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输了
♪如果有去死的勇气的话就去战斗吧
♪想想那些重要的人的面容
这种话都是强者的大道理,是能够活下去的人的余裕。人类也是有只能去死的时候的。
你看,遗传迪迪也声援着我们。
♪对那种话就送他一句再见吧
在下一曲开始前我关掉了音乐播放器,不想让自己的决心受到磨损。
晚上,我站在桥上,俯视着桥下的激流。附近的照明唯有桥上的电灯之类的,水面上就像是深渊般一片漆黑。我打算投身其中。
去年1月,初中三年级的我身边的一切都恶化起来。东藏开始用看死去的母亲那种带着性意味的眼神看我,火风水像小学生一样得不断找茬,二胡和三世也助纣为虐。虽然一心和涉谷对我表示同情。但是一心是个老实人,涉谷是用人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没有其他归宿的我没有可以逃的地方,所以决定去死。
我踏上栏杆。
就在这时
「请等等!」
回头一看,桥上不远处,站着一个麻花辫戴眼镜的女孩子。
外野的家伙出现了——我想。她肯定会说些像是「自杀反对」的歌词那样空虚的话。
她说:「那个,要是我搞错了那很抱歉,你不会是想要自杀吧「
话说得弯来绕去的。
「说的没错啊。是的,我是想自杀,所以呢」
「放、放弃吧。肯定很痛苦的,你看水也这么凉」
白色雾气不断从她的口中喷出来
「这跟你无关吧」
我这样说,再次爬上栏杆。
「有、有关係!」
背后飞来她的话语。我再次回头,狠狠地瞪着她。
「你说有什么关係」
「我——在我面前跳河会让我留下不好的回忆,要是造成心理创伤了怎么办啊。请考虑一下我的情况」
我无语了。这是何等任性的说法——不,说任性的话我也是一样。可是在要死的时候,任性一下也无妨吧。
「我管你怎么样啊。好啊请随便心理创伤」
「不止是我,你的家人也会悲伤的」
「我没有什么会悲伤的家人啊」
「哎,为什么啊」
这时她的表情值得一看,那真是被打了个出其不意,一脸的迷茫。她是深信任何人都和自己一样有幸福的家庭吧。我这就要让他明白也有人不是那样的。
「我可是妾的孩子哦——」
我谈起自己的境遇。
可是途中我猛得清醒过来。
我干嘛要跟不认识的人说这些事。好像跟这个少女一说话我就乱了方寸,还是趁着决心还没崩塌,赶紧跳吧。
我在踏上栏杆的手脚上使劲,把身体往上举。
「等一下!」
不等。
可是她的以下一句话带有充分的破坏力,可以让我停止行动。
「你要是不放弃跳河的话,我就替你跳下去」
你说什么——?
我不由得看向她的脸。算起来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向她了。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你要跳?说什么傻话——你做那种事有什么好处?」
「要是看见我跳下去,你可能就会因为害怕放弃跳河了」
「你这人脑子不太正常啊」
「我是认真的」
她眼镜深处的瞳孔毫无动摇。我移开了视线。
不可能做得到。
我用颤抖的手脚爬上栏杆。
下个瞬间,她以令人惊叹的敏捷抓住栏杆,飞跃过去,那动作中没有一丝犹豫。她消失在黑暗中,一瞬过后,落水的声音传来。
真的跳了——我呆立当场,下面传来啪啦啪啦的拍水声,是她正在挣扎。
不救她的话——
我奔下桥根部的楼梯,来到河滩上,然后跳进了河里。
刺骨的冰水夺走了我全身的感觉。原来我刚才就是想跳进这种水里的啊。她也跳进这种水里了啊。
我游向她的方向。她也游向我这边。我们在中间合流,一起爬上河滩。
「白痴,要是死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相信只要不是以死为目的,而是为了活下去而跳的话,一定会得救的。」
她牙齿打着颤,硬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的眼泪停不下来。我抱住她,大哭一场。
在一片漆黑的河滩上,我们颤抖着抱作一团。
那就是我和春日部的相遇。
她虽然是高中1年级,比我高1学年,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亲友。虽然比起亲友,可能救命恩人这个称谓更为合适,但是我和她都更想要亲友这种说法。
「……做好了!」
她说。穿衣镜中映出一个让人难以相信是我的女性身影。
那是发生在我去她家玩的时候的事。我2岁的时候母亲就亡故,没有人教我做髮型的方法。所以我对春日部的麻花辫抱有憧憬,想让她教给我。
「麻花辫也行,不过要做三编系的话感觉别的更合适啊,小埼是美人嘛」
「哎——才不是什么美人呢,我觉得春日部比我漂亮多了」
「才没有啊——你该更自信点「
春日部这样说着,为我做了一个将编入的头髮立体的盘起来的髮型。我那一头乱糟糟放养的头髮被漂亮的打理一番,看起来甚至有些优雅。
哦哦,我还挺行的嘛!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容姿感到骄傲。
我顶着那个髮型开心的回家了
我走在二楼大厅里準备回自己房间,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住了我的头髮。我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火风水。
「什么意思,这髮型」
大意了。以前我不过化了个妆她就火冒三丈,不可能会看过我这个髮型的。应该注意不要让她注意到才对。
火风水拽了两三下我后面的头髮说
「小孩子不要装什么色气啊」
这种局面如果是平时一般我都会忍让过去,但是那天不同,那是春日部为我做的髮型。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傻逼老太婆」
「什么!吃白饭的还真敢说啊」
事情变成了两个人的扭打。这时二胡出现了,他当然站在自己母亲那一边。
「喂,京,别对母亲动粗!」
二胡把我从火风水边上拉开,推到在地上。我往上看去,两双如同在看虫豸一般的眼正俯视着我。
双拳难敌四手,违抗他们也只会让自己受伤。
于是在家里面,和化妆一样,这个髮型我也封印了。
苦难的日子仍在继续,但是有春日部在我挺过来了。
但是进入当年七月,她变得无精打采。邮件回得很慢,见了面也没什么精神。然后最终联繫断绝了。
或许我被讨厌了——最开始我很失落。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让她讨厌的举动,不过本来我就是自杀未遂者。可能是已经厌倦应付我这种心里有病的人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不是那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断绝联繫的人。
即使被讨厌也就是这样了,我下定决心,去和她见面。
暑假前,周五晚上,我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座桥上等她。
她是母女家庭,经济上有困难,得到学校许可以后每天晚上都在超市打工做收银员。所以在夜深时会通过这座桥回家。在我要跳河时她会路过的原因也在这里。
她的父亲似乎是因为职场暴力而陷入忧郁,最终自杀。她会拚命阻止我,也是因为有这样的过去。那时候我轻蔑的对她说「深信任何人都像自己一样有幸福的家庭」,然而她也有自己的故事,只是没有把那些摆在明面上而已。我为只有自己是不幸的那种想法感到羞耻。
等了一会以后,一个少女从夜路上走来,是她。
我向她打招呼
「春日部君」
她的身体一震。发现是我以后稍微有些放鬆,但是离笑颜依然差得很远。
「小埼,你怎么在」
我和果然自己被讨厌了的不安奋斗着说
「恩,最近不是那什么吗。所以想和你谈谈」
我感觉无论用什么表达方式都像是在责备对方,所以只能说「那什么」。
她一直紧紧盯着我,瞳中摇曳。
一线泪痕划过她的脸颊。
「小埼,我、我……」
「怎么了」
她哭着扑进我的怀中。和初次见面的时候正相反啊——我想。
她呜咽着吐露出的那些事,可怕到即使只是回忆起来就让我想吐。
她被强姦了。
两周前,在打工回来的夜路上,被两个男人袭击了。虽然想要抵抗但是中了电击枪。对方还拍下了录像。结束后,二人组这么说
「你已经是我们的性奴隶了。要是对别人说了这事,或者不听我们的话,就把这录像发到网上去。还有,你不是有个关係很好的朋友吗,我们会上她」
春日部君觉得他们指的可能就是我。都是虚张声势,我说。但是真的能如此断言吗,一想到被强姦魔盯上了我就不寒而慄。
那段时间,春日部君守护了我。二人组之后也把她叫出来了好几次。她为了我,一直接受他们的要求。
在这里面今天的情况也是最恶劣的。被招到废工厂以后,她被一个名叫户田的同学偷窥了。而是那个户田别说来帮她了,甚至看着她被侵犯自慰了起来。而且在被她发现后,立即逃走了。
「……最低」
我很憎恨强姦魔,但是也无法原谅那个叫户田的男人。
「这件事你告诉你妈妈了吗」
「还没。我不想让她担心。因为同样的理由,我也不想告诉小埼,但是刚才一见到你的脸揪忍不住了」
她在我的怀中又一次哭泣起来。我轻抚她的头,胸中燃烧着激烈的怒火。
可是我却无法好好的用言语将其表达出来。结果,也只能说些《自杀反对》所揶揄的那些陈词滥调而已。
我至今仍为此而后悔。
「春日部小姐已经过世」
两天后的星期天,刑警这样对我说的时候,一瞬间我没能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打工回家路边的一栋老旧杂居公寓的一侧,全身都受了很重的打扑伤。死亡推定时间是昨天晚上。杂居公寓入口处没有可以上锁的门也没有监视摄像头,任何人都可以出入。她的鞋子整齐的摆放在顶层7楼。也就是说,警察认为这可能是她在打工回家路上,突发性的跳楼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