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看都是兇杀案。」狐冢刑事露出尖锐的犬齿,用力拍打搜查纪录的卷宗,对着办公桌前的鎌仓警部说道,「死者不可能是意外死亡,也不是自杀,我看这是一起兇杀案。」
「没错,每个负责人都这么认为,所以我们这一组才会奉命接下这起案子。」鎌仓警部抬起那张酷似尚·嘉宾的脸孔,扫视五名部下。「这起案子就交给你们吧。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如果这是兇杀案,将会是一起很棘手的案子,你们要有心理準备。」
「再怎么说都是密室嘛。」猿渡刑事低声窃笑道。他是个推理小说迷。
狐冢以责备的眼神瞪向猿渡说:「喂,这可不是推理小说,罩子放亮一点。」
「可是,密室就是密室啊。」
猿渡撅着嘴说道。于是高瘦的鹤冈刑事一边擦眼镜,一边替他辩护似地说:「唉,冬天的密室比夏天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偶然形成的。这次,这个疑似完美设计的密室真是难得一见呢。」
「在认定这是杀人事件之前,我们重新研究一下有没有意外死亡或自杀的可能性吧。」鎌仓警部拍了一下桌上的调查记录,朝着门牙依然缺了一颗、长相酷似艾佛瑞·纽曼的布引刑事点头询问:「命案现场调查过了吗?」
「是的,已经调查完毕,那么我立刻报告。」布引掏出记事本,以婴儿般的圆滚滚手指翻着纸页。「这是最后一次报告,包括各位知悉的案情,我再说明一遍。死者是宫本铸造公司的社长,名叫宫本法男,四十八岁。这家公司位于釜町六丁目,就在那条旧书店街一直过去的小镇边缘,地点有些偏僻,是一栋三层楼的钢筋水泥建筑,一楼是工厂,二楼是办公室,三楼是会客室和社长室。起火时间是十一月二日晚间九点二十分左右,三楼的社长室全部被烧毁,警方在室内发现宫本社长的焦尸,会客室也被烧掉了一部分。第一个发现火灾现场的是警卫松平甚一郎,六十一岁。当天晚上,他一如既往巡逻公司内部时,发现社长室禁闭的门扉锁孔冒出烟雾,大吃一惊,立刻用备份钥匙开门,才发现里面起火。幸好火势已控制,消防队接到警卫的电话,赶到现场时,这位曾经当过警官的警卫正以灭火器灭火,拚命阻止火势延烧,才没有酿成大祸。」
「起火原因仍然不明吗?」鹤冈问道。
「还没查明。」布引原本埋头看记事本,随即抬头皱眉说道。「也不晓得火源是什么,原本怀疑是烟蒂,但是以香烟来说,火势也延烧得太快了。不管怎样,火源一定在社长室内部。啊,我忘了说,这间社长室约有二十坪大,天花板高约四公尺,没有窗户,墙壁与天花板有隔音构造,用的是耐火建材。除了通往会客室的一道门以外,完全与外界隔绝。不过,社长室里面有空调设备的通风管线,还有钥匙孔,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是密室。」
「不,在推理小说里,这样就叫做密室了。」猿渡不满地插嘴。
「布引的意思是气密室吧。」鎌仓警部说,「那么,室内完全没有自燃物吗?」
「是的。起火时,室内的物品……」布引又望向记事本。「社长专用的山毛榉办公桌、旋转办公椅。至于接待用的五件式桌椅,桌子是木製,椅子是布面。还有不鏽钢文件柜、柚木书柜以及大批技术类书籍、山毛榉摆饰柜、卡式音响、喇叭。此外,地板上铺满了软绵绵的地毯,除了不鏽钢文件柜及音响,全都是易燃物,但没有任何自行起火的物品。此外,由于气候的关係,空调并未打开,起火时似乎也没有送风。」
「那么,如果不是纵火,就是烟蒂起火啰?」狐冢或许认定这是一起杀人事件,不甚起劲地问布引。「有类似的痕迹吗?」
「现场发现有大量的烟灰。」布引回答。「听说宫本社长是个老烟枪,而且抽的还是雪茄。」
「哦,是雪茄啊!」狐冢不怀好意地一笑,嘲讽似地故意转向神户大助问道:「神户,你老是大口抽着一支八千五百元的哈瓦那雪茄,怎么样?雪茄这玩意儿和一般香烟相比,更容易引起火灾吗?」
大助困惑了一阵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想雪茄的烟蒂并不特别容易起火。我经常把点着的雪茄放在烟灰缸,然后做其他事,就这么忘了,有时候烟蒂会掉到桌上或地毯上,不过大部分都会自行熄灭,所以雪茄不容易燃烧,反倒容易熄灭。」
「也有可能是有人带了什么容易起火的东西进去。」鎌仓警部转向鹤冈说。「你问过警卫吧?起火前,有没有人进去过社长室?」
「是的。」鹤冈拿出记事本,在椅子上挺直了背,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前倾,开始说明。「办公室及工厂的员工都在下午五点下班,之后公司里只剩下社长和警卫。听说社长秘书有时候会陪社长加班,不过那天是準时下班。宫本社长是个相当注重隐私的人,平时能够拿钥匙进入社长室的,只有秘书和警卫。但是秘书若要进去,必须向警卫借钥匙。宫本社长工作十分认真,几乎每天晚上都留在办公室里聆听巴洛克音乐的录音带,进修到晚上十点至十一点,然后再从里面锁上单闩锁和弹簧锁,非常谨慎。警卫发现里面起火时,两道锁都上锁了,所以他开门时,使用了两种备份钥匙。这天晚上,五点半以后拜访社长室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江草铸物工业的社长――江草龙雄。」鹤冈从滑落的镜架上方环顾众人,窥看全员的反应。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去过吧?连警卫松平也没进去吗?」鎌仓警部向他再三确认。
「是的。」鹤冈用力点头,彷彿在证明自己的清白。「另外,我想要声明一件事。松平这个人在担任警官时,我与他交情甚笃,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警官,而且忠于职务,特别对宫本社长十分忠诚。」
「我并不是说警卫说谎。」鎌仓警部安抚似地说。「江草社长是几点来的?」
「听说是八点半左右。他来访之前打过电话,所以社长和松平都知道他要来。松平在后门旁的警卫室等待,江草社长差不多在约定时间独自前来。松平想为江草带路,但他表示知道怎么走,便自己搭电梯上了三楼。」
「电梯是可容纳六人的小型电梯。」布引从旁插嘴,「搭电梯到三楼,一出来就是宽敞的大厅,窗户面向马路。大厅同时也是会客室,以小屏风隔开,那里放了五组沙发,可以从这里直接走进后面的社长室。」
「松平说,江草社长是在九点十五分到二十分之间回去的。」
鹤冈说道,结果鎌仓警部板起脸孔说:「问题就在这里,这与起火时间几乎吻合。江草之所以疑似纵火后离开,原因就在这里。」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江草在社长室放火之后,究竟如何离开房间的?」猿渡迫不及待地探身向前说道。「再怎么说,那扇门都是坚固的不鏽钢门,单闩锁和弹簧锁都上了锁。江草不可能从宫本社长那里抢走钥匙,从里面开锁之后再离开。因为两支钥匙都在化成焦尸的宫本社长手中。」
「别太拘泥于密室吧。」狐冢苦笑道。「只要有心,总有办法複製备份钥匙。更重要的问题是,起火原因是什么?而且组长,」狐冢以嘲讽的眼神望向鎌仓警部说。「不是要先讨论意外与自杀的可能性吗?」
「啊,是喔。」鎌仓警部脸红了。
「宫本社长的陈尸处离门口很远,靠近办公桌的地方。」布引说,「一般来说,如果是意外引发的火灾,人们不是会往门口逃窜吗?」
「有没有可能起火点在门口附近,所以没办法从门口逃走?」猿渡说道。
布引摇摇头。「门口附近没有任何易燃物,就算跑进房间里,也无路可逃啊。」
「空调装置的通风管多大?」
听到鎌仓警部的质问,布引又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人没办法经过那个空间。唔,如果是老鼠或小猫,或许勉强可以。」
「起火原因不明,真的很不可思议呢。」鹤冈说,「通过最近的科学鑒实,照理说连极细微的细节都能够查清楚呀。」
「消防署的人也很纳闷呢。」布引不解地歪着头回答。「据说是整个房间一口气起火燃烧。」
「唔,如果是自杀,也有可能在整个房间里泼淋汽油再点火。」
鹤冈说道,布引转向他,以反抗的口吻说:「现场没发现任何装有可燃性液体或气体的容器,也没有使用这类东西的迹象。」
「那为什么会起火?」一时之间,全员陷入沉思。
「社长也没理由自杀。」大助负责调查宫本社长,他畏畏缩缩地报告。「公司获利稳定,几乎所有员工都信赖社长。社长的家庭幸福美满,由于晚婚,太太相当年轻貌美,结婚刚满十年,感情和睦。自宅虽然不大,但很精緻,庭院有一大片草坪,理得有条不紊,花园里种着玫瑰,四岁的小朋友和狗儿一起玩耍……」
「小宝贝身旁是亲爱的你……,有一首歌我这样唱呢。」猿渡明知会遭狐冢白眼,还是忍不住打诨道。
「是的,宫本社长的家庭完全像那首歌的形容。此外,社长是技术人员,完全没有厌世观。不管跟任何人打听,得到的回答都是――宫本社长责任感极强,实在无法想像他会自杀。宫本铸造公司生产的都是特别订作的特殊产品,必须以特殊技术製造,如果没有宫本社长高深的技术、才能与手腕,这家公司就不可能成立,也没办法经营。事实上,宫本社长过世后,该公司已经停止营运,目前正準备解散,并遣散员工了。」
「不可能是意外或自杀。」狐冢的口气凌厉,似乎予人致命的一击。他抬头挺胸,蹬了鎌仓警部一会儿,然后拿出记事本。「因为和刚才的报告有关,我现在来说明宫本铸造在营运方面的调查结果。宫本铸造一如其名,是一家专门製作铸器的公司。这个地区从以前就以铸造业闻名,当地有许多铸器工厂。宫本铸造以一般大型工业不会採用的真空技术,专门铸造特殊金属,规模虽小,却在业界享有特殊地位。简单来说,使用一般的铸造法,铸器会混入氧气、氢气或氮气等气体,形成空洞。在真空环境下,就能製造出没有缺陷的铸器。因此,某些金属零件像是太空梭或特殊精密武器的零件等等,只能使用这种真空铸造法,所以最大的客户是市区西南部的东亚大学附属太空科学研究所,以及製作武器的大企业开发课附属研究所等等,宫本铸造算是他们承包商底下的承包商。至于交易金额,比重最大的是太空科学研究所的收入,有一段时期甚至佔了全收益的百分之八十。话说回来,在这个地区,专门经营真空铸造的公司,不止宫本铸造这一家,还有另一家江草铸物工业,社长是江草龙雄。换言之,宫本铸造对江草铸物工业来说――或者说宫本社长对江草龙雄来说,不仅是同业,更是生意上最大的竞争对手。」
「江草铸物工业也接太空科学研究所的订单吗?」
「是的,直到宫本铸造成立的四年前,太空科学研究所全部的订单都由江草铸物工业一手承包。这家江草铸物工业,从江草龙雄的父亲那一代起就是铸物工厂,而真空铸造是当地的独门技术,所以江草龙雄倚仗这些既得利益,借口订单的物品需要特别製作,命令员工做出不合理的估价,或向客户索求超出估价的金额。即使如此,如果产品的品质优良,那也没话说,然而事实上品质并不好,所以太空科学研究所及其他客户都对江草铸物工业怨声载道。」
「这时候宫本铸造成立,江草铸物的订单就被抢走了吧?」
「没错,不仅如此,太空科学研究所有一个人,是宫本法男在大学研究室时代的朋友,双方都是技术研究者,默契十足,合作无间。而且宫本拥有绝佳的洞察力,设计图只要看一眼,即使不必详加说明,也可以马上看出零件应该放在哪些部位、有什么用途。而且每接到一笔订单,他都会努力研究,儘可能以最低成本,製造出最好的成品。才能、努力,再加上技术。宫本与其说是技术者,更像是一位大师傅,而江草只是一介商人,根本不可能赢过他。听说江草最近完全接不到订单,公司的业务量大减,正为此发愁呢。」
「那么,江草龙雄和宫本应该形同水火吧?」鎌仓警部对狐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负责调查江草龙雄的人也是你吧!他怎么说明案发当晚去找宫本的理由?」
「哦。」狐冢难得露出暧昧的微笑。「再怎么说,他都是唯一的嫌犯,侦讯时必须特别慎重,所以我小心应对,没有提出太尖锐的质问,因此只得到暧昧的回答。」狐冢望向记事本。「江草说,宫本铸造开业的两年后,他主动以同业者的身份提出交流。由于宫本技术优秀,所以他经常向宫本请教。两人大多约在宫本铸造公司的社长室见面。就算江草邀宫本喝酒,宫本也表示不喜欢酒吧和俱乐部,不肯涉足那种场所,所以江草总是亲自前往会面。事发当晚,江草也是过去向宫本讨教技术上的问题。不过,若要确认这件事的真伪,可能有点困难。」
狐冢说完,向鹤冈投以求助的眼神,鹤冈朝他点点头。「警卫松平作证说,事发当晚,江草龙雄第五次在夜间过来拜访宫本社长。他还说,宫本不太喜欢江草来访,可能是因为宫本沉默寡言,松平也不晓得江草为何频频来拜访宫本,关于这一点,宫本的秘书柴田常子,三十七岁,也说了一样的话。」
「宫本社长鲜少前往酒家等声色场所,这是真的。」大助插嘴。「不过他在家里似乎会喝一点。有那么美丽的太太陪伴,不想去酒家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和酒吧、俱乐部等特种行业的女性完全没有来往。」
「废话,这里的酒店小姐会有什么好货色啊?」狐冢嘲笑地说,「漂亮的女孩都跑去东京啰。呃,这种事无关紧要。」他咳了一下,以慌张的语气继续报告。「另外,我询问江草,案发当晚是否带了什么易燃物到宫本的社长室?江草以轻浮的口吻回答,身上会起火的物品就只有打火机而已。」狐冢以一种愤怒的语气说,「感觉他很瞧不起警察。」
「警卫松平也说,」鹤冈说道。「江草来的时候是空手,只有口袋里装了疑似设计图的东西,离开时也带在身上。」
「江草龙雄这么目中无人,一定是对自己想出来的密室诡计有十足的信心。」猿渡不学乖,又插嘴说道。
「密室、密室的,猿渡!」狐冢又板起脸。「就算江草真的杀了宫本,那又何必把现场弄成密室呢?这可不是你喜爱的推理小说,而是现实的案子。你可别说什么因为犯人想到密室诡计,才想试试看杀人的啊。这对于过世的被害人太失礼了。」
猿渡略微怫然作色地反驳:「我提出密室,绝不是出于那种轻浮的心态。事实上,江草把现场弄成密室,我们没办法推理出作案手法,正在伤脑筋找不到证据将他定罪,不是吗?」
狐冢无可反驳,布引助他一臂之力,摇摇头嗤笑道:「你说的刚好前后颠倒。江草为何大费周章地想出密室诡计,却不肯製造不在场证明?不在场证明比密室还实际,确实能让他摆脱嫌疑啊!」
「因为他知道,不管製造多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从嫌犯名单中被剔除。」猿渡断定说。「江草应该也推测得到,除了自己,没有人有杀害宫本的动机,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有嫌疑。如果明目张胆地杀害宫本,不管製造多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警方也会锁定这一点,锲而不捨地追查下去。但是如果製造难以分辨意外、自杀或他杀的状况,把现场布置成密室,就算只有他有嫌疑,警方也会做出犯人无法行兇的结论,或是因为不了解作案手法,无法弄清究竟是意外还是自杀,于是成了悬案。」
听到「悬案」二字,鎌仓警部忽然从椅子弹跳起来,众人纷纷吓了一跳,睁大了眼。
「对不起。」猿渡急忙道歉。「我知道组长讨厌悬案这两个字,可是忍不住就……」
「别再说了!」鎌仓警部又差点被猿渡说出来的那两个字吓得跳起来,气喘吁吁。「不许再说了,今后不管是谁,胆敢再说出那两个字,我当场枪毙!」他擦掉汗水,平复心情以后,扫视全员。「你们也不把问题整理一下,讨论起来杂乱无章。首先,这是一起兇杀案,应该可以这么断定吧。不管是不是谋杀案,既然案子交给我们这一组,今后就要以兇杀案为前提进行搜查。接着,什么人有动机杀害宫本社长?根据目前的搜查,除了江草龙雄以外,没有人有动机。今后的搜查过程中,或许会出现其他嫌犯,但目前必须倾全力调查唯一的嫌犯江草龙雄。接下来,必须解开命案现场的谜。谜团有三个:死因、起火原因及密室。这三者应该是息息相关,偏重哪一个都不妥,所以暂时把它们视为个别的谜团来思考吧。首先是死因。狐冢,重新确认一下遗体的解剖报告吧。」
「是。」狐冢参与了遗体解剖,他看着大学医院送来的报告书说:「死亡时间推测在晚上九点至发现遗体的九点二十分之间。死因确定为烧死,没有任何绞杀、刺杀、射杀或其他被施予暴力的伤口。此外,也没有服用毒物或任何药物的迹象。组长刚才说死因不明,但是关于死因,可以肯定是烧死。」
「不不不,我所说的谜,是宫本在遭到火烧时,并未被夺去身体的自主性,意识也十分清楚。然而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宫本完全没有逃离的迹象,简直就像主动待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这是第一个谜。」
「想得到的理由有几个。」猿渡得意洋洋地说,「举几个超乎常轨的可能性:首先,宫本患有癫痫,起火时正好发作。第二,宫本被江草催眠。第三,宫本被一种特殊绳索绑住,那种绳子易燃,不会留下痕迹。」
「我见过宫本的主治医师,宫本并没有癫痫。」大助急忙否定猿渡的推理。「此外,有一种不会在体内留下痕迹的肌肉鬆弛剂,只要被注射,身体就会动弹不得,不过宫本并未罹患需要这种药物的疾病,一般人也难以弄到这种葯。」
「凈讲些荒唐的推理也没有用。」布引夸张地苦笑。「施予催眠术,受术者必须相当信赖施术者。此外,并没有那种烧过不留痕迹的绳子,就算是纸绳,也会留下灰烬。有的绳子虽然遇热或接触到氧气就会溶解;也就是在空气中自动分解,但是这些东西溶解之后,只要透过化学测试就查得出来。如果是糯米纸做成的绳子,遇火就会融化,也无法限制被害人的自由。关于第二个谜团――起火原因,我想猿渡的推理八成是犯人在空调管线中设置火焰发射器之类的东西吧!不巧的是,通风管里空无一物,也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还没完。」猿渡意气用事了起来。「江草回去以后,那个姓松平的警卫用备份钥匙开门,拿火焰发射器朝里面喷火。」
鹤冈严肃地挺起身体,正经八百地大声说:「我刚才说过了,那个姓松平的警卫从警察时代就尽忠职守,是一个正义感十足的人!」
众人连忙安抚鹤冈。
「好啦好啦。」
「猿渡只是随口说说的。」
「是啊!」
「那个警卫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犯人嘛。」
鹤冈好像息怒了,于是鎌仓警部转向众人点点头说:
「死因、起火原因都是谜,最后一个是密室之谜,我们也只能从解开密室之谜来寻找前两个谜团的线索了。」
「密室啊……」
狐冢和布引露出不满的表情,鎌仓警部朝他们微笑。「唉,别这样嘛。猿渡都举出那么多种可能性了,我们也该奉陪一下吧。况且现阶段也没办法得到其他线索啊。」
「谢谢警部!」猿渡一脸感激,朝鎌仓警部施以一礼,拿起桌上的包袱巾,放在膝上打开,里面装了四、五本研究推理小说的相关书籍。
「你打算开始上密室教学吗?」狐冢一脸受不了地挺直身子。
「没有啦。幸好研究推理小说的人替密室诡计做了分类,我只是想从里面挑几个可能符合这起案子的例子介绍给大家。」
「好吧,那么快说吧。」狐冢自暴自弃地说道。
「首先是实际可行的诡计;也就是犯人私自打了备份钥匙,如果两组钥匙都保管得十分严密,那么有机会打钥匙的只有警卫和秘书,不过警卫没有动机。」
「秘书柴田常子也没有动机啊。」鹤冈叹息说,「她今年三十七岁,目前单身,是个寡妇,有两个小孩。要是她杀了宫本社长,饭碗就不保了,现在这么不景气,工作不好找。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情杀也不可能。这么说虽然对柴田常子过意不去,不过她长相难看,和宫本似乎没有那种关係。她是宫本好友的妻子,宫本只是出于同情才僱用她的。宫本除了在家,钥匙应该是随身携带,我询问过警卫和秘书,他们也表示钥匙只有两组,而且绝对没有出借。不过,他们可能记得不太清楚,警卫对于钥匙的保管是否真的万无一失,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那么,下一个。」猿渡说,「这是古典诡计,也就是密道、秘密通路。」
「你看过那栋大楼各楼层的平面图了吧?」布引笑道,「没有空间可以当作密道,外墙的厚度不到二十公分,也几乎没有阁楼,连通风管都是外露的。」
「接下来是那扇门的机关。」猿渡抬起头。「先拆下门上的铰链,人出来以后再装回去。」
「这也不可能。那扇门的铰链只能从房间里拆下,没办法从外面装回去。」
「用髮夹和绳子上锁,再从门缝回收。」
「那扇门没有缝隙,就算可以从钥匙孔穿线进去解开上面的弹簧锁,也没办法打开下面的锁。说起来,连有没有备份钥匙这个问题都还没解决呢。」
猿渡又陆续介绍了多达二十个密室诡计,却没有一个符合这起案子。
「好,今天就讨论到这里。」鎌仓警部看看手錶。「密室诡计就交给猿渡研究吧。当然,这也是每个人的课题。鹤冈继续调查宫本铸造公司的内部情形,其他人协助狐冢调查江草。」
「请问……」眼看着会议就要结束,大助急忙插嘴。「关于搜查……呃,就这样而已吗?」
「什么叫做就这样而已?」狐冢替鎌仓警部发话,朝大助龇牙咧嘴地说,「难道还有其他目标和搜查方式吗?」
「如果江草龙雄没有露出马脚,密室诡计也破解不了,那该怎么办?那样一来,就会变成悬――」大助急忙改口。「对不起,那样一来,就永远破不了案了。」
「那么你说要怎么办?」鎌仓警部本来差点就要跳起来,皱起眉说道,「没关係,你说说看。」
「逼迫江草,让他陷入杀害宫本社长的相同处境如何?」大助说。「也就是製造一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把江草铸物工业的订单全部抢走,江草一定会走投无路,只好再动手杀人。」
「你在胡说什么?」狐冢大惊,以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大助。「你说要製造竞争对手,那可得开一家公司耶!」
「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大助探出身子说。「至于真空铸造的技术方面,只要找专家当顾问就行了。」
「等一下,喂,先等一下。」鎌仓警部吃惊得直瞪眼。「成立一家公司,可是一件大事啊。」
「是吗?」大助露出诧异的表情。「可是,又不是要成立什么大企业。像那家宫本铸造,与其说是公司,更像是地方小工厂,资本额也没那么……」
「真像有钱人会想出来的点子。」狐冢露出厌恶的表情。
在场的人纷纷目瞪口呆,只有猿渡一个人哈哈大笑说:「这个点子有趣,真像是神户会想出来的主意,太赞了。」
「谁要扮演被杀的社长?」鹤冈一本正经地问大助。「这个角色很危险。」
「看来只能由我担任吧。」大助转向鹤冈说,「关于真空铸造,我一窍不通,不过我会赶快用功,让自己和江草谈得上话。」
「喂喂喂,警察不能与民间企业有瓜葛啊。」布引看好戏地笑道。
「哦……」大助的表情略显黯淡。「那么我可以暂时解职。不过,有些警察也会玩股票,那样也算是股东吧!」
「那种行为其实是不被允许的。」鎌仓警部露出苦涩的表情说。「唔,好吧!我来想想怎么钻漏洞。问题是,江草龙雄会用谋杀宫本的手法对付你吗?」
「只要把公司盖得和宫本铸造的大楼一样就行了。特别是社长室,装潢得一模一样,当然也要弄成密室。这么一来,江草曾经成功杀过一次人,而且诡计没被识破,只要他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应该会故技重施。」
「江草不会起疑吗?」狐冢板着一张脸说道。
「怎么可能?」猿渡大声说。「谁会去设下规模这么浩大的圈套啊?」
「说的也是。」鹤冈点点头。「而且市内的铸造公司规模都一样,就算公司内部的格局相似,也不会遭人怀疑吧。狐冢,你去过江草铸物工业吧?那里的建筑物怎么样?」
狐冢不甚情愿地回答:「唔,跟宫本铸造差不多。」
「成立公司的资金,我想神户一定会拿零用钱来支付。不过对警察来说,这是一笔巨款。」鎌仓警部对于搜查费用向来啰嗦计较,当他装腔作势地提到钱,所有人都暗笑了起来。「就算申请,我也不知道上级会不会支付这笔经费,你可要有心理準备。」
「那么,组长同意啰?」大助面露喜色。
「我有一个请求。」鹤冈举手。「我和神户一样,还没跟江草打过照面,能不能让我担任新公司的警卫这个角色?啊,平日可以僱用正职警卫,需要的时候再由我代班。」
「这没问题。」鎌仓警部点点头。「也不能为了这件事抛下其他案子不管嘛。」
此时,鎌仓警部突然转动旋转椅,面向读者说话:「各位读者,请容我在这里向各位打声招呼。这篇小说到了这个阶段,前半段恰好结束,我想诸位贤明的读者应该已经了解这起案子的行兇手法和密室诡计了。作者是第一次写本格推理小说,没办法将伏线天衣无缝地隐藏在文章里,所以,他已经将解谜所需的全部线索,老老实实地在前半部分揭露了。作者鲁莽地挑战专门领域以外的密室小说题材,使得后半段的解谜部分可能会显得枯燥乏味,还请各位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多多海涵。另外,眷顾到有些读者或许还没看出谜底,我在这里送上一个提示。这个提示就是几年前发生的一起重大事故,该事故被全世界报导,轰动一时,我想各位应该记忆犹新,只要想想这件事故,应该可以知道谜底了。此外,还有一件事必须声明。我想,应该会有读者质疑,嫌犯只有一名,而且涉嫌重大,警方的侦讯却极为宽鬆,如果是现实中的警察,就算不了解作案手法,也早就严加审讯,逼嫌犯吐实了。身为日本的民主警察,不是我在辩解,我对小说虽然不太了解,不过我认为这应该是作者将我们设定为文艺性、理想化的民主警察之故。不好意思打扰各位阅读了。那么,请各位继续欣赏接下来的故事。」
当天晚上,大助品尝着饭后咖啡,将白天的会议转述给轮椅上的父亲。「如此这般,我被交付了这个重责大任,说要盖一间风格相仿的公司,但如果太相像,可能会吓到江草,引起他的戒心,也不能僱用宫本铸造遣散的员工,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神户喜久右卫门原本背对着大助,盯着阳台看,此时他把轮椅整个转过来泪如泉涌,呜咽地说:「你受到警方如此器重,已经被交付这么重大的任务啦!」老人吸着鼻涕。「你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刑事,我实在太高兴了。真的,我什么时候归西都了无遗憾了。当你说要成为警察时,我之所以没有反对,就是希望你能给伸张正义、铲恶除奸,做父亲的我无恶不作,玷污了神户家的名声,都要靠你洗刷了。我的心愿慢慢地实现了!」老人嚎啕大哭了起来。「你是个天使,是我的宝贝!去吧,放手去做吧!就算把我的万贯家产耗费一空,我也甘愿!这是赎……咳、赎罪啊,咳咳咳!」喜久右卫门被泪水呛到,咳了起来,没多久喉咙又被痰噎住,无法呼吸,四肢变得僵硬。
「又来了!」大助慌了手脚。「为什么老是这样?」
秘书铃江离座,奔向老人。「我才在庆幸老爷最近发作的次数减少了呢……」
「看吧,又没说什么惹他伤心的事。」大助担忧地看着父亲说。「每次只要一提到我的工作,他就会哭。」
喉咙的痰总算清掉了,喜久右卫门浑身虚脱,铃江抚摸着他的肩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大助说:「担任被害人的角色,这太危险了。少爷的工作本来就很危险,我总是担心得不得了啊。」
「啊,已经好了。谢谢、谢谢。」喜久右卫门挺直了腰桿,做了一次深呼吸。「刚才呼吸停止时,我恰好想起来。前一阵子有一位姓榎本的工学博士得了文化勋章,在本大担任名誉教授,以前我揭发各企业的产品瑕疵,到处侵佔时,曾经请他替我製作检查报告,夸大产品瑕疵。后来,我替他盖了一间研究所当作回报。把他找来担任技师好了。他现在可是世界前三的铸造专才。啊,还有……」老人指示铃江做笔记,继续说道,「明天把矢田部找来,叫他拿市内的土地一览表和平面图过来。我记得车站前的停车场也是我的,你的公司可以盖在那里。」
「那里有两千坪耶!」大助睁圆了眼。「不必盖那么大的建筑物,我只要在市郊的偏僻地点大约一百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