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玛,过冬期间,孤儿院的人数还可以再增加吗?」
我问葳玛包括诺拉他们在内,孤儿院还有没有空间再容纳十个人。「我看看……」葳玛回道,拿出去年的资料翻看。
「过冬物资会需要比去年再多準备一些,但房间数量没有问题,只不过棉被和餐具等生活用品的数量恐怕不足够。」
葳玛说,先不论原本曾住在艾伦菲斯特孤儿院的那六名灰衣神官和灰衣巫女,但新加入的那四个人会没有东西可用,而且其实只有今年会一起过冬,要让他们适应在神殿的生活以及进行教育,明年则是在哈塞过冬。既然如此,生活用品与其买新的,不如把哈塞那里的搬过来使用吧。
「这样啊,虽然还不确定会有几个人过来,但进行过冬準备的时候,请假设会增加十个人吧。今年有钱也有时间,应该不用担心。都是葳玛的功劳喔。」
「但很可惜遭到了神官长的禁止呢,呵呵。」
多亏了有斐迪南慈善演奏会的收入,今年荷包相当宽裕,简直可以大手笔不手软。都要感谢葳玛画的斐迪南画像销售一空,因为也预计在其他城镇设立孤儿院和工坊,所以不能随便乱花,但如果是要用在孤儿院的过冬準备上,应该没有问题吧。
「还有,夏季眷属神的插图画得怎么样了呢?差不多快完成了吗?」
「是的,几乎快完成了。只剩一张在做最后修润,但已经完成的部分,好像从今天开始在印刷了。」
吉鲁向我报告过,内文已经印好了,看来现在也开始印刷图画部分了。动作快的话,几天时间就能印製完成,进入装订程序吧。
「……对了,葳玛,有没有可能在冬季的社交界之前,也完成秋冬眷属神的绘本呢?」
「我想恐怕有难度,因为还要準备过冬,时间也不够充裕。」
绘本的主要客群是富豪和贵族,我认为冬季的社交界会是很棒的推销机会,但如果赶不上也没办法。不必急着全部都拿出来卖,可以当作是明年的商品。
「罗洁梅茵大人,那请问冬天的手工活呢?今年也是和去年一样吗?」
「是啊,因为木头加工所有人都会做,扑克牌和黑白翻转棋的好销量,大概只能再维持几年吧。在别人开始模仿之前,我们要先大量生产和贩售,以后再构思其他商品。」
我所构思和製作的物品全都非常简单,很快就会有人模仿吧,但有人模仿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到时再推出新商品就好。
「罗洁梅茵大人即使当上了神殿长,还是得为钱绞尽脑汁呢。」
只要声称是为了维护监护人的名声,不同于得自己赚取生活费的青衣见习巫女时期,现在的我可以获得足够生活的充足预算。我之所以想方设法赚钱,是为了孤儿院,也是为了拓展印刷业,做出我要的书。
「因为孤儿院的运作经费,必须孤儿院自己赚。如果要仰赖贵族出资,万一有天他们不在了,一切又会回到原状。要让孤儿院即使我不在了,也能继续过着现在的生活,这是我身为神殿长该做的工作。」
「感谢罗洁梅茵大人,您这番话真是太可靠了。」
「问过葳玛以后,孤儿院应该可以收容小神殿那里的人。然后,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商量……」
报告了我和葳玛讨论的结果后,我决定顺便询问斐迪南,能不能在城堡里卖绘本。
「神官长,我可以在城堡里头贩售圣典绘本吗?」
「……慢着,你打算在城堡的哪个地方贩售?」
因为擅自贩售了他的画像,斐迪南对于卖东西这件事变得比以前还要神经质,淡金色眼眸不善地盯着我瞧。
「我只是希望可以在城堡里贩售绘本,因为在平民区,只有非识字不可的商人等富豪阶级才会购买绘本,但贵族是所有人都识字吧?我只是想到,也许可以在冬季的社交界上,推销给有孩子的贵族。」
闻言,斐迪南用指尖敲起太阳穴,嘀咕说着「总比你卖那些莫名其妙的画要好」,然后答应了会为我取得许可,让我冬季尾声能在城堡里贩售。
「这在城堡里贩售时,可以当作是带回领地的礼物。冬季期间,你先用最一开始做过的大神绘本与歌牌引起孩童的兴趣,在他们回去前再拿出新的绘本,孩子们的父母应该也不会拒绝吧。因为你的绘本就内容而言,算是相当便宜。」
想不到斐迪南竟然能在做生意这方面上提供给我意见。
「……但是,如果孩童没对文字产生兴趣,父母也不认为对教育有帮助,恐怕就不会轻易掏钱吧。毕竟若当作是不必要的支出,价格又算高昂。」
「小孩子也会参加冬季的社交界吗?」
斐迪南都说了要趁冬季期间用绘本和歌牌引起兴趣,表示小孩子也会过来吧。我本来还预计要向父母推销绘本,如果小孩子也在,成功机率应该会上升。
「结束了洗礼仪式的孩子都会过来,因为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孩子们从小互相交流,了解贵族间的阶级高低。对你来说,也是寻找和栽培未来近侍的场合。」
……呜哇,感觉是非常麻烦的场合。
看来不能满脑子都只想着要怎么推销绘本了,今年冬天也会很忙呢……我才这么心想,忽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工作。
「咦?可是神殿冬天还有奉献仪式吧?那社交界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吧?」
「你两边都要参加,我往年也是如此。」
原来万能的斐迪南每年都是城堡和神殿两边跑。可是,要求体弱多病的我也做到一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连去年明明有能够控管我身体情况的法蓝跟着我,还在準备万全的状态下待在神殿里过冬,结果我还是喝了好几次葯,实在不可能往返城堡和神殿。
「神官长,我说不定会在冬季期间就丢掉小命。」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丧命,会事先準备好药水。」
虽然会为我準备药水,却没打算为我减轻负担,好狠毒。
「……药水请别调配得太苦喔。」
斐迪南神色认真,开始研究起要準备多少药水,这时我的上手臂一带突然窜起鸡皮疙瘩。
「……呀啊!?」
但并不是觉得冷,而是一种令人发毛的寒意沿着背部往上窜升,让人突然间觉得很不舒服。同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哈塞的小神殿这几个字。
「神官长,我现在有种奇怪的感觉……」
因为自己身上发生了奇异现象,我转头看向斐迪南,发现他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后站起来。
「……似乎有人想擅闯哈塞的小神殿,可以感觉到守护的魔法阵遭到些许干扰。你也在守护的魔导具上注入了自己的魔力,所以应该也有相同的感觉。」
斐迪南用创造魔法建造了小神殿,我则是在守护的魔石上注入了魔力,所以如果有人对小神殿展开攻击,我们可以感觉得到。
「罗洁梅茵,过来。」
斐迪南说,走向床铺后头的秘密房间,但如果哈塞的小神殿受到了攻击,我们不是应该马上赶过去吗?斐迪南要做什么?
「神官长,我们不是该赶去哈塞吗?」
「目前受到的干扰并不强烈,先观察一下吧。」
斐迪南说完打开房门,我急忙走进去。好久没有基于说教以外的原因进来秘密房间了。
斐迪南从看来像是实验道具,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桌面的物品当中,拿出了八角形的黑色木盆,放在矮桌上。木盆的八个角落都嵌有黄色魔石,又刻有像是魔法阵的複杂图腾,看得出来是魔导具。
斐迪南抬起掌心,对着其中一个魔石注入魔力,从魔石溢出的黄色光芒随即奔向图腾。朝着左右两边流动的光芒串连起了八颗魔石,图腾往上浮起,形成了魔法阵。下一秒,木盆底部涌出了流动摆荡的液体,注满了底部空间。
斐迪南接着拿出思达普,抵在摇曳的水面上说了「瑟平格临」,水面于是浮现出影像,可以看见哈塞的小神殿。我没有像平常一样坐在长椅上,而是站着往木盆里头看。这个魔导具根本是监视摄影机。
「……神官长,这个魔导具可以窥看到任何地方吗?」
「怎么可能,只有注入过自己魔力、嵌有守护魔石的建筑物而已。基本上是领主一族在保护城市和领地时才会使用,并非所有地方都能窥看到。」
我还以为斐迪南有偷窥的兴趣,看来不是。我鬆了好大一口气,斐迪南用非常恐怖的笑容逼问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什么也没在想。不说这个了,请你专心观察哈塞的小神殿吧。」
水面的影像中,可以看见一群不到十人的男人都拿着农具,想要硬闯哈塞的小神殿。他们八成是受到了镇长的指使吧。里头没有看见镇长,全是比较年轻的男子。意识到他们是来带走诺拉他们,我不寒而慄。
「神官长,要马上去救他们……」
「当中看来没有贵族,无须特意前往。你看着吧。」
男人们的动作非常粗鲁,才伸手想打开门,马上一脸吃惊地缩回了手。他们伸了手好几次,却每次又都缩回去。看起来就和一边警戒着会动的玩具,一边伸出前脚的猫咪一样,怎么看也不像在进行攻击。
「……他们在做什么?」
「小神殿特彆强化了防御这一块,所以怀有恶意的人无法进入。只要一碰到门,便会感受到强烈的痛楚吧。明明尝试多次都是相同的结果,还真是学不乖。」
居然可以更改保全系统的等级,比想像中还方便嘛——我这样心想着,继续观察影像,斐迪南顺便告诉了我一些有关创造魔法的事情。
「会由我代替齐尔维斯特建造小神殿,是为了把城市和小神殿区隔开来,变更防御的强度。如果由领主来建造,城市的防御也会跟着小神殿一起强化,想也知道后续会引发诸多问题。」
领主为艾伦菲斯特设定的防御强度,只能够反弹魔力的攻击,和小神殿完全不一样,小神殿是可以抵御对屋内的人怀有恶意的外来者。假使对整座城市设下和小神殿一样的防御强度,那么要是亲子或夫妻大吵了一架,去森林里採集的人可能会回不了家。
「夫妻吵架后,如果只是进不了家门,还可以笑笑带过;但要是进不了城市,那可就笑不出来了呢。」
我想像了父亲在与母亲吵完一架后,只能在大门前左右徘徊,咳声叹气说「我现在虽然可以工作,却回不了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但是,我笑到一半就僵住了。
「……他们高举起农具了。」
男人们大概是明白到不能用手触碰大门,于是高高举起农具,朝着大门奋力挥下。下一瞬间,男人们全被往后吹飞,狼狈地滚倒在地。
「这幕情景和你在祈福仪式遇袭时,用风盾守护马车的样子很像吧?小神殿的防御也设置了相同的功能。」
「当时毫髮无伤地保护了法蓝和罗吉娜呢。既然有风盾,我就放心了。」
被吹跑的男人们全都脸色大变,但还是试着再一次往前沖,结果还是一样。不论攻击了多少次,小神殿的大门连道刮伤也没有,只有他们自己受了伤。渐渐地他们攻击大门的力气越来越小,脸色也越来越惨白。男人们仰头看着小神殿,像在看着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最后一个接一个地落荒而逃。
「看来防御功能的运作没有问题。」
斐迪南「嗯」了声,彷彿只是在检查实验结果般地低声说道,开始往木板做记录,还说出了非常恐怖的话:「看这样子,防御功能可以再调弱一些。」
「防御强度现在这样子就好了,请不要擅自更动!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去小神殿确认大家是否平安吧。」
我说,但斐迪南继续朝着木板写东西,立即回答:
「现在还不行,要是轻举妄动,镇长会和沃尔夫那时一样遭到抹除。」
斐迪南用平静的口吻说完,我心头一惊,停下了要走出房间的脚步。
沃尔夫是上一任墨水协会长,因为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世,也没有见过他,所以几乎快要从我的记忆中淡去。但他以一种显而易见的方式,让我体认到了平民在贵族心目中只有多少价值可言,所以在这方面倒是让我印象深刻。沃尔夫与贵族有着见不得人的暗中勾结,在斐迪南和卡斯泰德想查出他与贵族的关係时,就遭到杀人灭口。
斐迪南提醒我,要是再和那时一样轻举妄动,镇长会马上遭到灭口,虽然我已经知道贵族完全不把平民的性命看在眼里,但听到斐迪南这么明白提醒,内心还是很震惊。
我虽然觉得哈塞镇长令人讨厌,但不至于希望他最好消失。至少他要是因为我採取了行动而死亡,我可能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果然生命是很重要的吧。」
「是啊,从他那里似乎能挖出不少证言,所以我想活着逮捕他。」
看来对斐迪南来说,重要的不是镇长的生命,而是他握有的情报。
思路可以这么清晰果断,我真的觉得斐迪南很适合当执政者。他不会像我一样被情感左右而举棋不定,也不会为了书而失控犯错吧。明白到我们在天生的个性上就完全不同,我轻叹口气。我再怎么想表现得像个贵族,终究还是成为不了真正的贵族。只要卸下伪装,就只是平凡的小市民。
「你要乖乖等到预计去探望的日子,至少你已经知道了即使遭到突袭,他们也不会有事。」
于是我抱着焦急的心情等待,三天后就是说好要去探望的日子。当然,这三天来我并不是无所事事,我请葳玛和莫妮卡计算了孤儿院过冬期间,该準备哪些东西及其数量,也请法蓝计算了神殿长室该準备的数量。然后吩咐吉鲁和路兹,依据去年手工活的数量,决定今年要做的量,再向英格的工坊订做木板,也委託墨水工坊準备好墨水。
黎希达也捎来了奥多南兹,表示要订做冬天的衣服,请我回城堡一趟;班诺也表示义大利餐厅该开幕了,希望可以把厨师们送回去。他顺便还说,今年想使用减轻了臭味的兽脂蜡烛,所以想把可以减少臭味的盐析技术卖给蜡工坊。
这段期间,人应该在孤儿院的莫妮卡带着一包布包,回到神殿长室。她说是通往平民区的后门守卫收到了一封信,交给了她保管。守卫收到信后,经常都是先交给孤儿院的人,再由他们送到贵族区域。虽说是信,但莫妮卡拿在手中的其实是片木板。
「罗洁梅茵大人,听说对方表示他也知道前任神殿长并不在神殿,但还是希望可以转交这封信给前任神殿长。守卫十分伤脑筋,不晓得该如何处置寄给已故前任神殿长的信件,所以我才带过来请您判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定要给前任神殿长呢。」
我不时会收到指定交给神殿长,暗示着希望神殿长能帮忙通融协调的邀请函。通常是在艾伦菲斯特有市集的日子,农民和商人会进城请守卫转交信件,但现在市集都已经结束了,很难得还会收到信。而且,我虽然收到过好几次「给神殿长」的信,但收到指名「给前任神殿长」的信还是头一遭。这代表除了城里,神殿长已经换人了这件事,也开始在城外传开了吗?
表示这是知道神殿长已经换人,但还不知道前任神殿长已经过世的某个人寄来的信吧。贵族区的人先撇开不说,城外还没有人知道前任神殿长已经失势,而且去世了。
「要送回贵族区的老家吗?」
莫妮卡问,我缓缓摇头。原本这么处理是最妥当的,但前任神殿长已经没有实质上的老家了。前任神殿长的姐姐,也就是领主的母亲,目前是在断绝所有对外联繫的情况下遭到幽禁,虽然好像还有异母兄弟继承的老家,但不只继承人已经更迭,听说原本感情也不好。斐迪南还说过,现任当家曾经明白宣告,姑且不论领主的母亲,但连洗礼仪式也没举行过的前任神殿长并不是他们这一族的人。
「只能我们自己处理给前任神殿长的信了呢。我会按照平常的方式处理,请告诉使者,明日再来收取回信。」
「遵命。」
目送莫妮卡走出房间,我拿起用布包着的信——但其实是木板,把布拆开,看完了信。从歪七扭八的字迹可以看出对方并不习惯写字,而且写了这封信的人,竟然是哈塞的镇长。
正如斐迪南的推测,镇长还不知道前任神殿长已经失势,而且过世了,上头洋洋洒洒地写着「请对小神殿想想办法」、「您的部下做事太蛮横了」、「已经签好契约要卖给文官坎托纳大人的孤儿被他们抢走了」等等。还以为他只是小喽啰,想不到这么厚脸皮,让人哑口无言。我只能发出叹气声。
「法蓝,我们去找神官长吧。」
我带着可以当作有力线索的木板,证明镇长与贵族有所勾结,和法蓝一起拜访斐迪南。
「神官长,我收到了这封信。请问该如何回覆呢?」
我递出木板,斐迪南近乎瞪视地解读完潦草的文字后,和我一样满脸疲惫。
「……回覆『前任神殿长已经逝世』即可,再依据他之后採取的行动做判断,倘若不与我们为敌,暂时置之不理也无所谓,对我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斐迪南说先观察镇长今后的态度与行动,再决定我们祈福仪式要採取的行动。
「祈福仪式吗?不是收穫祭?」
「以农业为主的城镇若没能得到神的庇护,收成会有明显的落差,即便未来数年还能咬牙苦撑,土地也会越来越贫瘠。究竟是只要能够守护哈塞,谁当神殿长都可以,还是只想要依靠可以借着小恶捞取油水的贵族……就看那个镇长怎么选择了。」
斐迪南说完,轻轻摆了摆手。
「倘若他作了错误的选择,那么在得不到每日食粮的镇民与农民压迫下,哈塞的镇长也会自行垮台,而且既然他都指名道姓了,我就优先调查这个坎托纳吧。」
「那麻烦神官长了。」
把木板交给斐迪南,我回到神殿长室,写回信给哈塞镇长。
我在信中写了前任神殿长已经离开,不在人世。你今后有何打算?然后照着法蓝的指示,把这些话包装成了贵族特有的委婉说法。不知道镇长能否成功解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