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像这样发出大魔王心脏被传说宝剑刺穿惨死般的尖叫声,是一小时前的事。
抚子不太记得后来的事。
模糊不清,无从追溯。
抚子现在为什么蹒跚走在上学的路上,实在是神秘得无以复加。抚子忽左忽右、忽右忽左,以不晓得醒着还是睡着的脚步,在软绵绵变形的视野之中走向国中,真是不可思议。
抚子为什么现在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硬是要追溯些许记忆当成逃避现实的手段,是的,首先在记忆里重播的,是历哥哥听到抚子尖叫声冲进房间,一拳打飞月火的光景。
天啊。
抚子吓了一跳。
抚子几乎是零距离目睹女生被拳头殴打的场面……这段骇人的影像,甚至令抚子再也不想追究月火至今对抚子的「暴虐」行径,基于这层意义,历哥哥的制裁漂亮得超过铁面无私的包青天。
「千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振作一点!放心,只是浏海没了!」
历哥哥抓住抚子肩膀用力摇晃。
只是浏海没了?
不不不,这等同于失去一切吧?
抚子扣掉浏海还剩下什么?
「虽然超奇怪,但是别在意!」
居然说超奇怪……总觉得这不算是安慰了吧……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小怜!给我过来!带千石到安全的地方!我现在有话跟这个小只妹说!不对,已经无话可说,但我想和这个家伙独处一阵子!」
「呵、呵呵呵……」
月火就这么被历哥哥骑在身上,发出诡异的笑声。
以口吐鲜血,令人发毛的写实风格露出笑容。
完全不是动画风格的脸。
「哥、哥哥真是的,居然想和人家独处,真大胆。」
「没错,我当然会大胆!接下来我要对你身体做出不能让未成年与东京都居民看见的事情!认命吧!」
「请、请手下留情……」
「好啦,我手下会留什么东西啊?」
惊天动地的兄妹大战即将爆发。
不对,如同召唤兽被历哥哥叫进房间的火怜姊姊强行带抚子离开,所以抚子不晓得后续的兄妹大战是否惊天动地,或者是更夸张的程度……
火怜姊姊则是冒出不像她会冒的诡异汗水(不爽朗的那种汗水),频频发抖说着「月、月火做了什么事……居然连我都没办法袒护……」带抚子前往一楼盥洗室。
「唔~……记得月火平常用的那把是在……」
接着她这么说,从柜子取出剪刀。
不是月火刚才所使用,一般剪纸用的那种剪刀,是有锯齿的理髮用剪刀。
「总之不能维持这样,我想帮你剪得自然一点……可以吧?」
火怜姊姊贴心询问。
角色设定本应是「豪爽」又「大而化之」的火怜姊姊,居然这么贴心……
「抚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抚子说完,心不在焉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是谁?
眼前的女生没有浏海,完全露出眉毛与额头,令人不禁这么问。
是这样的女生。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抚子就这么嘀咕着前往学校。以左手加右手的双手手心,遮住自己的脸行走。其实抚子很想深深戴上帽子……可以的话,抚子很想戴上圆顶硬礼帽之类的帽子遮脸,但无论戴着哪种帽子,到了学校还是得脱掉……
其实,抚子好想请假。
抚子不想以这种髮型上学……
不,火怜姊姊意外具备美容天分,托她的福,抚子现在的髮型多少算是「能看」的程度……即使如此,还是藏不住浏海与两侧或髮际的不协调感。
除非剪得很短,否则无从取得协调感吧。
走路时像这样遮着脸走路也遮不了什么。抚子手很小,即使遮住脸,手指也藏不住额头。
感觉大家都在笑抚子。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不不,抚子,逃避现实也没用吧,啊啊?」
抚子如今没有浏海遮挡的脸发出声音。
不对,脸不可能发出声音,正确来说,是脸的旁边发出声音。
形容成「遮住右半张脸的右手手腕」发出声音,应该比较好懂。
是的,也就是久违的朽绳先生登场。
「………………」
「嗯?怎么了,抚子,为什么没反应?」
「吵、吵死了……」
抚子如此回应。
抚子难得语气这么不客气。
即使对方不是神,也不应该使用这种粗鲁语气,但抚子终究无暇在意这种事。
「朽绳先生……好过分。」
「过分?什么事?」
「你、你没帮抚子……」
「喂喂喂,彆强人所难啊。本大爷在那个场面做得了什么?本大爷反倒是依照和抚子的约定,直到最后都保持沉默吧?只应该被称讚,没有被骂的道理。啊啊?」
「…………」
以理性来说,正是如此。
但抚子并不是在讲理性的事情,是在讲感性的事情。
「就算撇除这一点,本大爷也没道理帮抚子。居然说本大爷没帮你,这种说法非常不客气、自以为是又自我中心。啊啊?」
「……是没错……呜呜呜。」
抚子说着放下右手。
要是朽绳先生像这样讲话,不是假扮成发圈,而是以怪异的形式活动,这种距离终究太近了(讲得「浪漫」一点,我们近得碰触得到彼此的嘴唇),不方便交谈。
这么一来,抚子原本就小的手,不可能只以单手就能遮住整张脸,所以抚子放弃抵抗,连左手也放下。
也是啦。总不能一直像这样玩「不见了不见了~」的游戏……
何况,确实有东西不见了。
有个女生的浏海不见了。
「…………」
啊啊,内心无依无靠。感觉像是光溜溜走在路上。
无论低头还是看着下方,都无法藏起脸。这种悖德的解放感是怎么回事……
神原姊姊平常都是这种心情吗?
那她真的好了不起。抚子好尊敬。
不对,神原姊姊也并非总是光溜溜到处閑逛。
「慢着,这样很正常。悖德的解放感是什么意思?」
朽绳先生像是读心般这么说。
抚子没力气反驳。
即使如此,抚子依然像是自言自语,却以确实听得到的音量持续诉说。
「过分……朽绳先生好过分……」
这算是抚子尽己之力的抵抗吧。
不是刻意如此抵抗,形容成「呓语」或许是最近似的说法。
「朽绳先生欺负抚子……」
「居然说欺负……为什么要责备本大爷?乱髮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吧,啊啊?抚子像是蛇一样长的浏海不是本大爷剪的,是那个叫月火的家伙剪的吧?」
「呜呜呜呜呜……」
正是如此。
不过老实说,抚子很难对月火动怒……即使她已经遭受那种制裁也一样。
「为、为什么……可是,为什么月火要对抚子做这种事……」
「本大爷觉得没有为什么。」
朽绳先生似乎很高兴。
明明和抚子同化,却没有任何情绪同步。感觉和忍小姐或黑羽川姊姊不同。
不过,在这个状况,他究竟在高兴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抚子碰到那个女生的逆鳞了。」
「逆、逆鳞……?那、那是什么?最近流行的萌角色?」
「不是。这不是平假名,也不是绰号。原来如此,抚子不知道逆鳞啊。不过对于本大爷来说,对于像这样全身鳞片倒竖的本大爷来说,这是稀鬆平常的词……总之,抚子惹火月火了。」
「………………」
虽然看起来不像,虽然情绪起伏强烈又歇斯底里的月火生起气来应该不是这样,但月火在生气吗?
当时她拿起剪刀动手,就是对抚子生气的结果?
…………
慢着,可是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剪掉女生的头髮吧?
「月火果然好恐怖……」
「是吗?就本大爷的观点,抚子恐怖多了。」
「咦?为什么……」
「本大爷听过那段对话就这么认为了,哈哈。比起抚子的心情,本大爷更能体会月火的心情。毕竟我们以『存在的本质』来说非常接近。」朽绳先生说得莫名其妙。「……不过,那个家伙比我还要稍微兇残。」
「你……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本大爷没说什么,什么都没说。你要是听不懂本大爷说什么,就代表你没必要知道这件事。不提这个,抚子,你应该没忘吧?你今晚得再度寻找本大爷的神体。」
「…………」
「喔喔?难不成你真的忘了?」
「没忘啦……可是,抚子现在是这种髮型,不太想出门……即使非得上学……」
何况朽绳先生没在抚子为难的时候帮忙。抚子最后还轻声说出这句话,但朽绳先生似乎没听见。
声音太小了。或许得稍微大声主张才行。
「那个,朽绳先生,抚子有个提议。」
「怎么回事?提议?」
「抚、抚子认为这个提议对彼此都『有利』,愿意听吗?」
「当然。因为本大爷和抚子是相互信赖的搭档。」
你凭什么讲这种话?
虽然不到油嘴滑舌的程度,但蛇的舌头终究很灵活吧。
抚子要说了。说出对双方有利的提议。
「要不要在抚子头髮留长之前,暂时停止找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