍微鬆了一口气,但仍保持着紧张感,缓缓向后退开。为了避免踩到地上的枯枝,他都尽量让脚不离开地面,在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轻轻滑步。
来到稍远的地方,少年终于长出一口气。一直堵在胸口的那种不愉快的紧张感彷彿也终于随之释放出来。心跳的声音似乎也逐渐放缓,感觉稍微轻鬆了一些。
「……到底要怎么办啊」
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好几次都要到达极限了。但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放弃。
大概已经过了五天了吧。虽然说也能看到太阳东升西落,但因为一直保持着极度的紧张,就连对时间的感觉似乎都变得稀薄了。
但肚子还是会饿的。少年从包里抓出几粒炒豆塞进嘴里,花了点时间将其缓缓咬碎。随后拿出一小片干肉,同样是慢慢咀嚼。稍微舔一点盐巴,打开水壶含一口水,让水充分浸润口腔每一个角落后再缓缓咽下。
他摇了摇水壶。昨天遇到泉水时明明将其装满了的,如今只剩不到半壶了。但是不喝水又会渴死,实在是没有办法。
好想吃热乎乎的食物啊,他这样想着,但立刻就使劲摇摇头,将这种想法驱散。一想到这些肚子又开始叫了。
自己潜入的原本应该是E级的地城。但其内部却有着一个传送陷阱。
地城内部积聚了魔力之后,便会构筑出扭曲的空间或地形。即使从外面看来不是很大,但内部空间大小却可以媲美一个城镇的情况也并非罕见,毕竟内部的空间完全是扭曲的。
在地城内部,一般的常识是无法适用的。藉由魔力的影响,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测。对于低阶地城来说,内部魔力比较稀薄,所以还不会有太多花样。但到了魔力浓度很高的高阶地城里,魔兽等级的提升自不用说,其内部的错综複杂程度和陷阱的恶意度也会完全不一样。有的时候,即使是在低阶的地城里,一点小小的魔力流动变化也有可能引发某种异常。红髮少年这次中的陷阱就是属于这一类的。
从周围徘徊的魔兽来看,自己被传送到的地城至少应该是A级的。对于一个只有E级,且刚当上冒险者不久的少年来说,在这里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立刻丧命。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进入地城探索的。他所在的是一个五个人的队伍。队里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所以也都有着年轻人那种欠考虑一味蛮干的通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少年的那种慎重并不为同伴们所理解,再加上他个性本来就不是太强势,所以在队内已经处在一个被排挤的立场上。
「……虽然说已经过去的事情再多说也没有用,但是」
当时他们在一条岔路的尽头髮现了一个宝箱。地城内偶尔会出现这种非常不自然的东西,有人说这是魔力对人的慾望产生了反应后具象化形成的东西,有人则说这是以前葬身于此的冒险者的所有物,只是魔力令其回归其原有的形态而已。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当他的队友们兴高采烈地打开宝箱时,一个魔法阵突然展开,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传送了。原本他们潜入的是洞穴系的地城,但身边却变成了一片绿色郁郁葱葱,所以立刻就反应过来是到了另外的地方。而且众人似乎是被分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周围看不到队友的身影。
当时明明就警告过他们「太不自然了,小心一点」,少年想起这些,就感觉心中的怒火又蹿了起来。但是现在如果不冷静的话会非常危险。
小心会死哦。他这样子强行说服自己,双手拍了拍脸,长出一口气。
总而言之,现在要以逃出地城为最优先事项。但如果太过着急的话也容易发生危险,比如撞上高阶魔兽,或是迷了路结果食物和水都消耗殆尽等等。
讽刺的是,因为受到排挤,所以当初背行李的任务都交由他负责,现在反倒是一种幸运,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因为食物发愁。但如今食物也已经快见底了,毕竟最开始时候就没準备要进行长期探索,这也是难免的。他每次尽量少吃,希望能尽量多支持一段时间,但如今也快要到达极限了。虽然说从森林里直接採集食材也不是不可能,但也没法抱有太大的期待。食物的日渐匮乏也会对精神状态产生不利影响。
带着行李的自己尚且如此,其他人怕是凶多吉少,少年叹了口气。更何况他们都是些凭着气势就一味猛冲的家伙,只怕是会直接挑战高阶的魔兽,或是被吓到根本动不了吧。虽然说对他们没有多少好感,但毕竟也算是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他们死了的话心情果然还是不好受。
红髮少年将行李重新背好,慢步走了起来。
他倒是很习惯森林。他故乡的村子离森林很近。虽然没有去过森林最深处,但他时常会去森林里採集草药和蘑菇等东西,有时也会去森林里打猎,所以关于如何在森林里隐蔽自己,以及行走时的注意事项等知识他倒是很清楚的。
少年靠着他那份天生的谨慎躲避着魔兽,重视安全小心前进。
认真观察地面上的野兽足迹和树木上留下的刮蹭痕迹,尽量避开新鲜足迹和痕迹所在的方向,有时视情况甚至需要绕个大圈子。
他时不时地会爬上树梢观察四周,调整自己前进的方向。或许是因为空间扭曲的缘故,明明是在踏踏实实地前进,但每次观测时作为目的地的平原都会改变方位。
一阵「唧、唧」的鸣叫声传来。
少年紧张地将手伸向剑柄。
一阵扑棱扑棱的飞行声逐渐远离,大概是鸟儿吧。
天色逐渐变暗,周围黑了下来。
少年停止前进,找了一棵合适的树爬了上去。除了确认方向外,他晚上都会在树上睡觉,这样一来就能避开大部分的魔兽。
在树上吃了一些炒豆和肉乾,喝了一口水。水壶里的水只剩最后一口了,能不能找到补给的地方呢,少年考虑着这些皱起眉头。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是靠嚼嫩树枝来解渴了。
太阳终于完全沉了下去,森林被笼罩在令人压抑的黑暗中。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零星的不可思议的磷光如萤火虫般忽明忽暗。四周到处都传来各种生物的叫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是魔兽还是野兽。
少年昏昏欲睡,身子微微晃动,偶尔驱赶一下脸旁嗡嗡飞过的小虫子。
虽然没有解除警戒心,但疲劳带来的倦意还是不住地袭来。到了这种时候,似乎就连周围的黑暗都在温柔地笼罩着自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中,他似乎听到有某种沙沙的声音。
一股突如其来的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感觉,让本来迷迷糊糊的少年突然汗毛倒竖,跳了起来。
应该说是运气非常好吧。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粘在少年到刚才为止一直呆着的地方。
困意一下子消失了,少年将手放到腰中的剑上。放着红光的八只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盯住少年。
○ ○ ○ ○ ○
贝尔格里夫停下来歇了一口气,将茶杯端到嘴边。脸颊微红甚是兴奋的安洁琳探出身子来。
「然后呢然后呢!?」
「是蜘蛛吗!?干掉了吗!?」
玛格丽特也双手握拳敲打桌面催促他继续讲下去。贝尔格里夫稍微思考了一下,视线游移。
「干掉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总之当时就只想着要快点逃,最后总算是逃掉了」
「咦—,什么嘛,真无聊」
「但真亏您能逃掉呢。在树上对上蜘蛛系的魔兽,形势可是相当的不利啊」
对于安奈莎的话,贝尔格里夫点点头。
「我当时也觉得没戏了。总之是先把行李扔了下去,然后拚命思考要怎么才能下去。还好是因为一直处在黑暗中,所以眼睛已经基本习惯了,勉强能看清树枝的轮廓,所以一边躲避蛛丝一边慢慢往下面的树枝移动……最后用了仅剩的一个发光弹拖住了蜘蛛的动作,然后赶紧跳了下去。当时脚都麻了,但也顾不上,抓起行李就猛跑……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当时的样子,应该就是连滚带爬了吧」
「遇上比自己厉害的对手时,时刻做好逃跑的準备,一边确保退路,一边攻击对手的弱点以减缓对方脚步……」
「哈哈哈,你还都记得呢,安洁」
安洁琳将当初她小时候他教过的内容背了出来,贝尔格里夫高兴地笑了。安洁琳也一脸得意的笑容。
米丽娅姆给茶壶里灌上开水。
「那就是说,那时候的经验贝尔叔一直牢记在心呢~」
「是啊……那个时候可以说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或许是连感觉也变得更敏锐了吧。后来有没有灵活应用这些经验不太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之后变得更胆小了啊」
贝尔格里夫笑着说道。卡西姆有些不满地双手交叉放到脑后。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几个可是都被你那份谨慎给救了的哎?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没用啊」
「就是啊。而且用发光弹拖住蜘蛛的动作以后,没有想着去干掉它也是很厉害的呢。毕竟我当初看到对手停止行动的话就总是会想着把它干掉呢……直到升到高阶冒险者以后才明白,做出撤退的决定也是很重要的」
安奈莎说完,喝了一口茶。像那样冒冒失失地去挑战高阶魔兽结果送命的年轻冒险者向来不是少数。贝尔格里夫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着捋了捋鬍鬚。
「哈哈,你这么说我倒是很高兴啦……」
蜡烛发出吱吱的声音,已经烧得非常短了。要继续聊天倒是也行,不过因为旅途劳顿已经有些困了。贝尔格里夫伸了个懒腰。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差不多该睡了」
「嗯……呼啊—」
安洁琳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玛格丽特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大概是想到接下来的旅途还很长,所以也没有抱怨,站起身来準备离开。
「晚安,爸爸」
「嗯,晚安」
「嘿、嘿、嘿,安洁琳小乖乖啊,不用跟你爸爸一起睡了吗?」
「真是的,卡西姆叔叔欺负人」
安洁琳气鼓鼓地快步离开了房间。少女们咯咯笑着,道过晚安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贝尔格里夫叹了一口气,朝空了的杯里倒上茶水。卡西姆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
「女儿长大了离开爹了让你觉得寂寞了吗?贝尔」
「你这是说什么呢……要说的话,她只是不跟我一起睡了,总缠着我这点可一点儿没变啊」
「这倒也是啦」
最近这些日子,安洁琳不像以前那样非要跟贝尔格里夫一起睡了。对于卡西姆的揶揄似乎也开始在意起来。
虽然说跟贝尔格里夫关係很好这点被人再怎么开玩笑也不在意,但像这样在自己尊敬的父亲面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的话,似乎会让她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