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某人的祈祷声中醒来。
望着天花板,上面斜斜划过令人担心的裂痕。我在哪里?房间仍旧昏暗,墙壁呈现深灰色。能听到细微的音乐,是因为有人在远处唱歌。我知道这个歌声是祈祷。当我发觉到陌生的焚香气味,总算才想起这里是异乡的旅馆。
我挣脱纠缠着手脚的被单起身。纵纹窗帘在摇晃。昨晚我是不是没有关窗?或者风是从窗缝中吹进来的?身体并不感觉冷。这里并非寒冷的土地。小椅子的椅背上挂白色衬衫和窄管卡其裤。我缓缓穿上它们。全身动作沉重而迟钝,脑袋的运作也一样。我想要再持续一会儿这样的朦胧状态,直接穿上运动鞋就走出房间。
日晒土砖堆砌的走廊比房间里还要暗。祈祷歌声已经停止了,不过却传来其他声音:水声、脚步声、陶器碰撞的声音。我现在还不想要和人见面,因此便踮脚走路。走下色调暗沉的木阶梯,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直到走出旅馆之前都没人看到我。
外面天空微亮,看不清往左右延伸的狭窄道路尽头。路面是裸露的泥土,虽然很乾燥,鞋子踩上去却是软的。我听到鸟叫声。远处也传来类似人群喧哗的声音。不过不知是否偶然,放眼望去,此刻道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不知现在是几点——我把手錶放在房间里了。
旅馆斜对面有座小小的神祠。涂泥的三角屋顶上放着素烧陶制宝珠,前方供奉着蜡烛与红花。我不认识这种花。彷彿在证实刚才房间里听到的歌声不是幻觉,这束花还很新鲜。花的旁边放置着铁盘,还有焚香释出细细的一缕烟。刚刚有人在这里祈祷。
神祠没有门,可以直接看到神像。象头神葛内舍以跃动的姿态翘起脚,大大的腹部往外突出。神像涂着好几层祝福的红粉。我不知道这个国家的礼拜方式,因此便用自己唯一知道的方式,合掌闭上眼睛并低下头。
我知道象头神是保佑生意兴隆的神。我现在对于自己的生意有什么可以祈祷的吗?现在这工作该怎么样才算成功呢?
也就是说,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向象头神祈祷什么。这时候求神也太早了。
雾霾般的睡意仍旧挥之不去。先前无人的街道上逐渐出现一个又一个人影。穿纱丽服的年轻女性捧着红色的花走近神祠。我在擦身而过时和她打了招呼。对方显得有些诧异,接着露出轻盈的微笑。
我和出门时同样蹑手蹑脚地回到旅馆。先前醒来时还很昏暗的房间已经透入朝阳,原本看起来是灰色的墙壁也变成白色。我脱下运动鞋,轻轻地躺在被单凌乱的床上。或许是因为旅途疲劳,我一闭上眼睛意识就变得模糊。
在陷入梦乡之前,为了不要因为忘记现在是何时、自己在何处而感到不安,我像是念咒语般说出口。
二〇〇一年六月一日。加德满都。东京旅舍二〇二号房。
嘴唇和眼睑同样沉重。所以我的喃喃自语大概不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