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受不了,那个女狐狸完全没有要听人说话的意思,和魔族的女人有得比。」
依修特终于听完贝尔达莱茵分部长的讲解,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若是魔王时期的依修特昂首阔步走在街上,魔族们全都会立刻退到两旁,低头跪拜他……不过现在依修特即使像这样走来走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让他觉得很新鲜。
顺道一提,依修特身上目前穿着棉製的衣服。只用斗篷遮住裸体实在太不方便,再说若被当成可疑人士也无从辩解,因此他收下了冒险者公会提供的衣服。
这种款式对依修特来说很稀奇,但这似乎是王都艾里欧斯常见的设计。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吧?
「唉……冒险者啊。」
依修特备感屈辱地喃喃说道。
确实,像依修特这样来自异世界的人,如果想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快速赚钱,大概也只能成为冒险者了。
若是以魔王的思维来看……
──本大爷就是法律!异国的法律就是用来打破的!
依修特虽然很想无视那些规矩,但他才被勇者打败没多久,眼下他不得不慎重一点。
而且他还不太确定这副和人类没两样的身体,到底潜藏着多少能力。
──我究竟继承了多少魔王时期的能力呢?
依修特认为有必要花时间好好验证一下这件事。
「──请问……要买花吗?」
这时,有人将一朵花递到了依修特胸前,他停下脚步。
花朵的花瓣是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黄色,惹人怜爱的小花散发出甜美又凉爽的香味,好像有着让人闻了之后会变得平静的效果。
实际上,原本盘据在依修特心底深处的烦躁感,感觉像是全被香气沖刷掉了。
「……嗯,很棒的花。」
依修特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谢、谢谢夸奖!」
卖花少女好像还没习惯卖东西,她慌张地回答。不知为什么,依修特总觉得少女和她手上的花很相像。
这名少女大约快二十岁吧?有点自然卷的金髮在后脑勺绑成一束,垂落至背部。她澄澈的双眼,是绿宝石的颜色。
少女的穿着打扮很朴素,言行间显得缺乏自信,但胸部和屁股都已经发育得和成熟女性不相上下。她其实大可对自己有信心一些,可惜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魅力。
仔细一看,她的耳朵尖尖的,看起来很像精灵,不过不像纯种精灵的耳朵那么长。依修特推测她可能是半精灵。
少女一直被依修特盯着瞧,好像觉得不太好意思。她顶着微微泛红的脸颊,开口说道:
「那个,一朵十里欧,如果您喜欢,可以买一朵……」
少女说话的态度很客气,声音也很小,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依修特不认为她适合当商人。
作为一名商人,脸皮多少要厚一点。像她这样的卖法,不管卖多久应该都卖不出去。
还有她身上穿的衣服,就连以前生活在不同文化圈的依修特,也能一眼看出她是个乡下人,明显无法融入讲究格调的王都。
依修特不在意买一朵花欣赏一下,但他随即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叹了口气。
「抱歉,我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对,是这座城市──」
正当依修特準备婉拒时,突然被人打断。
「喂!没事不要挡在路中间!」
身形比他高大一倍的路人,粗鲁地推开少女。
「呀啊!」
少女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手上的花跟着散落一地。路人一个接着一个踩过地上的花朵。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色彩斑斓的花朵全被踩得稀烂,让人切身感受到大城市的熙攘与残酷。
「啊……!」
少女趴倒在地,发出悲痛的惊呼。
「嗯?什么嘛,原来是『误击精灵』莉卡啊!你现在转职卖花了吗?」
推开莉卡的男人,是全身皮肤绿油油的亚人种,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爬虫类。
战士型蜥蜴人。
他的身高超过两埃尔(大约两公尺),肌肉发达的他身上穿着皮甲,腰部佩带着一把做工精良的长剑。
「哈哈!简直太棒了!恭喜你找到自己的天职!不要再用黑魔法了!冒险者之耻!」
「弟,适可而止。我们还有讨伐不死族的任务在身,和恶名远播的『误击精灵』扯上关係,可能会招来厄运。」
另一名男性从高傲的蜥蝎人身后出现。
他是魔导士型的蜥蜴人。他虽然是战士型蜥蜴人的哥哥,却比弟弟矮一个头,身形也较为修长。
对比起粗暴的弟弟,魔导士型的哥哥态度冷静沉着,但鄙视眼前摔倒在地的半精灵这点,兄弟俩倒是一致。
看来卖花的少女──半精灵莉卡不太受欢迎,『误击精灵』这种奇特的绰号,也让依修特有点在意。
……这时依修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才战士型的蜥蜴人说莉卡是「冒险者之耻」。
这代表莉卡也是冒险者。
假如莉卡的本业是冒险者,她为什么要跑来卖花?依修特心里觉得很疑惑。
「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准你再出现在冒险者公会!」
战士型蜥蜴人撂下狠话后,转身离去。高大的战士型蜥蜴人大摇大摆地向前走,路人们纷纷让出道路;蜥蜴人哥哥则静静地跟在弟弟的背后。
依修特虽然不太清楚双方之间的瓜葛,但他感到非常不愉快。对方单方面找碴,害莉卡原本要卖的花全都浪费掉了。
「喂,那边的两只蜥蜴。」
依修特朝蜥蝎人兄弟的背影大声喊道。
「给我等一下!你这家伙!你刚刚说什么!?」
战士型的蜥蜴人立刻回过头,恶狠狠地瞪向依修特。他转过身,来势汹汹地逼近依修特,那股魄力让人彷彿可以听见地板为之震动的声响。
「我说『那边的两只蜥蜴』。」
依修特淡淡地回答,抬头看向战士型蜥蜴人的脸。对方的身高比他还要高两颗头。
「喂,不準用『只』!不要把我们蜥蜴人当作蜥蜴看待!」
「呵。」
依修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会意外戳中对方的痛点。
话说回来,不知道这个蜥蜴人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他现在正竭尽所能地利用高大的身材,低头俯视依修特。好像自己是条龙一样,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依修特才是那只龙,区区蜥蜴人对他来说,真的不过就是只蜥蜴。
依修特心想这次是个好机会。
他不久前才想说要测试这副新的肉体,看看它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依修特依稀记得魔王时期的自己,拥有可以透过视线让对手陷入异常状态的技能,也就是所谓的眼术。眼术说不定和贝尔固托使用的「石化视线」很类似。
「你这家伙!笑什么笑!」
战士型的蜥蜴人顿失理智,突然发动了攻击。他没有拔出腰间的剑,而是直接对依修特出拳。
他没有在大街上拔剑,表示他还保有一丝理性,或者该说即使是像他这样的冒险者,也还是有身为冒险者的坚持。
然而不管有没有使用武器,蜥蜴都不可能赢过龙。
「头还真高。」
依修特像在说风凉话似地低语,锐利光芒自他深红的眼眸闪过。
两人四目交接。
「──!?」
下一秒钟,战士型蜥蜴人全身僵硬,他挥出的拳头,也静止在半空中。
「喂,你这家伙!你对我弟做了什么?」
魔导士型的蜥蜴人拿起金属制的法杖对依修特问道。他摆出随时都可能会施放魔法的架式。
「放心吧,他没有生命危险。我只是稍微对他用了一下眼术──」
依修特还没说明完,战士型蜥蜴人又动了起来。
他突然转向他的哥哥,用少女般的姿势跑过去。
「哥哥!我们快逃吧!他不是我们打得过的对手啦!」
「怎么回事!喂,弟!你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哥哥会这么慌张也很正常。
蜥蜴人弟弟的行为举止明显起了变化。他不但一脸害怕地用女孩子的口气说话,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依偎在哥哥身上。刚才明明像个战士一样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现在走起路来却变成内八。
「那个……我虽然一直没有说出口,但其实我喜欢哥哥很久了!喜欢、喜欢、超喜欢!我爱你!啊~哥哥!」
蜥蜴人弟弟放声吶喊,接着给了哥哥热情的一吻。任谁都想不到,他们会嘴对嘴亲在一起。
「咦……?」
看热闹的群众们全都看傻了眼。某个人低声了句「现在是在演哪出……?」,想必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喂,你这家伙!你对我弟做了什么!他原本可是骁勇善战的蜥蜴人战士啊!」
魔导士型的蜥蜴人泪眼汪汪地质问依修特。
在这个过程中,他仍被壮硕的弟弟亲个不停,外加磨蹭脸颊和拥抱,旁观者唯一能对他说的话,大概只有请他节哀顺变了。
「那个,该怎么说呢……抱歉。」
依修特抓抓头,小声地说道。
「你一句抱歉就想了事吗?给我解释清楚!」
「嗯,我本来是想对他施加一种叫做『懦弱』的眼术。如果成功了,你弟弟会变得很胆小,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不对吧,现在这个状况不只是『懦弱』的问题!」
「你说的没错。可能是因为我丧失了部分记忆的关係,一不小心失手──不对,是失眼了。照这样看来,应该是额外追加了『混乱』和『女体化』吧。」
依修特耸耸肩,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这样根本混乱过头了吧!重点是……什么女体化啊啊啊!?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异常状态!」
魔导士型的蜥蜴人瞪大了眼。
实际上他弟弟的身体,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布满肌肉的壮硕身躯,如今多了一份柔和的感觉,胸前也微微地隆起,由此可见他的下半身恐怕也……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弟的一生全被你给毁了!他可是迟早要成为部族领袖的男人!我引以为傲的弟弟……竟然变成了妹妹!」
「不用担心,一个月后自然会恢複原状……应该吧。」
「应该!?你那是什么不负责任的说法!」
「没办法,我还不太了解自己的能力。如果希望马上治好,可能得去找本领高强的白魔导士帮他解除。在这个世界可能没那么多人知道,但『女体化』说穿了也只是一种异常状态而已。」
「是、是吗?白魔法可以治得好?我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问清楚,但现在治疗我弟弟比较要紧!」
魔导士型蜥蜴人移动的同时,还得应付弟弟缠人的拥抱攻势,好不容易才离开了现场。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对蜥蜴人兄弟,好像是很有名的冒险者的说。」
「唉~看到令人不舒服的东西了。」
聚集在一旁看热闹的民众们纷纷抱怨了几句,人潮随之散去。
「那、那个!谢谢你在危急时刻帮了我的忙!」
莉卡一边表达自己感谢的心情,一边当着依修特的面不断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