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刚才的洗手间里了。我费了好大劲才回想起刚刚高千连抱带拖地将我带到这里的事情。而她早已不见蹤影,大概是回到会客室与大家相聚去了吧。
我独自站在洗手间里,从小窗子可以看见外面潺潺流淌的小河。夕阳西下,周围建筑物的轮廓渐渐隐入夜色之中。在这明暗相间的景色里,我恍惚间出现了错觉,早该消失不见的轿车的那抹红色在眼前若隐若现。
我望向镜子,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抽搐的、哭笑不得的声音。镜中的女子神色可怖,这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岁月的沧桑彷彿刻进了她的眼角,眼眶下面一片青黑,她神色阴郁地望着我。
洗手池上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洗面奶和化妆品花花绿绿的瓶子,它们大都属于白井夫人吧,而那鲜艳的色彩更加衬出了镜中人脸庞的憔悴。
谁?我紧紧地盯着她发问。你是谁?
女子嘴角牵动,浮现出一抹令人心碎的笑容。那笑容里空无一物,乾巴巴地弹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发出空洞的迴响,紧接着,毫无徵兆地,女子落下泪来,抽搐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
突然,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似要晕倒。待我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镜中的女孩子就是我自己,一张哭肿的脸歪歪扭扭的,十分可怕。定睛一看,我再次陷入了错觉,彷彿那张脸并不是我自己,而是某种不知名生物的。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未知生物,毫无疑问,那就是我自己。不,不对。完全不对。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第二个我,如果真有的话我该多么轻鬆啊。如果有一个分身,能接受我一切面目可憎的罪孽带来的痛苦,那该有多好啊!
但我就是我。羽迫由纪子这个人,只有一个。自欺欺人地将迄今为止的所有罪孽尘封起来的由纪子,这世上只有一个。而且——
我再一次凝视着镜子中的人。这就是现实啊。哭泣无济于事,做出一副可怕的神情、假装事不关己,都无济于事。
水龙头转动,热水倾泻出来。是啊。
无论她如何安慰我,都不能改变我犯下的弥天大错。
掌心掬起一捧热水,我将脸埋入其中。
你喜欢匠仔。
高千的声音在耳边回蕩。
一瞬间,我心里的意外远胜过惊讶,怎么会偏偏被她误解了呢。宛如跌至谷底,一种落差感涌上心头。
不是的……
我站起身来。紧紧追上正要返回白井家的高千。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惊慌失措,几欲跌倒。高千扶住我的身子。
别一个劲儿地怪自己啦,多想想好事……好吗?
过分,怎么能,无论如何……说出那样的话……我的……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我想这样大叫出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呜咽,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因为,单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只有这样解释最合理了吧?
不是的,不是的……
我抽泣着,恍然大悟。也许她现在只是在安慰我呢。或者说……或者说这是惩罚?对我擅自入侵她最重要的领地的惩罚?所以她才……
别生气,求你了……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是从现实中踏空了。要是再「偏离轨道」一点儿,说不定我就因此精神失常了……一种巨大的恐怖感笼罩着我。
原谅我,求你了,原谅这样的我吧,求你了……
我……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变化。不带感情,毫无起伏。
我没生气,你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对吧。只是,你对他的喜欢,没人可以阻止吧?
果然……我还是被她抛弃了,她不原谅我。但是,我不能就这么一直被误解下去。不行,只有这点不行。所以,如果……如果我被她认定喜欢匠仔的话……
被认定喜欢匠仔的话?
那就……
我恍然大悟,一个词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罪恶感……
对。那样的话绝对不行。
嗯,是的,就是这样的。只是因为罪恶感……
罪恶感……对他的?
是的。所以……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一直对匠仔抱有罪恶感。正是因为这个——
我故意不用毛巾擦眼泪,而是等它自然干掉。镜中的脸慢慢恢複了平静。虽然眼睛还是有些红红的,但也没办法。我理了理刘海,走出了洗手间。
客厅的说话声渐渐传来。白井教授的声音佔据了主要,其次是匠仔的应答,时不时地还混杂着琉琉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走进了客厅。客厅里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大家似乎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着我的反应。好像他们都将我的失态理解成因K的出现受到刺激了,至少高千应该是向大家这么解释的。虽然有些对不起琉琉,但K这件事确实帮我矇混过关了,对此我由衷地感激。
从我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对话来分析,白井教授和匠仔似乎正在讨论文学。从他们说伊丽莎白·泰勒主演的由小说改编成电影的那一段,我马上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他们讨论的是富兰克林·阿尔比的《谁怕弗吉尼·伍尔夫》。教授特别喜爱这个剧,他常常在喝醉后提起它,但我们之中只有匠仔读过,所以教授一般直接无视掉我们,只跟他聊。所以虽然现在谁都没有喝醉,但气氛完全被这个话题破坏掉了,大家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演伊丽莎白·泰勒的丈夫的那个演员是谁呀——我突然向教授发问,把教授和匠仔都吓了一跳,他俩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呀,要是大家再次陷入刚刚沉闷压抑的气氛中,那该怎么办哪——我倍感担忧。
我望着匠仔假装一本正经的脸,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些可笑。我乾脆任性了一把,略带滑稽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连我都为自己的这个动作感到意外,接着,我腼腆一笑,望向众人。虽然不知道这样会找回多少平日里「小兔」的那种感觉,但教授和匠仔似乎放心了许多,接着閑聊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参与其中,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好不热闹。看样子,我是成功了。
「……没事了吧?」
我找了把空椅子,刚一坐下身,琉琉便凑过来小声安慰我。不知怎的我竟感觉有些滑稽。我们的立场反了,现在这种时候,明明该我好好地安慰她的。
「嗯,没事没事。」
莫非——我突然想到,琉琉把K的这件事看得这么严重,莫非她担心我也受到了同样的骚扰?不过确实,若说我们经历相似,那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我和她不同,她是被跟蹤的那一方,而我是那个跟蹤狂。
跟蹤狂……这个词真难听。但是,谁都可能有这种时候,只因一念之差,便走上了害人的道路。就像K那样,单纯的憧憬和处心积虑的跟蹤之间,可能只差那么一小步。
K被学长点醒、从而释怀的心情,我终于理解了。或者说,终于感受到了。K被自己的依赖症牵着鼻子走,自身也因此痛苦不堪。他的内心中一定渴望着从执念中解放出来、获得自由。而漂撇学长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解救其于水火之中,他因此得到了心灵上的解脱。至少站在我这个角度说,我没办法否认这种可能性。
忽然我跟高千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四目相接之时,我一下子就掉进了她那微微泛蓝的清澈眼眸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慌了神。我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情景,那时,我也是这样的六神无主,感觉好像忘掉了周围的一切。而因被她迷住而丧失的那部分理智,向着「那边」慢慢地偏离出格,我心下生出一种近乎于恐怖的眩晕之感。
人为什么会被执念沖昏了头脑呢?是否因为这世上存在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才不愿面对现实呢?至少我是如此。只有高千——「高濑」是我怎样挣扎都无法得到的,我在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之前就心知肚明。所以——
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呢?绝望?不,应该说比绝望更甚,因为……
不要,无论怎样渴望,最终却还是得不到。绝对不要,必须做点什么,不,就算为了自己,也一定要做点什么。人在这钻牛角尖的瞬间,便为执念所累,走火入魔——比如走上跟蹤狂之路。就算雁住的行为在外人眼里毫无意义,可他一厢情愿地坚持着,坚信总会有一丝半点的效果……他的心就被这种虚妄的期待所紧紧攫住,以至于整个人都变得不现实起来。
人若只是陷入绝望之中,尚还有救。但若是一味地逃避绝望,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无药可救了。而我就是如此,一定的。
迄今而止我和学长、匠仔他们共同度过的日子如此快乐,高原上的短途旅行、彻夜聊天……每一个瞬间我都是那么热爱,我不想可以隐藏起这种感情。但是……
也许我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故意做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只要能过得开心快乐,愿望便会实现——虚妄的期待佔据了我整个心灵。只要能在「高濑」身边多待上一分一秒,就能多佔据她一分一秒。
所以我才一直扮演着「小兔」的角色,而不是由纪子。为了讨「高濑」的喜欢,为了让她接纳我,我努力地表现出幽默的一面、笨拙地向大家撒娇,扮演着彻头彻尾的「吉祥物」角色。而这可能是心中的愧疚感作祟,是由未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们的伙伴而生髮出的愧疚感。为了减轻这种愧疚感,为了忘却自己不择手段介入到他们其中的事实,我愈发卖力地享受每一个「当下」。
不能再这么下去……我突然明白了。这样下去的话一切都会丧失意义。和大家在一起的回忆,每一个瞬间,一切的一切,全部都会失去意义。
就算一切都起源于「谎言」,那又如何呢——必须拥有割捨一切的勇气。如果没有承担责任的觉悟,那我永远都在自欺欺人。
所以,这只是个选择问题。表面上,我会接着扮演「小兔」的角色,和大家的关係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但是,这将会成为大家美好的回忆,还是只是变成一个单纯的谎言,这就取决于我了。一切都取决我是不是能承认自己的欺骗行为并忍痛割捨其连锁反应。
无论如何都想被「高濑」喜欢,想被她爱……
但高千一定是爱着我的。从很久之前开始。只是,如果我不能终止「谎言」,就看不清这一点,只是一味地沉溺于不切实际的期待之中。明明对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却一个劲儿地向「后门缝」里夹着石子。
所以……
所以,我要放弃。
那里有高千,有学长,有匠仔。这份喜悦,不是为补偿而存在的……是的,只是为真正地珍惜每一个瞬间而存在的。
必须与「高濑」作别了,将一切从接受现实开始,而不是逃避它。接着将每个可爱的瞬间铭记于心,升华为独一无二的回忆。
「没事,我没事。」
我对琉琉不断重複着这句话,笑容之自然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虽然与从前看起来毫无二致,但实则完全不同,一个全新的「小兔」诞生了。
「害你们担心了,真抱歉。我只是有点失落罢了。莫非是累了?我最近酒喝得有点多。」
「啊,说得也是。一定是这样的。」溪湖敏锐地领会了我的意思,「我最近也发现了,小羽真是不太能喝呢。」
溪湖抛出去的这个梗,被琉琉和葛野、高千和匠仔,甚至教授,巧妙地接住了。大家一齐望向漂撇学长。
「什、什么嘛,」学长顿时如被球砸到脑袋般大叫起来,「什么嘛,大家都这么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咦?我怎么记得最近除了漂撇学长,再没什么人请我去喝酒了呢?大家说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吧,」高千毫不客气地接到,「我们都是被这个人硬逼着来喝酒的受害者。看来,这个人是时候认清现实了,我们谁都不像他那么能喝。」
「喂喂,我说高千,你明明就是个酒鬼,说这话可没什么说服力。」
「匠仔可不一样,你什么时候找匠仔都行。乐意的话就把他送给你了。」
「欸——」匠仔口是心非。
「干嘛,不愿意啊?!」
「我可没这么说。」
「找你去喝酒的话,你肯定会去吧。」
「那倒是。」
也许是因为匠仔的回答有些装傻充愣的感觉,溪湖双手捂嘴「噗」地笑了出来。紧接着教授和葛野也发出一阵爆笑,而这笑容似乎也感染到了还没从紧张情绪中缓过劲儿来的琉琉。她终于恢複了平日可爱的笑容。
看着这样的她,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心中对她暗藏怒意,为什么我一看到她和匠仔在一起就会烦躁不安,我终于悟出了其原因——都是因为高千。
这种感情并不仅针对琉琉和事务员葯部小姐,我就是看不惯匠仔和别的女性在一起。但我不并喜欢匠仔,在这点上高千是大错特错了。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希望匠仔喜欢高千,所以不能容忍他被别的女子所吸引。因为高千是那样为匠仔着想,两个人应该有更深的羁绊才对……我深深地这么盼望着。不过,这并不是设身处地为他们考虑,而是单单出于我自身的罪恶感罢了。至少,迄今为止都是如此。
但现在不同了。我不想让任何人介入到这两个人之间,包括我自己。就算——是的,就算那个人是漂撇学长。
但是……
(我可能就会带你回去了呢……)
高千的话又浮现在耳畔。
难道她——
现在还在动摇吗?
还是在迷茫呢?
「哎呀,现在才跟大家说,真不好意思。大伙儿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夫人还有事不在。」
白井教授脚步轻快,声音里充满活力。他为了让大家换换心情,特地带我们参观刚装修好的新房子。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室内却是灯火通明。灯的风格都十分华丽,与教授的气质一对比,显得格格不入,我暗自思忖,这大概是夫人的偏好。
大家接二连三地跟上来,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放鬆。教授主要和匠仔以及学长聊天,包括我在内的女孩子们则对装修和家具颇感兴趣。啊,这个窗帘的花纹真漂亮,是在哪儿买的呀;刚才的那把长椅子,是义大利生产的吧,我也想要呢之类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感觉就像以前在井边洗衣服的妇人聚会。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了一种来教授家玩的气氛。
「啊,真是完全和你们脱节了呢。本来还说简单寒暄一下就开始为琉琉庆祝生日呢,真是太对不住了。现在家里只有我,说实话,我什么菜也不会做。但是,我叫了外卖当晚饭,所以这方面应该不要紧。一会儿一定给木下好好庆祝一下生日。」
「哦哦,那就好,」学长像要把瘦小的教授抱在怀里似的,「说实话,我听说夫人出门的时候,还担心今晚的宴会办不成了呢。」
看教授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做家务了。毕竟连他自己都承认过,连拿把菜刀、烧个开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
「哈哈,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担心。要是连送外卖的餐馆都休息了的话,那可就真是毫无办法了。」
「啊,没关係,没关係。要真是到了那步,这么多大厨都在这儿呢。买点食材,我们就能搞出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来。」
「真是不错啊。」
啊,哈哈,学长开心地高声大笑起来。而女孩子们则对他特别不屑,一心一意地参观着各个房间。毕竟白井宅邸比想像中还要宽敞,值得好好地观赏一番。房子的走廊可供数人并排行走,精緻的台座俯拾即是,其上摆放着壶和青铜像,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装饰用的画作。空间开阔得简直不像私人宅邸,几乎像个美术馆了。
「墙上挂着的作品,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匠仔偏偏在说话声戛然而止之时嘟囔了一句,引得大家的视线一齐投向他。他这么一说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仔细看来这些画作的笔触都有些呆板,更谈不上深刻。但画下面的签名却十分複杂,令人看不太懂。正当我纳闷这是谁的时候——
「啊,真不好意思,这些画全是我画的。」
欸?大家站住了脚步,一齐发出了惊讶之声。
「哈哈!」学长弯腰向前,仔细端详着离他最近的一幅蔷薇。「这样啊,怪不得看起来都是些有品位的画。」
这明显是在拍教授的马屁,学长能这么没羞没臊地说出来,脸皮也真够厚的。而教授也对这话十分受用,二人这么一唱一和,学长那「大叔杀手」的形象活灵活现。
每幅作品角落里都有教授的签名,仔细看来,片假名的「シ」和「イ」中间夹着字母「RA」,不知道是不是精心设计的。而且字形都是打破重组的,所以若不特意告诉我,很难看出那是「白井」。设计得有些过于标新立异了。
但是,对于之前毫不知情的我们来说,这些作品确实看起来十分出色。虽然因写实痕迹略重而导致作品的艺术性稍显逊色,但其技巧却完全不像个外行人所为。
大家兴趣盎然地返回走廊的另一头重新查看每幅画作。只有匠仔,大概因为他曾登门拜访,所以大部分的画作都看过了,做出的评论也跟我们略有不同,他不时发出感慨:「啊,这幅兰花是新作品吧。」
就这样,大家有说有笑地出了本馆,粗略地转上一圈后,刚好绕白井府邸中心的西班牙式天井一圈。据教授说,这个天井的建成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以前这里只有一间副馆呢。我的曾祖父一家曾经生活在这里。这之后,祖父那一代修建了本馆,之前的旧馆就作为副馆保留下来了。再往后,父亲翻新的时候就将本馆和副馆连接起来了。」
「就是说,」琉琉几乎要将脸贴在玻璃上与夜色融在一起,她凝视着天井道,「这个院子以前是室内哦。」
「是的。以前房顶还在。」
「这么大的话,得有几间屋子呀。」
「啊,这里只是素土地面房间而已。以前还有一口井可以打水喝,但到了父亲的时候就完全把井填上了,现在想想真是空间的浪费。要是用来养养宠物什么的还行。原本父亲还想把本馆和副馆都拆掉重建,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做些违背常规的事。不过,可能他还是无法忍受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毁在自己手里,所以虽然对房子做了颇多改动,但还是保留了之前的本馆和旧馆并选择在这里度过一生。我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啦。」
「但是,」高千环视四周道,「教授您也基本沿袭了这一方针吧。」
「唉,这倒是。我最终也做出了跟父亲相似的选择。一开始,我也想全部拆掉重建来着,后来就改变了主意,只是做局部改动,而不触碰根基。父亲改建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暗暗嘲笑他,乾脆全部翻新算了,那样不是更划算吗。但到了我这一代,也如法炮製,走了他的老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不过,教授你和令尊不同,把本来连在一起的两间房子又分开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