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一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看着躺在舰桥指挥官席,熟练地包扎着胸口的三四郎,凯伊静静地说道。
因为医疗设备的主要部分都已遭到破坏。像样的治疗也指望不上了,但是,三四郎对伤口的应急处理的熟练程度,连拥有医疗计算机操作资格的凯伊都为之惊叹。
「你指什么?」
三四郎抬起头问道。
跪在凯伊脚边继续作业的三四郎身体上也都是伤口。
「萨沙当时瞄準的,并不是你。」
三四郎稍稍抬眼看了看凯伊,马上义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上。他叹了口气捋了捋头髮。
「有种感觉……觉得也许有这种可能。」
三四郎披着制服为凯伊进行着治疗。凯伊轻轻地垂下眼睛。
那时候,那股突然涌人的感情,他怎么也忘不了。
燃烧着胸口般的炽热和窒息般的痛苦。爱情,和毫无疑问的杀意交织在一起,激烈的感情波动。
那不可能是向着三四郎的。那是——
「……古伊德·李他……是知道的吗……」
三四郎对凯伊的自言自语只是报以沉默。也许,他也认为答案是肯定的吧。
「那家伙小心翼翼地抱起失上知觉的萨沙,带着部下走了」
古伊德·李开始了没有目的的航行。他关心地看着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的萨沙,那一如往常的满是自信的神情中,却搀杂着少许的心痛。
「你要是在场,也许可以明白点什么,我可——」
不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接下去的这句话,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说出口了。三四郎意识到这一点后,轻轻地耸了耸肩。
对别人漠不关心,却唯一对杀气极为敏感的三四郎,在凯伊提醒之前也没有注意到萨沙的动向。这足因为萨沙的杀意并不是针对着他的。他只是偶然站在了射程範围以内。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的是……-
然后,将自己夹在中间的他们两人,视线确实是交汇了。
那么,那个男人不可能不知道。
萨沙·米哈伊尔·格德鲁普。很少有机会和他交谈,但是,在那张与凯伊酷似的纤细面容下,却饱含着对那个男人的激烈的感情。
凯伊缓缓开口说道,「你只要这样就好」。
听了凯伊的话,三四邮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这么说来,当时萨沙在射偏之后,接着瞄準的可就是你啊」
刚才一直没有留心到这一点。但是在狙击对方失败之后,却将枪口对準了凯伊,这未免太过奇怪。
「看来他是真的很恨你啊。」
三四郎隐隐地觉察到了原冈,露出了一丝微笑。
「因为我做了让他恨我的事情。」
凯伊因为直接体会到了那种情感,他无法像三四郎那样地开玩笑过去。他一边合拢着敞开的农襟,一边说道。
然后他在想,他被侵犯的事件,就结果而言,却救了他一命。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被萨沙叫到他房间去的话,自己应该会按计画实施吧。那么.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现在自己也绝不会在这里了。
而对这讽刺的结局,凯伊现在还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对于萨沙对凯伊做的那些,三四郎只字未提。
他脱下凯伊的制服夹克为他治疗时,一定看见了萨沙留下的淡红色印痕。
而且还有通信器,他一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而这种沉默却让凯伊感到一阵苦闷,他勉强地揭开了自己的内心。
「所谓Buddy,就是那样的吧……」
凯伊无意识地说出了心里所想的话。
明知道对方是那种会践踏自己的尊严,绝不会把自己放在平等地位看待的男人,还是被他深深吸引无法离开他的萨沙。口口声声地说自已不相信Buddy,人和人之间只有支配和被支配关係,却无法放开要杀死自己的男人的古伊德·李。
他们是那么激烈,那么深刻地爱恋着对方的吗?
「我可是被萨沙质问了噢,他说我们不是Buddy,也没有资格成为Buddy。」
三四郎的声音,将凯伊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凯伊无法对三四郎突然的搭话作出反应,只是惊讶地看着三四郎。
意外地,三四郎以无比认真的神情注视着凯伊。
看来,在自己思考问题的时候,三四郎一直看着自己。凯伊对三四郎的视线并没有感到什么负担,是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吧。
「珊德拉不也这么说吗,有点搞不懂我们两个。」
凯伊不安地抬头看着三四郎。
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是在责备自己吗,还是一如往常地忽视自己的感受呢。
凯伊露出害怕的眼神,等待着三四郎继续往下说。三四郎的嘴唇做出一个苦笑的样子,伸出满是伤痕的手臂,将他额头上散落的青灰色头髮理了理,凝望着他。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来啊。我对自己搞不懂的东西,不会要求别人搞懂的噢。」
凯伊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也就是说,他察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在不想被他知道的时候,会觉得敏感的三四郎有些可怕。他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会如此为三四郎,不,不应该说是三四郎,怎么会如此想着一个人呢?
「我觉得思考这种事情不是我的工作。我能做的,只是让脑袋空空一片,全听身体指挥罢了。所以——」
所以,答案交给你来寻找。
弯着腰注视着凯伊的三四郎,用眼睛如此说道。真是任性啊。
虽然有这种想法,但凯伊明白三四郎这样做是为了自己,便将视线从那凝视着自己的日光中移开了。
那时,三四郎从安全的副舰桥冲到了古伊德·李所在的主舰桥,这种行为从作战角度来说是很不明智的。
他应该在交涉中自始至终握住优先权才对。而他明知有危险却还飞奔过来,全都是为了保护凯伊。
而且,为的不足从古伊德·李或是萨沙手中保护凯伊,而是从凯伊自己手中救出他。
「到了主舰桥,看到你还活着,我真的是大鬆一口气。」
「看到?我?」
凯伊皱起眉头,像是在搜索着记忆。当时,三四郎在舰桥从天而降,一直到自己失去直觉的那段时间,他都以为三四郎没看过自己一眼。他的视线和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古伊德·李身上才对。
「我当时看了你,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是自己的心思泄露在脸上了吧。三四郎露出一丝苦笑,然后马上变成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他托起凯伊的下颚,直直地盯着他。在定格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弯起腿,放下了支撑身体的手臂,轻轻地伏下身。
「三四郎……?」
「——还好赶上了……」
三四郎的呢喃,让迷惑的凯伊的身体一下灼热了起来。
比起言语来,径直涌人体内的感情更直接地刺激了凯伊。
在一瞬睁大的万花筒之臆闪烁着光芒,浮现着可惜无人得见的光芒。
「……别想歪了。是你命令我在被人杀死之前不準死的。」
「可你到现在为止什么时候乖乖地听过我的话了?」
三四郎含糊地答道凯伊将手指伸进了三四郎的头髮里。
抱住那将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脖颈上的头颅,手指滑过散乱地披着的长髮。一向柔顺的长髮现在却有些扣结,也许是沾上了三四郎流出的血的缘故吧。
「……我不明白Buddy的意义。也许,只有在身体动作的瞬间才能明白,这句话是正确的吧。」
透过自己胸口的绷带,和三四郎薄薄的汗衫,他知道他们的鼓动重合着。三四郎那比自己稍低的体温,让凯伊觉得非常地舒适。
凯伊用磁性的嗓音,望着那不合时宜的通亮的天花板,呢喃着。
「可是,我也只有这种感觉方式了。不去思考的话,我是衡量不出自己的心情的。但是——……」
凯伊没有再往下说。他看着低着脸一动不动的三四郎。他用手指,如爱抚般地抚摸着三四郎从脖子到后背那一条条有规则的长长伤痕
「但是,我并不后悔我对你说的话。也不想后悔,那句被你用作密码的——」
他原本对把那句话用作密码是坚决反对的啊。
混着苦笑的言语,因为自己听了都害羞而微弱了下去,最后细得简直听不到了
「……不把珊德拉他们叫起来不行啊——」
三四郎突然说道。但他还是没有抬起头的意思。
「是啊。」
「你说她有拜託过你什么,这个也得问清楚。」
「是啊,我和珊德拉约好了,一定要向三四郎你传达的。」
「比起这些,还是应该先解除密码啊。」
「三四郎。」
凯伊打断了一半身体都趴在了自己身上的三四郎。
「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忘了我是感情感应者了吗?经过如此的身体接触,你以为我读不出你的感情吗?」
三四郎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突然双手用力一撑,跳起了身子。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的脸通红着,而眉头很痛苦般地皱着但凯伊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在痛的缘故。
「……讨厌的家伙……」
瞪着凯伊的脸,三四郎做出似乎发自内心地讨厌的样子。
「为什么?」
「我又不是发情期的狗,你不说我也知道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就是我,也是有自製心的!」
他扭过头上不看坐了起来的凯伊,忿忿地说道。
但是,他那位死板的搭档的回答,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凯伊恶作剧似地一扬眉毛,缓缓地张开了嘴唇。
「还真是谦虚谨慎的台词啊。真想不出这句话会出自一个把穿着衣服的人强行拉进浴室的男人嘴里呢。」
本来还要叫「当然了,你在想些什么啊」之类怨言的三四郎,却为凯伊唇边绽开的微笑而獃獃地张大了嘴。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是时候了呢?」
「凯,凯伊,你也看见我现在浑身是伤。而且,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是你的肋骨应该是有裂伤了。再这么放任下去,淤血印会越来越大的。」
三四郎像是泄了底气一般飞速地说着台词。凯伊对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举动觉得很有趣。
「你这是误诊。我自己这么说就不会有错。再说淤血还没变色,这样看起来也不难看。」
「喂.别闹了,飞船还在自动控制之下,而且再不把珊德拉他们叫起来……」
三四郎呛到一样地叫着,然而他看到凯伊向自己伸出的双臂,接下来的话就消失在了口中。
仪仅只是披着制眼的手臂,像是在发出邀请一样屈下的身体凯伊的手臂抱住了他那似乎在等待着的脖子。
「——」
三四郎抱起凯伊,要走出舰桥,却感到自己怀中凯伊的身体在微微挣扎,下是低头看去。
他正确地读取了那双仰视着自己的万花筒之瞳的语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在这里……?」
三四郎有些为难的样子,而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却像在肯定似的紧紧将他搂住。
「说真的吗?凯伊,这里是舰桥啊,你真的要在这里做?」
「听上去去好像你不想做似的。」
凯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苦笑。三四郎不甘地望着凯伊。
那张脸马上恢複了平时那种要吃人一样的微笑,好像不服输地在说,我可不会一直被你捉弄的。
然后,三四郎将凯伊平放在舰桥的地上。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