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舊仇宿怨

「幸好神殿没有修成土豪金的颜色。」

我对女神的印象就是那个光芒刺眼的房间以及傲慢，仅此而已。我刚刚来到过去从未接近过的神殿区域还没多久，就看到目标的大型建筑物，确实很有气势。我也为建筑物本身并没像女神那么浮夸，比如做成纯金的那种，而鬆了口气。如果真是那样，我肯定立马走人。

闪得人睁不开眼的地方就算只有那家伙房间也够人受的了。

「雷道大人？请问您怎么了吗？」

是识。他担心站在原地不动注视神殿的我，回过头向我询问。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侍奉女神的神殿有点普通？本以为会更看重门面，建得更庄严、浮夸一些。」

「这是雷道大人与女神对话后，结合女神的个性产生的思考吧。在我眼里看来，这些建筑物只是大小不同，其余地方看起来都差不多。」

确实，感觉就像结合对神明的个人印象观察神社佛阁一般，我以前也未曾有过这种视角。顺带一提，我也从未关注过这些的建筑样式。只是常听人提起过神社佛阁中的狛犬、手水舍这种特别有意思的地方而已。

（注：狛犬就是殿前摆的一对石狮子，手水舍则是给参拜者凈手用的小亭子。位于日本的神社佛阁一般都会有这两种东西，而且设计各不相同，除此之外，这两处也是游客最喜欢互动的地方。）

这样啊，我是因为实际接触过女神才会产生这种感想吗。途中我还在旁边见到了祭祀精灵的神殿（可能也有别的正式叫法），当时觉得看起来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感慨。

「个性啊。作为唯一神的女神，好像是清廉高洁、而且宠爱所有人族的慈母性格吧？」

「世间大致上做如此解释。除此之外还有勇武的军神、知识与艺术的守护神之类的。女神受人敬仰，被当做万能的神，所以大家都对这些讚词深信不疑。」

我倒觉得这些都像撒谎一样……我在图书馆调查出来的女神性格，或者说特性，确实就跟识说的差不多。而且书上在介绍女神军神这一面的残酷形象时，总是会拿亚人和魔物的悲惨遭遇举例子。

这些描述让我不敢相信女神可以全能到这种地步。如果她完全作为象徵意义上的偶像，应该是可以自圆其说的。不过她实际在干涉这个世界，无论做什么肯定都会产生矛盾。全知全能，只有在无所作为的前提下才能达成。

在我心里女神的形象反正已经矛盾得一塌糊涂了。对我来说，黑深残之类的形容词倒比较适合女神。

「以万能且唯一的神的神殿来考虑，确实会有种威严的感觉。好了，人也变多了，该换回笔谈了。」

「一直站着原地盯着神殿看，可能会被当做可疑的人，雷道大人，我们还是早点进去吧。」

我跟在识后面进入神殿。凉爽的空气拂过脸庞。神殿里好像开着空调，真不错啊，毕竟现在暑意还未散去。在这边世界里，空调自然只能通过魔法手段来实现。

使用魔法，也就是说是人力。只要在大开门窗的地点指定範围，就能便利地控制室内的温度，缺点则是需要一定数量的人员，而且不能细緻地控制温度。最多只能依靠术者自己的主观感觉。

我自己家里，男性只有父亲和我两人，而女性则有母亲、姐姐和妹妹三人。记忆中，盛夏时的客厅即使开了空调也不怎么凉快，但三名女性那边反而还觉得冷。

我觉得这个温度还很舒适，说明这里的施术者应该是男性。

既然科学空调现在变成了人力魔法空调，那应该还是有只能听任有发言权的人控制温度的温度难民存在吧。要是一直独自保持调整周围温度的魔法的话，肯定需要相当的实力与劳力，而且在放魔法的时候也不能做别的事。

「我是与准司祭希拿伊大人有约的、来自葛叶商会的识，这位则是我主雷道。」

识对走过来的神殿中负责接待的女性传达访问的理由。她穿着一身白衣。不过神殿中的制服不止这一种，虽然大家穿的都是白色，不过在细部的设计上多种多样。

我有点意外。我一开始觉得男性与女性的服装有些差别，后来又有不分男女穿着同样服饰的人。

我才觉得大家穿的都会是长袖，衣摆一直到足部的几乎不露出肌肤的服装，结果这个也因人而异。难道除了颜色以外没有别的规定了吗。

「和希拿伊大人……好的，我有听过您的名字，请跟我来这边。」

就当成她知道这么回事吧，听起来不像在撒谎。这名女性十分年轻，有点像学生兼职当巫女一样的感觉。她一边确认我们的步行速度。一边带领我们前进。神殿从外面看很宏伟，果然内部也相当广阔，同时到处还飘蕩着一股独特的香味。这应该不是魔法造成的，而是四处撒有大量的香料吧。学园里面的沙龙就经常使用香料，我已经比较习惯了。只不过彼此散布的规模相距甚大而已。

我们路上与众多的白衣人士擦肩而过。我凝神一看，结果每个人身上穿的都不相同，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我把识叫过来，跟他说悄悄话。毕竟我要问前面的人就要笔谈，也太麻烦了。我于是就让识去问她。

「失礼了，这里的人士对服饰好像特别讲究啊，每个人都穿着精緻而又别出心裁的服装，让我十分惊讶。」

「啊啦，有这么回事吗？啊，我记得，葛叶商会好像是从齐格来到学园都市的吧。要是这样的话确实有可能会感到惊讶。在这里除了礼装和正装之外，没有特别指定大家平常穿什么衣服，只有颜色方面会限制一下。所以大家都在服装上面做了很多独特的改造。比起穿着固定的服装侍奉神明，还是穿着最符合大家个性的衣服更能表现我们对神明的敬意。」

莫名有种既视感。感觉就像过去学校里大家穿的都是同样的制服，但是其中一个人的制服用料不一样，就会变得特别显眼。他们对这种事情估计毫不在意吧。大家穿的衣服各不相同，总觉得有种违和感啊。

（注：在日本不仅是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到了会社里面，只要属于集体，基本都会穿制服，学校里面是学生制服，公司里面自然是西装革履。主角是原高中生，自然会觉得奇怪。）

穿着最适合自己的衣服做侍奉，我没有奇怪的想法，但是总觉得这句话挺糟糕的。

想问问题的毕竟是我，我向识小小地点头，识察觉到后，以无伤大雅的客套话结束话题。

嗯，目的地好像位于地下吧。原来神殿里还有地下区域啊。因为我家的地下设施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我总对这种东西没抱什么好印象。

香气的种类也改变了。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怀疑，不过这确实不是什么有副作用的香料。他们可能是根据不同的房间或者楼层，使用不同的香料吧。

「准司祭希拿伊就在这里等候。容我就此退下。」

「谢谢你。」

这名女性让我和识稍等一会。她站在左手边稍大一些的门前，小声地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这道门就打开了。她告知我们希拿伊就在这里之后，低头就此告退。不知道她是不是对客人都是这样的，不过她的举动让我稍微有点好感。

在过来的路上，我并没有感觉到神殿的人朝我投来奇怪的视线。该说他们训练有素吗。我原本以为来到这里之后会招致距今为止最强烈的视线呢，稍微有点落空感。

「我们是葛叶商会的人。失礼了。」

「进来吧。」

我默默地跟在识身后。我只要跟在正常打招呼的识之后就好了吧，毕竟我不能说话嘛。

房间内的正是希拿伊先生，其他还有二、三……还有五个人。房间大概比八畳大一点，也有可能是位于地下的缘故，室内整体比较昏暗。

（注：畳，这里是面积计量单位，一畳182cm×91cm，约1.62平方米。）

「雷道殿下，欢迎您远道前来。这位就是鍊金术师吧，我可以称呼您为识阁下吗。」

「没问题，希拿伊大人。他就是我最信赖的商会成员，我侧近的其中一人，识。这次还请您——」

「感谢您今天愿意将技术公开给神殿。为了儘可能表达对你们的感谢，我向上司报告了这件事。上司决定要亲自送上金玉良言，刚刚已经到访此处，你们得以在此地瞻仰统管当地信仰的主教大人的威容」

主教，啊啊，那个被暗杀的主教的后继者吗。从希拿伊先生所处的位置来看，其他四人的地位应该比他要低。这么一来，就是那个人吗。

这人的头髮好长，面容被类似头巾的东西遮住了，是女性吗？

是吗，因为是信仰女神的宗教，所以权力者由女性来担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看起来相当从容，可能有什么禁忌，穿着几乎没有露出肌肤的服装，也有可能是个长发的男性。只要听她说话应该就能判断出来了吧。

而且刚才希拿伊先生故意打断了我的发言，让人有点在意。难道他怕暴露报告的说法跟我想说的不一样？毕竟我可不是自愿告诉他们技术的。他会来到我家的店里，应该也是受某人的指示……

「能够得见您是我的荣幸。」

我不知道正确的做法是怎样，总之先单膝跪地低下头。识也跟我做一样的动作。不过识可能是在模仿我的动作，不一定我做的就是对的。待会还是问问他这种时候要怎么行礼吧。

「听闻贵店虽小，却能做出非凡的药品。而且，您还愿意将其中数种药品的製法向神殿展示出来。向您的信仰致以感谢。神殿约定会将针对贵店的妄言全数驱散。」

沙哑、富有成熟魅力的女性嗓音。就是所谓的烟嗓吧，让人有种嗜好烟酒的成熟女性印象。声音在身体里舒适地迴响。主教应该就是女性无疑了。

「感谢您的关心。」

「听闻您的声音被咒病所夺，作为感谢，我方也会为您全力施治，不过不知能够有多少效果，所以无法向您给出安心的保证。」

我也没拜託他们这件事，她还真是亲切。该不该照她所说的接受这件事呢，我有点烦恼。

「主教大人，请您注意时间。」

「嗯，这样啊。那么雷道，以后再会吧。希拿伊，之后就交给你了。」

「我明白了。谢谢您为我分出宝贵的时间。」

一直沉默不语的四人中的其中一个走过来提醒主教时间。嘛，主教肯定是很忙的吧。

主教和我告别后离开了。我看到希拿伊先生鞠躬了九十度的躬，糟了，我忘鞠躬了。

「这可不对啊，雷道阁下，对主教大人必须致以最大的敬意才行。虽然那位大人才刚刚上任，但对那位大人的无礼行为也是无法允许的。」

「我是乡下人，不懂礼法，还请您多多谅解。」

「……好吧。你们今天要公开药物製法，当然已经準备好了吧。」

「这是自然。」

识听到我的话后走到前方，将今天製药要用的素材以及一套设备拿了出来。这也因为这套製法并不需要複杂大型的设备。

「原来如此，那边的术士阁下已经全部準备好了吗。那么事情就好说了，老实说，我对製药知识一无所知。雷道殿下请来这边，我有几个事情想问你。没什么，只是一些閑聊而已。」

哎呀，这确实有点没想到，我还以为他会让我也帮忙解说。

「我明白了，我没有任何异议。」

「那么请坐在这边的椅子上。术士阁下请在那个桌子上，和那边的几位展示製药方法，希望您能附上相应的解说。」

「我知道了。那么，各位请。」

识来到放有几个製药装置的大桌子旁，把材料放在上面。他一个个地详细说明各种材料。照这个节奏来看，估计离完成得有一个小时。

我看到识进入製药工序后，就坐到希拿伊先生对面的椅子上。我和他之间的圆形小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好歹该倒杯茶来吧。我姑且算是善意的协助者吧？

「那么，雷道阁下。像这样冷静下来与您对话还是初次吧。我之前也报上过名号，我是准司祭希拿伊，请多指教。」

「我是从属于商人公会的葛叶商会的雷道。能够与神殿的人士相识真是令人喜不自胜。若是与您能够构筑良好关係，那将不胜感激。」

「呼呼呼，您这番话到底有几分为真呢。但是商人与作为神仆的我，初次见面也只能说出这种客套话吧。您看起来挺年轻的，不知从事商人行业从事了几年？」

「未满三年，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商人而已。」

我没说谎，不管是三天还是两年，都可以说成是未满三年啊。

「而您已经在两座城镇拥有自己的店铺了吗。您应该有强大的运气，抑或，有强大的后盾给您撑腰吧？」

「我虽然没有后盾，不过经常受到齐格的伦布朗特商会多方照顾。」

「伦布朗特……喔，那个……」

希拿伊先生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低吟伦布朗特的名字。他看起来不像熟知伦布朗特商会，不过应该事前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某些情报吧。

「您认识商会长伦布朗特氏吗？他不仅将店铺借给无依无靠的我，还是教会我怎么做生意的大恩人。」

「他吗。您所说的，与我印象中的伦布朗特氏稍微有些不同啊。要是他愿意再多协助一下的话，我们在齐格的布教就能拓展开来，说不定还能将範围扩展到荒野上。」

还有这么一回事啊。伦布朗特先生的夫人以及女儿们，自从那件事之后，似乎就几乎没再去过神殿了。

恐怕，他们一开始想要寻求女神的帮助，不过失败了吧。他们想要凭藉自己的力量解决，在与我相遇的那时已经到了几乎就要放弃的程度。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想要他继续信仰女神教应该是很困难的吧。毕竟实际上拯救他的契机，是他自己发到公会告示牌上的委託。

「我出身荒野，很惭愧，很少有机会听到神殿的教诲，也不太熟知伦布朗特氏与神殿之间的关係。在我看来，他对我至少是十分坦诚的。我现在依然对他感激不尽。」

「如果立场改变的话，说不定就会像您说的这样。但是我很清楚，伦布朗特氏的两名女儿在学园里会受你照顾，就是因为有这层背景在吧。」

啊咧，他好像做了很多调查啊？连我在学园里当老师的事情，以及她们是我学生的事情也查出来了。

他恐怕也知道我出身荒野的事情。

「是的。伦布朗特氏曾委婉地拜託我在课程上多多关照一下他的女儿们。」

就算不追问这个人，他自己应该就会说出来。所以我只提到她们参加我课程的事情。

「真是一名为女儿着想的父亲。我也应该改变一下对他的印象吗。从部下的报告来看，我还以为伦布朗特氏是个信仰心薄弱的守财奴。看来，如果不从处于各种各样立场的人那里打听的话，就会生出许多误解啊。这说不定是个好例子。」

希拿伊挠了挠头，说自己应该反省反省。这个人虽然各种地方看着挺傲慢，不过本质上说不定是个纯粹的人。我觉得他莫名有种精英感觉。在学园都市的很多神殿人士说不定都把这里当成了升官发财的捷径，跟艾娃小姐说的相去不远。

之后我又被他刨根问底地询问半天，在识结束第二次製药展示之前，我一直在跟他说我的，不如说是『雷道』的经历。

◇◆◇◆◇

真和识回去之后——

留下收拾製药器材的两人，希拿伊和另外两人进入旁边的房间。

之前提醒主教时间的那名女性侍从转身将房门关闭。室内除了主教之外还有数名人族，正坐着等候希拿伊他们。

「他们回去了吗？」

主教开口说到。沙哑嗓音与真说话时一样，富有成熟女性的性感魅力。

「刚刚他们已经离开神殿了。我们姑且还确认了他们的行进路线。」

「是吗，做了无用功呢。」

「？」

「我说你们这是多此一举。你们似乎打算利用葛叶商会，不过他们有可能是相当难缠的对手。今后要慎重，没有我的同意不要擅自行动。」

「……可否请您解释一下？从刚刚的对话来判断，我认为他没有什么问题啊。」

希拿伊主教露出困惑的表情。在他眼里看来，无论是他所说的内容还是表现出的态度，都可以从善意的角度来解释。希拿伊认为他是一个友好的协助者。

「告诉他吧。」

红髮主教叹了口气，慵懒地拄起胳膊，简短地说到。这个举动与主教之名并不相符。虽然声线依旧相同，不过举止完全不同。

在主教的催促下，旁边的一人开口说道。

「我们对他们的思考、魔力，以及有没有受到干涉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关于那名叫识的职员，我们知道了一部分的事情。但是对其主雷道则是一无所知。」

「什么意思？思考透视与魔力调查都失败了吗？」

「……首先是识，我们确认到他至少拥有超过顶尖水平的宫廷魔法师数倍以上的魔力。而且思考透视也因为他可能採取了对策导致无法读取。而雷道不仅无法读取思考，连魔力都无法测算出来。」

这报告如同在说什么也没查出来。希拿伊十分狼狈，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情。这种无论哪个国家都会受到重用的大魔法师，竟然会在一个小得可怜的店铺里面给小孩子当店员。希拿伊差点就要脱口喊出一派胡言。

而且神殿自豪的思考透视完全不起效果，连魔力都无法测算出来，则只能用噩梦来形容了。

「不可能，难道说雷道拥有的魔力甚至要超过识吗……」

「谁知道呢。按常识来考虑，雷道说不定比深受信赖的侧近实力要弱。不过反过来想，也有雷道更强的可能性。至少识肯定是一名在学园做临时讲师的雷道身边的超乎寻常的魔法师了。而我们则完全不知道雷道究竟有多少魔力。完全测不出来。他的周围如同被涂成了空白一样，感觉不出任何魔力。」

负责调查的人对主教的话重重点头。希拿伊因为连续听到难以置信的事情已经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