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萬色』露特

「这些都是场面话。莱姆他变得好强啊，让我吓了一跳，你看，我这里还被他砍到了一点。还有那把刀，上面的赋予能力确实不错。我到现在还没办法解除掉身上的刻印哦？我一开始就是想轻微地跟他打个招呼，但是突然有另一帮人过来，让我困扰了一下。不小心就把他打倒啦。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作赔礼，我中午的时候特意给那帮人身上留下了易于追蹤的痕迹，还为了以防万一，偷偷给他上了一层加护，确保他的安全——」

深夜时分。自称公会会长的少年来到店铺内，我招待他来到店铺的待客室，让澪给他上了份茶。现在，我们正面对面坐着交谈。识还没有回来，似乎和洛娜小姐的交谈比预计的时间要长一些。

我听到他说要为莱姆的事情谢罪，就招待他进来，结果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都是场面话」，将右手的袖子捲起，给我们看之前被莱姆打伤的伤口，随后很愉快地、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话。完全搞不清楚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似乎想说明，他跟莱姆之间的战斗只是一场误会。不过他语速太快，光跟上他的思路就挺费劲了。

「还有还有，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真正的目的。啊对了，那边穿和服的大姐姐，这里应该有十分珍奇的水果吧？能不能把水果当作茶点招待我一点呀，我到现在还什么也没吃呢。」

他改变话题改得飞快。外表虽然是同世代的少年，但是语气语调却有种女性的特徵。而且，该怎么说好呢，喜欢把周围人带进自己的节奏里面。不知道他是刻意如此还是怎样，在对话中时不时会掺进一些不能忽视的情报。比如刀和和服这种特有辞彙。

澪的眼角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怒火。她没有从座位站起，而是直直地瞪着他，释放出威压。不过他完全不为所动。

我叹了口气。

「澪，帮他準备一下吧。」

「……我知道了，请稍等。」

「哎呀真是让人期待，再顺手帮我添杯新茶吧。还有跟这个不同口味的茶吗？要是有的话，拜託大姐姐换一杯新口味喔。」

哔哔的一下，从门后澪所在的地方传来杀气。澪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心情变得十分不佳。我很懂她现在的心情。巴听完他的发言后，眼睑也不停抖动，不悦地保持沉默。我也不想陪他这样一直胡闹。还是早点进入正题吧。

「那么，公会会长阁下，您有什么要事。」

「别这么生分嘛，雷道君。不对，叫你真弟弟好一点？公会会长阁下这个称呼太见外了。啊，不用笔谈也无所谓喔？毕竟我又不是人族。」

！？

喂喂！？

「抱歉啊，我有点搞不清楚您刚刚在说什么。」

「啊哈哈哈哈，真弟弟真是可爱。你写出来的字都有点歪了哦？没想到你是这种容易慌张的性格啊，挺意外的呢。和我普通地对话就好，你做得到吧？」

我是挺想普通地回覆他，不过还是表露出了动摇的神色。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啊。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冒险者公会的会长，也不可能如此详细地知道我的底细吧？

而且，公会在这个世界上由来已久。我在图书馆里看到的历史记载上，冒险者公会过去在艾琉席翁诞生。也就是说，冒险者公会很明显与女神侧的势力有关。难道是女神透露的我的情报吗！？

「呼呼呼呼。看你的表情，似乎认为是女神泄露了你的情报吧？」

「！？」

他还会读心术吗！？

「看来是猜对了。你放心吧，女神还没有掌握住你的现状。她每天也过得很不容易，事实上还没有余力顾及到你的事情……照那个程度来看，应该还在进行準备工作吧。」

「……你，你说什么？」

「欸！！真弟弟原来是这种声音啊！不错，这种残留稚气的男孩子声线，我很喜欢。对了，我记得真弟弟过去是高中生吧。明明还是学生，却被突然召唤到这边来，肯定很不容易吧。」

搞什么？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我的事情全被他知道了。连之前世界的情报也被他掌握了！

一开始朝我露出人畜无害笑容，嘴上滔滔不绝的这家伙，一口气让人感到有些不适起来。我有种自己的视野变狭窄的感觉，糟糕，这样下去会被对手的气势吞没。每当我说话，他的脸上就绽放笑容，一种喜悦的感情同时传递过来。这种感觉实在让我难以忍受。

「别开玩笑，快回答我，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恶，我在害怕。连正常说话的从容也消失了。

「这称呼让人太伤感了。我就是公会会长呀，我不会对你说谎的。」

「……我只能用『你』来称呼了吧。毕竟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我一无所知，但他却几乎对我了如指掌。他会是女神的知己吗？至少，他和女神肯定认识。他能和我正常交流，确实不可能是人族。这么一来，管理所有冒险者的公会会长，其实际身份不是人族吗。在这个人族至上的世界里，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啊，抱歉！你说的对，我还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真弟弟，请原谅我的无礼。那么我先做个自我介绍——」

「胡闹就到此为止吧。」

「……打断别人的发言，还说这是胡闹？这可有点不太安稳啊，青色头髮的武士阁下。」

「哼！你明明知道洒家的名字，却在这里装傻。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对少主撒谎吶。从你一开始说自己是公会会长时，嘴里就没吐出过几句真话。」

「哎呀哎呀，在荒野睡得太舒服，连怎么开口说话都睡忘记了嘛，蜃。」

「你这家伙才是，跟以前比起来简直面目全非了啊，露特，『万色』的龙唷。」

欸？

◇◆◇◆◇

「露特？万色？这家伙是龙吗？」

从巴的语气来判断，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但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出龙的气息。

「是的，少主。这家伙无疑是上位龙，而且还是最上位。世间称他穷究一切知识与魔法，生涯未败。万色意味着万般颜色，他还有一个称呼是露特。」

「哎呀呀，阻扰别人报上名号，结果自己把别人想说的都说了，这位武士痴阁下，你真是干了件无趣的事啊，」

最上位的上位龙，不败的龙。就是这家伙？

「放肆，轮不到你这个随意诓骗少主的混蛋来说。」

「哎呀哎呀，你这个不问世事的瞌睡龙还好意思说我。请你别说诓骗这种容易招人误会的词啊。」

公会会长，不对，上位龙露特与巴正在对话，态度好像比跟我那时恶劣多了。

上位龙——原本是人族或亚人穷极一生时间寻找，也不一定能看见一次的存在。我在图书馆学了不少，知道上位龙是种相当稀有的存在。

他们位于龙的顶点，不会因漫长的时间而毁灭，如果衰老会通过重新自我诞生而永存。

这种说法有点难以理解，简要来说就是可以返老还童。

在图书馆里还写有这些上位龙的名称，『御剑』、『瀑布』、『砂波』、『红璃』和『夜缠』这五个。今天第一次听到『万色』这个名字。顺带一提，我在图书馆也没看见蜃的别称『无敌』。

上位龙与人族相关的事情很少，因为个体差别，也有龙住在离人族领域较近的地方。在极少数的事例中，龙会向人族出借自己的力量。如果是间接藉助龙的力量，这种情况下会被称作受到了龙的祝福。

目前，在格利特尼亚帝国好像有一名近卫骑士获得了『砂波』的祝福，被任命了专属的职责。

本该是超级稀有的上位龙，我却已经遭遇了其中三匹，把我自己也搞糊涂了。『无敌』、『御剑』以及万色。也就是巴、兰萨以及露特！这种遭遇概率，一个搞不好就会让我原地去世。在街上乱晃就能遇到隐藏boss的游戏肯定是个烂游戏。让我越发觉得，现实比游戏里要残酷得多了。

这一点在异世界依然没变。

就算努力，也不一定能打出Happy Ending。

要是不努力，肯定朝着坏结局一路猛冲。

唉……感觉完全看不到头。

「你丢下原本的巢穴了吗？那里已经成为一片不留原型的废墟了啊。」

「啊啊，我早就离开那了。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吧？……你问完没？我和真弟弟还有话要说呢。因为蜃你，我肯定被真弟弟误会了，得马上解开才行。」

……他们看待事物的规模也差太多了吧，一开口就是千年啊。而且，露特先生对我笑得很灿烂，可是面对巴时，嘴角虽然微微上扬，眼睛中却看不出一点笑意。态度差别太大了吧？

「哪有什么误会，洒家还有好几件事要问你吶。还有，洒家已经捨弃了蜃这个名字，现在叫巴，给洒家记好吶。」

「真是聒噪，有真弟弟给你撑腰才这么硬气的吧。记住了记住了，巴吶小姐。」

「是巴，不是巴吶！！你要是再搞错了，洒家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抱歉啊真弟弟，这家伙在我们当中也算条出了名的怪龙。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露特，别无视洒家！！洒家哪里是怪龙了！！」

不对吧，我觉得你确实挺怪的啊？我莫名地可以确信这一点。

说起来，能无视掉巴直接朝我搭话，这家伙真是一条无拘无束的龙啊。既然他是龙的顶点，那就类似于巴的上司吗？

「我没有向真弟弟撒谎。我想让真弟弟信任我。」

「啊，什么？」

「说我诓骗真是天大的误会。我的心情可是更加纯粹的。」

在这段危险的发言之后，露特朝我这边把脸凑过来，不过被巴一道锐利的刀光所阻止。一把锋利的单刃利刃正朝着露特的方向。巴，你那是胁差。别这么轻易地拔出来啊，既然带着两把刀，拔那把长刀不就好了。

「……你这家伙，变化可真大吶。过去那种为了纪律戒律朝喧闹的洒家们又是怒吼又是斥责的样子，连一点影子都没留下了啊。」

纪律？戒律？无论哪个，跟眼前的这个叫露特的人，不对是龙，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啊。

「巴，你也变了不少嘛。本来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整天只知道睡觉的你跑哪里去了。不过现在这样正好，比起不解风情地捣乱，你还有别的东西要学吧？」

「不解风情这方面洒家可敌不过你。洒家一直有件事很在意，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男性的？」

……？

「大约三百年前。一直当一名女性，差不多也当厌了。所以才试着做男性。这感觉真是舒畅。初次拥女人入怀的时候让我感动良久。」

当厌了？改变性别？欸？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大致上对上位龙来说，子孙之类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做那种事情应该也没什么意义吧？

「你这家伙，试着做这句话是认真的吗。这又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而且洒家从未听说有哪个上位龙生有子嗣，与女性行苟且之事又有什么意义？」

巴，你说得很对。他那种说法，就像是旧玩具玩厌了，又买了个新的一样。完全让人无法理解。

「我反正是做到了，认同一下我又何妨。而且我不打算重新诞生了，现在正儘可能地延缓衰老，打算好好享受今生呢。不过，果然还是女性那边能够获得的快感更为上层，我现在当男性，感觉厌倦得比预想中的要早很多呢。看来世界在某一天发生了变化呀！」

所以说为什么要聊快感的话题啊。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吗。原来女性比男性要舒服啊。长知识了……才怪。仔细一想，刚才是问他为什么能改变性别吧。就算跟我们说你沉迷于这项运动，也只能让人觉得非常困扰啊。

「洒家没有问你价值观发生的变化，也不想听吶……」

巴，我有同感。虽然被他的气势压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我深有同感。

巴这种略微退缩的心情，我超能理解啊。

我已经完全傻眼了。

「那个时候，我偶然有机会和同行的男性发生关係。该怎么说明那种感觉才好。如同心灵得到了充实，灵魂得到了麻醉。那种，未曾体验过的感觉，让身体深处不断涌出幸福感与陶醉感呢！我之后又变回女性身体，和同性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比不上那个时候的冲击性。」

露特兴奋地说着……而我已经连一丝一毫都不想去理解了。谁能告诉我他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同性之间互相传达心意，这种友情达到极致之后的、那种爱！让我感动得为之颤抖！若要身体彼此交缠，没有更胜男男之间的选择了。」

能不能别演讲了？感觉耳朵要烂掉了，大脑也快被腐化了。

「看起来，真弟弟应该还没睡过觉觉吧？不要紧，我最喜欢这种的了。你第一次要是想跟女生做的话，我也可以变成女生唷？无论哪边的身体，我都有一天俘获你的自信。」

你在对我说什么啊！惨白的肌肤上不要染上红晕啊！完全搞不清楚你什么意思啊！别这么用力地宣言这种事啊，很噁心的好不好！睡觉觉是什么鬼啊！嗯，睡觉觉？指的是有那方面的经验吧。原来如此。

「我拒绝！」

我总之先从沙发上站起来，与他拉开距离。幸好，他没有追过来。露特收回前倾的身子，深深地将身体沉进沙发里，将两手交叉在腹部前。

「尝都没尝过就说讨厌可不好唷，真弟弟。对我来说，无论变成男女都可随心所欲。不然先试一次怎样，要是还不行，那我就乖乖放弃了。」

你明明说过只需一日就会成为俘虏，说完这么毛骨悚然的发言，还想让我试试！？感觉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我已经受不了了……

我没有否定同性爱的想法。没有确实没有，但是若想要强迫对这个方面毫无兴趣的人，那我可会坚决拒绝！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叫唤些什么？」

哦。

明明不用赶着这个时候回来的。

澪，我不好说你是会挑时机呢，还是不会挑时机……

「啊，黑色的大姐姐，谢谢你的茶和水果。」

露特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一看到澪端着的果盆就喜不自胜。

「……你刚刚打算对少主做什么？」

「嗯？我只是稍稍追求一下他哦？」

「追求……唔！？」

「毕竟他现在没女朋友嘛。我出手也没问题吧？」

还有更根本的问题吧，性别问题就是最大的鸿沟啊混蛋。

「……」

澪静静地把盆放到侧面。盆里放着数人分的茶水以及切好的水果。

「啊咧，放在那里我可取不到啊。」

「巴，这个姑且是条龙吧，杀了没问题吧？」

澪竟然能注意到他是龙啊。听他说完朝这个方向集中注意力感知的话，确实有一点点龙的气息。不过澪却能在一瞬间看破，真是了不起的观察力。

「是啊。这件事还跟少主的贞操有关，留他一命百害而无一利。澪，当然要杀了他。」

「啊拉拉？唔，怎么连真弟弟也！？」

发现两人进入战斗架势后，我也效仿她们準备战斗。非得击退这家伙才行，百分之百为了我自己。

「露特，姑且还是听你说说遗言吧。之后会给你收尸的，顺便把遗言给你刻在墓碑上。」

「不行，上位龙的肉说不定很好吃。至少得让我好好活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