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一个危险的变态……」佐伯不停挠着眉毛,瞥了一眼坐在斜前方的高千。他眼中掠过一丝不安,虽然从他讲述的案情本身来看,感到不安也是人之常情,但我没想到一贯强势严肃的佐伯刑警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我看,这人八成就是变态,没有动机,没有理由,想杀人就杀人。」
「说的也是啊。」不知道高千(即高濑千帆)是否注意到佐伯的表情变化,她像寻求支持似的朝我这边点点头,「为什么兇手要把两个受害人的双手和头颅切掉,带离现场呢?剩下的躯干还好好地放在受害人家里,没有任何移动过的迹象,可见分尸并不是在其他地方进行的,兇手这样做显然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
高千的表述听起来让我不太舒服,不过,这起案件本身就很血腥,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描述方式了。
「而且,兇手也根本没打算把切掉的手和头扔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兇手就大大咧咧地扔在明处。女性受害人的头和手被扔在城所公园的亭子里,男性受害人的头和手被扔在一处民宅大门正前方的步行道上。另外,兇手就像在布置艺术展品一样,还把人头端正地竖起来,并把手放在靠近下巴的地方。」
我没有目睹这一场景,但是凭描述我可以想像出兇手是把尸块摆成手抚下颌的模样。而且,两组尸块在两处不同地方,都是如此摆放,这绝不是巧合,应该是兇手有意为之。
「还有,在兇案现场,也就是女性受害人的住所,还发现了第三名男性的尸体。这具尸体上没有任何切割过的痕迹,全身赤裸,只有腰间围着一条浴巾。」
「兇手到底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恐怖的事啊?」
「而且手法乱七八糟。当然,也许兇手作案根本就没有合理的动机。」佐伯叹息着摇摇头,「可能就是一个自我显示欲异常膨胀的神经病,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在社会上引起轰动。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不,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吧。应该就是这样。可是我总觉得……」说着,佐伯又挠挠眉毛,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心神不宁、忧心忡忡的样子,「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心里老是惦记着这件事。兇手真的是个心理变态吗?对于这个案子,你们俩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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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一九九四年一月五日,星期三。
我在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打工的咖啡馆「ai eru」里擦拭着无人使用的空桌子,时间是下午五点,离本日结束营业还有两个小时,很快老闆就会从小钢珠店回来接替我,然后我就可以下班了。就在我盘算着接下来要去哪里喝一杯的时候,有人推开店门进来了。
我条件反射地喊出一句「欢迎光临」,但当我抬头看清来人时,不禁有点儿纳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脱口而出。来人正是安槻警局的佐伯刑警。他一身黑色正装,与我们店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平时出入这家店的大多是安槻大学的学生。若是平日,店里满员的时候,他的出现一定会引起全员瞩目的。
也许是清楚自己的气场比较吓人,佐伯不自然地朝我笑笑,打了个招呼,就坐在吧台的座位上。我给他递上茶水和湿毛巾后,下意识地朝店门那边看了一眼。「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啊。给我来杯热咖啡吧。」佐伯擦过手,把毛巾整齐地叠好,「不过,我可不是专门为了喝咖啡而来的。」
「呃,那你是……?」
「你今天的工作快结束了吧?」
「是啊。」他知道得可真清楚,我越发迷惑了。后来想想,十有八九是他的同事七濑或平冢告诉他的吧。
「不好意思,待会儿你能抽空和我聊聊吗?」佐伯用小勺搅拌着免费茶水,「有点儿事想找你商量商量。不,应该说,这件事我一定得听听你的意见。」
「这……难道是和你们工作有关的那种事吗?」
「那还用说。不过,这次我找你并不是正式谘询,只是私下聊聊。日后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这样说好了。」
「谁会问啊?」
「比如七濑、平冢这些人。万一他们知道我偷偷来找你,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呢。」
我觉得佐伯怎么都不像是忌惮别人耳目而偷偷摸摸行动的那种人,另外,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如果七濑和平冢知道他来找我,就会笑话他。但是,无论如何,佐伯说只是私下聊聊,这让我心里轻鬆了许多。
「我正想去喝一杯,那我们一起去好了。」
「啊,太好了。」佐伯顿时喜笑颜开,「我明天休息,那今天就好好放鬆一下,喝个痛快。」他话音未落,就听到里面卫生间门开关的声音,然后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高千走了出来。当她认出佐伯时,立刻展颜而笑,平素冷冰冰的表情一扫而空。她快步走到我们跟前。
「佐伯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吧?」冷漠内敛的高千难得地表现出毫不设防的惊喜。我看着这样的她,幸福之情油然而生,同时这种幸福中还掺杂着一种「我赚到了」的心情。而佐伯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重逢惊呆了,他抬头望着高千,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佐伯的反应,高千也有些困惑。她用左右手交互轻抚了一下自己灰色西装外套的肩部,好像在掸落不存在的灰尘。「那个……佐伯先生,我是高濑啊……」然后,高千不太自信地看向我,「我变了那么多吗?」
「不不不,不是不是,不是这么回事。」佐伯慌忙连连摆手,「不好意思,是我太吃惊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听说你大学毕业后去东京工作了……」
「我运气好,带薪假期可以和新年假期连休,正好回家乡看看。」
高千老家不在安槻,所以「回家乡看看」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也许在她心里已经认定这里就是家乡了,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意。
「其实,我原来打算去年夏天回来,但是工作实在调整不开。这次终于能把去年没休的假补上了。」
高千正说着,老闆娘掀起厨房的门帘,从里面探出头,对我说:「阿匠,你可以下班了。」
「可是……」老闆还没回来啊。
不等我开口,老闆娘就笑起来,挥着手说:「没事没事,反正今天应该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了。」
下周学生才正式返校,这些天来店里吃早餐和午餐的都是住在附近的独居老人。为了街坊邻里的常客着想,老闆夫妇坚持从元旦起一直营业,可以说是功德无量了。
「明天上午的工作还要拜託你啦。对了,这位先生,」老闆娘用手示意了一下佐伯,「您点的咖啡我就取消了,可以吧?」她一脸戏谑的表情,彷彿在说「什么都瞒不住我」,看来刚才她在厨房里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嗯,这……」突然被问到的佐伯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我赶紧帮腔道:「那就取消吧,实在不好意思。」我向老闆娘低头致谢,然后脱下围裙。
「那我们走吧。」我催促道。
佐伯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来回看着我和高千,立刻附和说:「好好,走吧。」于是,我们三人一起离开了「ai eru」。
「我们去哪家店呢?」
「总之,先进城再说吧。」在高千的带领下,我们走出大学正门,坐上电车。
「佐伯先生,我们还是找个有包间的地方比较好吧?」我拉着车上的吊环,问佐伯。
「嗯、嗯,是啊。」佐伯的身体随着电车行进晃来晃去,他用没拉吊环的那只手摸摸下巴,「如果能找到有包间的店,那最好不过了。」
「咦,怎么回事?」站在我和佐伯中间的高千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我们三个并排站立的时候,她的身高显得尤为突出。「有什么事需要密谈吗?」
「也算不上需要密谈吧。不过,佐伯先生似乎想谈一些工作方面的事。」
「这样啊。哪家店有包间呢?」
就算有这样的店,如果没提前预约的话,现在这个时间也很难有位置了。高千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提议道:「乾脆去我住的地方好了。」
「啊?你住的地方?」佐伯疑惑地发问,「你还保留着原来的住处吗?」
「不是,我是说去我现在住的酒店房间。是双人间哦,我想住得自在一点儿。」
「我还以为你回安槻的话一定会住他家。」佐伯用下巴示意了我一下。
「怎么可能!我才不要住他那个风一吹就要倒的破公寓呢!卫生间和淋浴间挤在一起,连泡澡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大冷天的竟然没有暖气!我不是讽刺他,是打心底里佩服他,居然到现在还没冻死。还有,佐伯先生,你知道吗?自从我回来住进酒店那天起,这个人就每天来我这里蹭暖气、洗澡。你说说,他自己的公寓不方便到这种地步,还不赶快搬家。」
「哎呀,他去你那里洗澡只是幌子,其实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你吧。」
「那他就表现得好一点儿啊!前两天,他喝得烂醉就来了,进屋之后就洗澡,洗完澡就耍酒疯,接着倒头就睡。不光桌椅板凳,连床都差点儿给我掀翻了。这个混蛋到底是干吗来的!拆房吗?我当时真想把他扔出去。」
与佐伯意外重逢这件事让高千也很开心吧,我几乎没见过如此贫嘴的她。虽然我们相识多年,看到她与旁人轻鬆地谈论这些日常琐事,我心里仍然有些惊讶。
我总觉得她的语气做派像某个人。对了,她让我想起了漂撇学长(即边见佑辅)。高千在学生时代就整天和漂撇学长搭档,一唱一和地「说相声」,漂撇学长擅长插科打诨、油嘴滑舌,而高千擅长一针见血、犀利吐槽。谁曾想现在高千却变成了漂撇学长的风格。如果我指出这一点的话,高千一定会恼羞成怒吧。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受到漂撇学长很多潜移默化的影响。
佐伯好像都听傻了,高千一边说,他一边连连点头,最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像是阿匠会做的事。啊,不不,不好意思,阿匠,我对你没有知根知底到这种地步,不应该武断地下结论,我就是随口一说……」
「没事没事,您想怎么说他都行,他啊,可以说是表里如一,外面看起来是这个样,其实就是这个样。」
去高千入住的「新厚木酒店」,本应该在县厅前站下车,但是因为我们要买东西,所以就多坐了一站,在大型商店街入口附近下车了。
「好吧,要买些什么东西呢?」佐伯两手叉腰,打量着周围的商店。
「吃的东西就拜託您了。」高千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至于这一位,只要有酒就满足了。」
「这样啊。那我们先去酒馆好了。」
「您不用管他。我和这个一见酒就没命的家伙认识好多年了,每次见面前我一定会事先囤好酒。当然,现在我酒店的房间里也準备了好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佐伯一边苦笑,一边径直走入一条被破旧杂货店和鲜鱼店包围的小巷子,来到一栋古老的住宅前。这是一个小饭馆,店里的暖帘还没有挂出来,但佐伯熟门熟路地拉开狭小的店门,打声招呼就进去了。在吧台内侧的厨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围着头巾的老太太,另一个是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看年龄应该是一对母子。他们正在準备食材,现在大概是开店前最忙碌的阶段。
「麻烦给我打包三份便当。」
「米饭刚上锅,可能需要等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不光对佐伯,对我和高千也点了点头,表示欢迎。
「没事,我们可以等。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等吧。」
佐伯招手让我和高千在桌边落座,他自己去厨房里拿来一瓶啤酒和三个杯子,麻利地分别倒满酒。他抬头看看墙上贴的菜单,说:「你们两个再点些什么一起打包带走吧。」
高千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以为刚才他已经点好下酒菜了,难道还不够?
「我想想,那我点一份牛肉刺身吧。」高千开心地用手指点着菜单说。
「好啊。阿匠你呢?」
「那我点鸡蛋卷吧。」
「好。喂,不好意思,」佐伯朝厨房那边呼唤,「再追加一份牛肉刺身、一份鸡蛋卷、一份豆皮煎饺,全都打包。」
「没问题。不过,我说老师,您每次都打包回去吃,什么时候也在我们店里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啊?」
对方称呼佐伯为「老师」,可也不一定就认为他是在学校教书的那种老师。不知道佐伯是怎么自我介绍的,大概是按照一般惯例,说自己是公务员吧。
「嗯嗯,过段时间就来。」
可能店员一直在忙着给其他预约的客人準备食材,实在腾不出工夫準备我们的,我们等了四十多分钟,点的饭菜才全部打包完毕。这期间,我们三人喝光了五瓶啤酒。结账时,佐伯坚持由他埋单。「怎么能让你们破费呢,是我有事拜託你们帮忙啊。」
离开小饭馆,外面天已经黑了。回酒店时我们没有再坐电车,而是溜溜达达地走了回去。
穿过酒店大堂,走向电梯的时候,佐伯望着三层楼高的天花板,感叹道:「真豪华啊!」
「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这里翻新之前来过几次,不过不是因为私事来的。」
进入高千的房间,油煎食物的气味显得比在外面更加浓郁,不知是鸡蛋卷,还是煎饺的香味充满了整个空间,让人垂涎欲滴。
高千弯腰打开房间里的冰箱,佐伯不经意地往那边看去,他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我的天哪,整整一冰箱的啤酒!」
为了给啤酒腾地方,酒店原本準备的软饮和罐装咖啡全都被「驱逐」出冰箱,这份心机也是够好笑的。我们自己都忍不住要吐槽了。
「我都说了,这里有个酒鬼,不準备充分是不行的。」高千拿出三罐啤酒放在窗边的小桌上,「佐伯先生您喝啤酒行吗?我这里还有威士忌和白兰地,虽说只是便宜货。」
「嗯,啤酒就行。开场还是喝啤酒比较好,当然这也不算开场了。不过,总之我们先乾杯吧。」
我解开便当盒外面的皮筋,把牛肉刺身、鸡蛋卷、豆皮煎饺并排摆在小桌上,然后打开佐伯一开始点的三份便当,每个盒子里有十枚寿司,红鱼肉和白鱼肉交错摆放。但这并不是普通的寿司,鱼肉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琥珀色,表面还洒了香葱碎。
「这是腌渍寿司吗?」
「没错。你尝尝。」
我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枚寿司,放进嘴里咀嚼。我以为会尝到腌渍金枪鱼的味道,但没想到这滋味颠覆了我的想像,简直好吃到不可思议。
鱼肉可以尝出酱油底味,但不会很咸,反而带出一丝甜味,然而又不是甜料酒或白糖那种明显的甜味。应该是用某种特别的高汤腌制过。
「太好吃了!」
「是吧!」佐伯居然露出了孩子般的得意表情,刚才在店里喝的那点儿啤酒不至于让他喝醉吧,「寿司这东西,本来用生鱼肉做就好,用腌渍鱼肉则是一种更奢侈的享受。又费事又费钱,尺寸也比普通寿司小一圈。不过,忙的时候吃起来非常方便。我啊,其实特别不爱吃麵包,监视嫌疑人的时候,一想到要吃麵包充饑,我就浑身难受,但是吃这个就很不错,我非常喜欢。」
说这番话的时候,佐伯的语气很随意,显得十分放鬆。他偶尔还会笑眯眯地看向高千,看起来能够再次与高千见面,佐伯也很高兴。
「难道这些全都是用同一种高汤调味的吗?」高千依次品尝了寿司、牛肉刺身、鸡蛋卷和煎饺,细细咂摸着滋味。她的视线飘向空中,若有所思地说。
说不定真是如此。牛肉刺身的调味汁通常用香葱、洋葱、大蒜和其他香料调配而成,而这份刺身的调味汁却是用酱油打底,味道柔和清甜。煎饺的蘸料利用了橙汁独特的甜味,凸显出豆腐皮的美妙口感。鸡蛋卷大概也加入了同一种高汤。
「可能吧。就好像在日本酒中加入梅干煮沸,再加入蔬菜清汤,然后调製出来的那种味道吧?当然,我只是瞎猜啦。」
「您好像打算马上回去找店家要配方似的。」
「哈哈哈,那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不会随随便便教给外人的。好了,话说回来……」佐伯从啤酒换成兑水威士忌,刚才轻鬆愉快的语气也骤然一变,他双肩低垂,长叹一声,「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你们一起享受美食,我却要说些煞风景的话了,实在对不起。」
看起来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佐伯脸上的表情紧绷起来。
「是关于案子的事吗?」
「是的。这是一件前年七月发生的离奇命案。」
前年,也就是一九九二年。那年七月,我和高千还是大四学生,正因为毕业的种种事宜忙得焦头烂额。
「关于这个案子的报道,你们可能在报纸或新闻中看到过。但是,后续报道就一个字都看不见了。这中间有很多複杂的原因。」佐伯愁眉苦脸地灌下几口酒,「其中一名死者是所谓的名门之女,与中央财政界的很多大人物都沾亲带故。而且,仅仅是她被害现场的状况,如果不小心传出去,就很可能会成为轰动全国的爆炸性丑闻。所以,上头给媒体下达了严格的封口令,别说实名报道了,任何形式的后续报道都不允许。」
「名门之女?也就是说,死者是女性?」
「对,其中一名死者是女性,当时她上高二。至于名字,我信任你们,所以就跟你们说了吧,她叫蜂须贺美铃。」
可是我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我偷看了一眼高千,她也只是耸耸肩。看到我们冷淡的反应,佐伯多少有些泄气。
「蜂须贺家原本住在东京,但是因为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美铃被送到安槻独自生活,并就读于『丘阳女子学园』。她家的亲戚里有都知事、官房副长官,以及大大小小各种官员,可以说是家世显赫。先不说这些,还是说回蜂须贺美铃吧。有人发现她的头和双手……嗯,不对,等等,我还是按照时间顺序说明吧。最初,有人报案说发现了被砍下的头和双手,经查证,这名受害人为男性,名叫桑满到,时年二十岁,是当地暴走族的头目,生前曾频繁出入蜂须贺美铃的房间。」
据说桑满到的头和双手是前年七月二日,星期四,凌晨三点,在船引町一处民宅大门前的人行道上被发现的。
「报案的是在那处民宅独居的七十二岁女性,上山由利。」
「她一发现尸块就立刻报警了吗?」
「当然。」
「那时是凌晨三点,她是被什么可疑的声音吵醒,然后去门外查看的吗?」
「不是。据说上山由利习惯在这个时间起床,去附近散步。」
「很多人都喜欢清早散步,但是凌晨三点起来散步也太早了吧?而且,她还是上了年纪的独居女性,这也太不小心了。」
「她好像很喜欢喂附近的流浪猫。」
「哦,猫是夜行动物,所以她就半夜起床去喂,对吧?」
「也许是为了排解老年独居的寂寞吧。但是,附近的住户中有很多人非常厌恶猫叫和猫粪,社区有关部门曾经警告过上山由利,让她不要再喂猫。上山由利本人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博爱精神为何会遭到这种无端指责,所以,无论邻居怎样抗议,她依然我行我素,坚持半夜喂猫。」
刚发现桑满到的头和双手时,上山由利还以为是有人把弄坏的塑料模特扔在自家门前了。但是,藉助昏暗的灯光再细看,又觉得质感过于真实,不像是人造物。难道是真人?她感到害怕,赶紧回家打电话报警。
「虽然她说自己感到害怕,但是她给人的印象并非如此,至少我感觉她一直非常镇定。警察第一时间赶到她家,对于警察的各种询问,她都冷静清晰、不慌不忙地一一作答。不知道是因为她本身就是这种个性,还是因为人生经历丰富,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不用说,这时警方还没有查明死者的身份。警方初步猜测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但是毕竟只有头和双手,无法立刻下定论。唯一清楚的是,被害人是在其他地方死亡后被兇手肢解的,然后兇手又把砍下来的头和双手运到这里扔掉。人行道附近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一件离奇命案就足以造成恐慌,谁能料到仅仅两个半小时之后,又有人报案说发现了人头和人手。整个警局都震动了。」
这次报案的也是一名独居女性,名叫户沼加奈惠,六十五岁。只不过发现尸块的地点不是船引町,而是城所町。大致说起来,两个町被一条轻轨铁路分隔开,轻轨南侧是船引町,北侧是城所町。
「同一天清晨五点半被发现的头和手是属于蜂须贺美铃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