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杏仁奶油饼,尝了一口乌干达罗布斯塔咖啡之后,神户大助开口了:「喏,你看,今天一直到用餐结束,都没有报案电话进来耶!」
「真的,这是第一次呢!」滨田铃江微笑着说,「之前有七次打算与大助少爷一起用餐,其中三次在出门接到警察的电话,取消预约,两次才刚到饭店餐厅,那个高个子总管就跑过来,要少爷立刻联络本署,另外还有两次在用汤和前菜的时候接到电话,用餐中断。」
铃江那极为温婉、有如波浪般高低起伏的声调,让沉醉在一八九八年份玛歌堡红酒的大助宛如置身梦境。「你记得真清楚。」
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畅谈,大助却无话可说,也没有问题想问铃江。并不是因为大助经常与身为父亲秘书的铃江相处,他认为两人无话可说,是因为彼此从一开始就有一种默契,不必说话也能心灵相通。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铃江彷彿猜出大助的想法,笑着说:「接下来您要带我去哪里?」
今晚将与铃江共度的预感逐渐化为现实,大助有些惊慌失措。因为他感觉铃江也有同感,却表现得从容自在,而且强势地逼迫他。
「接下来,我预约了『卡雅克』及『堤拉哥塔』,两家都是可以跳舞的小酒馆,『堤拉哥塔』比较高雅,可以尽情舞蹈,不过『卡雅克』今晚有小山米戴维斯驻唱。你想去哪一家?」
铃江略微用力眨眼,注视着大助,令他有点吃不消,以为自己又说出什么有违生活常识的话来。以前曾经有一次,同事猿渡在一旁听到大助的电话内容,顿时目瞪口呆,他像在责备大助的资产阶级似地说:「你连吃顿中饭、喝个酒,都得预订吗?」但是从大助的角度来看,他对于人们为何不利于预约这种便利的服务,感到不可思议极了。为了等一顿饭,像条狗在等候主人下指令一样,是极为原始的。此外,大助在大学时代,不管到哪家餐厅一定要点全套料理,这件事也被朋友拿来当成笑柄。但是站在大助的角度来看,就像吃日本料理时,味增汤与腌菜、茶是不可或缺之物,他反而无法理解为何特地跑到餐厅,只为了吃一道有如救难口粮的单品料理。
但是,铃江眨眼只是在思考大助想去哪里而已。「大助少爷不喜欢听歌吧,那么我们去『堤拉哥塔』吧。」
大助和铃江没有付账就离开了。大助的父亲喜久右卫门是这家饭店的老闆,大助自然而然经常利用,饭店会在月底一口气送来高额账单。
约二十坪的一楼大厅挤满了参加婚宴的宾客。两人穿过散发酒味的人群,走到饭店门廊。这里是市中心的高级商店街,笔直的大马路延伸至国铁车站。
「我们稍微走一下,走到停车场吧。」大助说。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已经客满,他把车子停在稍远处钟錶店友人的停车场。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吧。」铃江边走边说。「可是,婚礼和那么多人挤在同一天……」铃江原本想说「我不喜欢」,还羞红了脸。
「是啊,不太好。」大助从没认真考虑过自己的婚宴,面无表情地同意道。
路旁的高级精品店栉比鳞次,感觉与这个城镇格格不入,在离它们较远的地方有一家钟錶店,附设停车场,大助的凯迪拉克就停在停车场的入口附近,不过车子旁边站着两名年轻人,正透过车窗窥看驾驶座,彼此交头接耳。两人都留着雷根髮型,个子很高,其中一人穿着背上有红龙图案的黑色运动夹克。大助和铃江一走近,两名年轻人便若无其事地走开,还频频回头,以一种品头论足的眼神看着身穿皮草短大衣的铃江,不怀好意地笑着走出大马路。
钟錶行老闆正在店里一脸担忧地看着大助及铃江。大助催促铃江,两人先走出大马路,再走进明治二十三年创业的老字号钟錶店。
「那两个人从刚才就一直站在你的车子旁边。」老闆说。「车子没事吗?」
「好像没事。」大助回答。
「最近停在这附近停车场的车子,不是天线被扭弯或折断,就是车身被刀子刮伤。」老闆在珠宝展示柜的另一端睁大眼睛说。「我怀疑就是那两个人乾的。」
「这位小姐的生日就在这个月。」大助拿出雪茄,含在嘴里,询问老闆说:「有没有什么不错的土耳其石戒指呢?」
「哎呀,土耳其石戒指我已经有了。」
铃江急忙说道,大助回头看她,笑道:「那是你学生时代的小戒指吧?根本是玩具嘛。」
「有一款做工很精緻的土耳其石戒,那是最高级的。」老闆连忙拿出珠宝盒,放在展示柜上。「也有不错的天青石。」
大助不容分说地买下那只土耳其石戒指,当场送给铃江。
两人走回停车场一看,刚才那两个年轻人这次大摇大摆地并坐在凯迪拉克的引擎盖上,整支雨刷从根部扭曲变形。他们把玩着刀子,嘴巴半开,摆出瞧不起人的表情,看着大助与铃江走近,不怀好意地笑着。
「哎呀,好过分!」铃江看到雨刷,抚摸引擎盖上被刀子刮的伤痕,悲伤地叫道。「这辆车一个月前才买的耶。」
「是你们刮伤停车场里的车子吗?」大助问年轻人。
「是又怎么样?」黑夹克男维持白痴般的笑容反问。
「如果是的话,那就请你们跟我到警察局一趟了。」大助一说完,黑夹克男便转头对另一名年轻人大声说:「喏,我说的没错吧!越是这种有钱人,越喜欢动不动找警察。明明他们自己才是赚黑心钱的坏蛋哪。」
眼神阴沉的对方挑衅地开口:「你打算怎么带我们去警察局啊?」他拿起刀子用力刺向引擎盖。「让我们搭这辆车去吗?啊?说啊!」刀子「叽叽叽」地刮过引擎盖。「大摇大摆地停在这附近的高级车就是被我们刮的啦,怎样?哼,你有本身把我们带去警察局吗?试试看啊?」
「铃江,不好意思,麻烦你开车。」大助说道,打开后车门。「好!那你们乖乖坐上来吧,警察局就在附近。」
「你这是什么口气?」两名年轻人愤怒得直瞪眼,再次亮出刀子,从引擎盖上跳下来,逼近大助。
「明明怕得要死,别逞强啦。」
「你要是敢继续说大话,别说车子,看我把你的脸也刮下来!」
黑夹克男把大助嘴里的雪茄打下来。「乖乖上车的人是你,竟然摆出一副有钱人的嘴脸命令别人。」
「什么警察局就在附近啊!啊?你又不是警察!」
「我就是啊。」大助说道。
两名年轻人瞬间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出来:「听你鬼扯!」
「喏,快上车吧。反抗的话,再加一条妨害公务执行罪喔。」大助说着,朝两人秀出警察证。
「喔!」
黑夹克男拔腿就逃,大助伸腿绊倒他,又扭住另一个年轻人的手,没收刀子以后,把他推进轿车后座。这一连串动作只花了五秒钟。
「喏,你也上车。」大助朝着趴在水泥地上的黑夹克男说,「逃也没用,迟早会被抓的。」
黑夹克男半屈着身子,正在思考该不该逃跑,突然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放我一马吧!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真的!」
大助自己也坐进后座,冷冷地说:「你到底进不进来?」
黑夹克男指指后座的同伴,他的同伴已经放弃抵抗了。「你要把他带走吧!」
「是啊。」
「那我也去。」黑夹克男不情不愿地坐在大助旁边。
「够义气。」大助说道,笑了一下,对驾驶座的铃江说:「不好意思,请载我们到警署。」
铃江从后视镜瞪着大助,大助愧疚地悄悄伸手朝她一拜,车子驶出大马路。
「谁知道警察竟然会开这种最新款的凯迪拉克嘛!对吧?」黑夹克男以哭丧的声音不停地辩解。
大助心想,他们应该还未成年。
「可恶!怎么会有这种事嘛!」年轻人哭了出来。「明明是个刑事,什么会抽雪茄,买珠宝给穿皮草的女人嘛!为什么区区一个刑事会这么有钱,混淆视听嘛,可恶!」他哭个不停。
「这个社会是很複杂的,明白吗?」大助说道。
黑夹克男突然一本正经,低声呢喃:「没有人告诉我们,社会竟然会这么複杂啊!」说完,他又一脸纠结,再度哭了起来。「我根本就不知道嘛!」
「振作一点吧,笨蛋。」眼神阴沉的少年不屑地说道,用下巴比比铃江。「这女的是女警吗?」
「哎呀,真不敢当。」铃江说道。
凯迪拉克在警署的停车场停妥后,大助要铃江在车上等一下,他把两名少年带到警署二楼的防範课。正要把他们移交给少年组一名娃娃脸的刑事丸贺时,原本闷声不响的阴沉少年抗议说:「这是诱捕行动,对不对?!」他抬头挺胸,故意扯开嗓门,好让周围的警察也听得见。「这就是最近再度引发争议的办案手法,我要向报社投诉!警方故意伪装成有钱人,让美女警察穿上皮草大衣,开着最新款的凯迪拉克,引起我们的反感,诱骗我们犯罪!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逮捕我们。警察可以像这样做戏,故意教唆我们犯罪吗?我要把事情闹大!把事情闹大――」在场的刑事纷纷哄堂大笑,年轻人吃了一惊,东张西望。「干嘛?有什么好笑?!」
「这个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富豪。」丸贺刑事笑着说,「这位刑事先生抽的是特地从哈瓦那进口的雪茄,一支要价八千五百元呢!」
同样是少年组的胖女警早野打趣地说:「他手上的这支表啊,可是劳力士SPECIAL,一支要价两百五十万元呢。在他二十几支手錶里,这支算是最便宜的。」
「请别闹了。」大助红着脸,害臊似地瞪着少年。「我可要声明,跟我一起的小姐不是女警,是我约会的女伴。顺道一提,我今天不当班,而且我不是防範课的刑事,是搜查课调查组的。知道吗?」大助说完后,匆匆忙忙地离开防範课办公室。
「那种有钱人还当刑事,简直是犯罪!」少年们在大助背后自暴自弃地大叫道,「光是有钱就已经犯罪了,还当什么刑事,根本是犯罪的平方嘛!」
大助心想,也难怪他们会这么想!经过走廊的时候,猿渡刑事突然现身,拦住了他。「喂!神户,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我遇上不良少年,所以把他们带来了。」大助从同事的表情和态度立刻察觉有重大事件发生。「发生了什么事?」
「绑架案。刚才成立搜查总部。组长是专办绑架案的老手飞弹警部,他马上就到了,接下来还要召开搜查会议。」
「我也要去。」大助叫道。
「你还是老样子哪。」猿渡苦笑。「不过也无妨啦,反正到时候人手不足,还是会把你叫来的。」
充当搜查总部的会议室里,刑事们已齐聚一堂,狐冢刑事一如往常,以一种神经紧绷的尖锐语气说明案件经过:「肉票是高森阳一先生的独子高森映一,今年六岁,就读小学一年级。映一小朋友昨天放学后迟迟未归,他的家人非常担心,下午三点接到一通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对方要求家属在明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八点半带着五百万元现金到国铁车站后面的公园交付赎金。」
才五百万元吗?!――大助差点大叫,硬是咽下了愤怒的苦涩唾液。因为他认为,一个孩子的姓名竟然只值五百万元,这也太轻视人命了。可是很快又想到五百万元相当于自己一年又几个月的薪水,于是产生一种複杂的心情,唧唧哼哼了起来,顿时陷入一团混乱。大助的巨额家产与他的低收入是两个遥远的极端,不管经过了多久,他的金钱观始终无法在两者之间平衡。
「歹徒在电话中警告『要是报警,小孩就没命了』,所以高森先生并没有报警。当时,他的公司金库里刚好有将近五百万元的员工薪资,所以他把这些钱加上自己的钱装进皮包,今早独自前往车站后面的公园。八点半整,一名戴墨镜及口罩、疑似歹徒的男子出现,抢走了皮包,高森先生来不及追赶,男子就消失在车站的人潮中。然而高森先生返家后,始终等不到映一小朋友。到了下午一点,歹徒又打电话过来,要求他再準备五百万。肯定是食髓知味。高森先生终于无法承受,于是打电话报警。警方在刚才约五点的时候接到报案电话,高森先生整整煎熬了四个小时,真令人同情。」
「之后歹徒还有联络吗?」鹤冈刑事那有如学者般的脸一片忧愁,他一面在记事本上写字,一面询问狐冢。
「没有。」狐冢转向鹤冈,以略微恭敬的语气说,「已经派布引到被害人家,不过他还没联络。」狐冢面对众人,露出尖锐的犬齿,坏心地一笑。「派他过去,是因为被害人的家可能遭到歹徒监视。换句话说,布引是我们当中最不像刑事的一个。」
众人想起布引刑事那矮胖的外貌,纷纷窃笑了起来。
「一接到电话,我们就派布引扮成瓦斯工过去了。当然,瓦斯工人要是在被害人家里待太久,也会让人起疑,迟早得派人过去换班才行。」
「废话嘛!」长相酷似葛伦·福特的飞弹警部怒吼道,走了进来。「为什么让他乔装成瓦斯工?要是歹徒监视被害人的家,十之八九都会猜到警方已经有动作了。」
「组长,您来了。」全员从椅子上起身。
「可是组长,」狐冢一阵恼火,不满地反驳说。「除了瓦斯工,没有其他职业适合迅速乔装了。」
「所以每次一碰到绑架案,刑事就乔装成瓦斯工。不止是三流作家写的推理小说,电影、电视也一样,只要一遇上绑架案,刑事一定会伪装成瓦斯工,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了,拜託你们稍微动一下脑好吗?」飞弹警部双眼一瞪,扫视全员。「谁知道停车场那辆鲜红色的凯迪拉克是谁的?」
「是我……,不,是小的。」大助正好站在入口附近,就在飞弹组长旁边,他拘谨地回答。
「传说中的富豪刑事就是你啊!」大助还穿着大衣,飞弹将他从头到脚仔细观察了一遍。「那么,车上那个穿皮草大衣的美女是谁?她也是你的……」
「不,她不是我的――不,这、呃……」大助语无伦次地说明。「她是家父的秘书,呃,我今天正好……休假,所以……,呃,在钟錶店碰到不良少年……」
「你在说什么啊?」飞弹组长板起脸来。「我根本听不懂。总之,你跟那位小姐说明情况,请她开着那辆凯迪拉克一起去被害人家。就算歹徒在监视,也料想不到那是刑事,原本是谁要去被害人家?」
「是我!」猿渡兴高采烈地叫道。「窃听器、反追蹤器、录音机等等都準备好了,操作仪器的技术人员也在待命了。」
「好,立刻过去。」
飞弹组长命令猿渡,大助急忙开口:「我不能一起去吗?」
「你还有其他任务吧。」狐冢不怀好意地笑着,并插嘴说:「你今天好像休假,不过既然来了,休假就得取消啰,要服从命令啊。」
「这件高级大衣借一下吧。」飞弹组长抓住大助的衣襟,拉扯着说道。「儘可能以公子哥儿的举止上车啊,就算被歹徒看到,也会以为是送钱来的亲戚。」
「不好意思。」猿渡穿上强行从大助身上剥下来的大衣,朝他眨眨眼。「我也见过铃江小姐,我会把详细情况告诉她,请她帮忙。让我代替你和她一起兜风到高森家吧。」
「这个嘛,我想她不会拒绝啦。」但是她应该会生气――大助心想。
「可是,说起来都是你不对,谁教你把铃江小姐丢在停车场,自己跑来开会?这是天谴。」猿渡有些同情地说道,然后离开了。
「其他人就以狐冢为主,在车站周边进行查访。」飞弹组长坐在中央的办公桌,利落地下达指示。「嫌犯如果戴着墨镜和口罩,站务人员应该会有印象。」
「飞弹组长,能不能派我到高森的公司?」鹤冈和警部似乎是老交情,他这么要求。「嫌犯第一次要求的赎金与公司金库里的现金数字相符,很有可能是熟知内情的人乾的。」
「去吧!」组长看了看手錶。「或许还有职员留在公司,你就带着那位富豪刑事一起去吧。」
「请别再叫我富豪刑事了。」大助不满地说道,飞弹组长第一次笑了。
「嗳,别那么生气嘛。」
搜查行动开始了。
若要以文章表现几组刑事同时办案的情形,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作者不考虑是否会造成读者混淆,儘可能展现同时办案的过程,这是为了表达一位刑事在进行搜查的同时,其他人并非游手好闲。至于效果如何,作者就不负责了。
猿渡等人搭乘铃江驾驶的凯迪拉克,抵达位于市郊住宅的高森家。猿渡与另一位技术员将仪器等物品装进行李袋,伪装成随身物品带进屋内。
铃江也跟着两名警员一起进去高森家。同时间,狐冢刑事正在车站角落向一名站务员问话。
「今早八点半左右,怎么样?有没有看到这样一个人?」
「那个时段正好是通勤尖锋期耶。」站务人员愧疚地摇摇头。「上下行列车交会,几乎毫不间断,车站里挤满了赶往这一带大楼上班的上班族。」
狡猾的歹徒之所以指定八点半这个时间,正是算準了交通尖锋时刻。狐冢发现这一点,气愤极了。同一时间,鹤冈刑事与神户大助正在老街的小工厂地区奔走,被路边的机动三轮车及卡车挡住去路,绕了远路才抵达高森建设金属製造公司的工厂兼办公室。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吗?」大助跳过地面上被路灯照亮的积水说。
「现在才七点,应该还有人在吧。」鹤冈说,「社长把金库里的钱全都拿走了,会计多少知情,应该会留下来。或许高森先生也吩咐会计设法筹措第二次的五百万元赎金,而且听说发薪日快到了。」
「这种小工厂的经营这么困难吗?」
鹤冈以悲伤的表情斜视着大助说:「我父亲以前开一家小工厂,他可是非常脚踏实地在经营,结果还是破产了。唉,市况这么不景气,能够轻鬆经营的工厂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大助与鹤冈站在已拉下铁门的高森建设金属製造公司前,按下员工出入口的门铃,此时,猿渡等人正在高森家的客厅听取布引刑事的交接简报。
「绑匪后来并没有来电。」长相酷似艾佛瑞·纽曼的布引穿着瓦斯工的服装,张着缺牙的嘴如此说道,以那婴儿般的粗短手指,指向三坪大客厅角落的那具电话。「电话在那里。」
「我立刻準备。」负责操作仪器的技术员将电话挪到中央的大桌上,开始接上窃听器、反追蹤器、录音机等等。
「现在,家里有男主人高森阳一先生、夫人歌子女士,还有一位帮佣的大婶,总共三个人。刚才我已经向高森先生说明下一通电话打来时该怎么应对。高森先生会对绑匪说,家里及公司现在都凑不到五百万现金――事实上也没有――要绑匪等到银行明天营业以后。高森先生会尽量拖延谈话,好争取反追蹤的时间。」
「明白了。」
猿渡对布引点点头,此时,男主人高森阳一从隔壁的起居室走了出来,一脸憔悴。他的长相斯文,一点都不像小工厂的社长,而且那张神经兮兮的脸现在因苦恼而纠结,教人看了同情不已。话虽如此,猿渡和铃江也没见过高森社长平素的模样,当然无法準确得知事件发生一天多以来,高森社长究竟变得有多憔悴。
「这位是我的同事猿渡,接下来轮到他留守。」布引向高森介绍。
「敝姓猿渡。这位是喜多,负责追蹤电话,还有……」猿渡不知该如何介绍铃江,有些困窘地晃了晃身子。「呃,这位是滨田铃江小姐,协助我们这次的伪装行动,她只是民众。」
铃江只是向高森默默地行了一个礼,本来想说「请节哀顺变」,又想到这是对丧家说的话便打消了念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布引向心不在焉的高森行礼之后,对猿渡等人说:「那么,我等一下要回总部报告。瓦斯工一直赖着不走会引起怀疑。」
布引离开后,猿渡立刻询问高森:「我能了解你的心情,请问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高森坐在沙发上沉思,此时突然回过神似地一脸惊讶地抬起头,眨眨眼睛。「她在起居室,一句话也不说,我有点担心。」他的视线垂落到膝盖上。「如果有人陪她聊聊天就好了。」
猿渡瞄了铃江一眼。
铃江没有自信能够陪高森夫人说话,不晓得该说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能够缓和夫人紧张的心情。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自己能为夫人做些什么。铃江心想,或许待在夫人身边,就可以把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也希望籍由陪伴来安抚夫人的情绪。
「那么,我去陪陪夫人。」
铃江说道,高森以一种不安的表情注视着她。
「麻烦你了。」猿渡说,朝铃江行礼。
铃江走进客厅旁边的餐厅兼起居室时,狐冢正在车站向零售店的大婶问话。
「唔,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应该很着急地跑过这里。」
「不晓得耶。」大婶摆出一种说的越多损失越多的表情,冷淡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