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来整理「知识」。这个世界似乎与「恋上银翼」──通称「银恋」的「女性向游戏」相似。
女性向游戏……虽然我不太能够理解,不过是在类似图画书的游戏世界中,主角一边进贡男人或受人进贡,逐渐笼络好几名男人的故事。虽然我不认为实际上有这种人,不过根据那个女人的「知识」,「我」就是那名「主角(女主角)」。
艾莉西雅……是我的名字,也是游戏女主角的名字。游戏中拥有姓氏,应该是被贵族家收养后才冠上的吧?妈妈似乎是贵族的女儿,与原本身为骑士见习生的爸爸坠入爱河后私奔。「知识」这样告诉我。
所以我身上有贵族的血脉,是贵族的血亲,因此只要我愿意,或许能够过上比现在更优渥的生活。如果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虽然将贵族视为遥不可及的存在惧怕,却也憧憬公主般的生活吧?
不过……如今已经获得「知识」了,就我看来,比起憧憬,贵族的存在方式更令人感到畏惧,而且非常麻烦。更何况,我并不打算过着那个女人为之倾倒的「女性向游戏」和被「命运」左右的人生。
虽然那个女人对于这个世界是「游戏的世界」深信不移,不过看在我眼中,那种世界未免太不现实了。
我就是「我」。并非游戏的登场人物。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一名人类。
我要反抗命运,即使独自一人也要活下去。而我也已经得到为此需要的「知识」。
其实为了不与女性向游戏扯上关係,我应该要对游戏内容做基本的验证才对。不过,如果不将複製了那个女人的知识与人格的魔石埋入心脏,或许就无法获得那部分的情报,且关于那个女人「前世」的知识也模糊不清。
或许是我意图抗拒那个女人,无意识地将关于那个女人的本质部分弹开,因而没有获得那方面的知识也说不定。不过,就算我现在想要那些知识,那个魔石已经被我敲碎丢进水沟内了。即使没有被破坏,我也不打算再次碰触那玩意儿。
即使如此,我仍试着用其他故事的知识弥补,并串联模糊不清的游戏知识,掌握了粗略的内容(故事)。
开朗温柔又努力的「女主角」,其实是某位贵族千金与骑士见习生私奔后生下的孩子,双亲因为魔物失控而死亡后,便成为孤儿在教会生活。
历经不少事后被某位贵族找到,前往贵族子弟才能就读的学园,与王子大人和跟屁虫之类的人感情变融洽后,虽然被其婚约者「反派千金」欺负,不过在迷宫取得加护、进行冒险,历经波折后进入圆满结局,是非常无趣的内容。
……真的无聊透顶。人类即使没有成为贵族,没有和王子大人结婚也能活下去。
我竟然是为了这种「无聊透顶的事」而生下来的,就算面对神明,我也不会让祂这样说。
总之,我打算前往那个女人「知识」中的隔壁镇。根据那个女人的「知识」,这里是被称作「榭尔」的世界,萨斯大陆内的大国克雷迪尔。我所在的这个地区是克雷迪尔王国最北边的男爵领,那个女人并不记得小地方的地名。
我想要前往隔壁镇,是因为考虑到若说过去居住的城镇给人的印象是「大型村庄」的话,那么出手杀人的我前往领主男爵居住的隔壁镇,比起这里能够找到更多躲藏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我想在被贵族找到前离开这个男爵领,但仍为孩童的我无法长途旅行,原本居住的城镇虽然随意,不过若想进入被城墙包围的大型城镇,则需要缴交一枚银币当作税金。
离开男爵领经过其他领地时,也要缴交税金,因此一般平民不会出门旅行。不过,也有方法能够避开这种通行税。
只要向领主缴纳与年收相符合的税金,获得市民权的话,在领地内就能够自由移动到各地。也可以在商业公会购买行商权。若是商人,前往其他领地也有折扣。
另外还有冒险者公会。只要在公会登录的级别越高,就能够在国内自由移动。当然不可能短期就成为高级别的冒险者,不过若在登录为初级「级别1」的城镇,似乎也能被允许自由进出。
「……冒险者?」
什么是冒险者?如此思考时,脑海中便浮现出知识。「冒险者公会」原本是承接商业公会委託的佣兵公会衍生而出的组织,而「冒险者」是以单人或少人数排除魔物,调查遗迹或未开拓土地,专精于探索的佣兵。
不过现在虽然变成了所谓「万事屋」,好比单纯破坏遗迹的非法人士,或者把从魔物身上获得的魔石提供给城镇般的矿工,即使如此,凭着少数精锐能够打倒强大魔物的高级别冒险者仍可获得丰富的报酬。
我想到这里,觉得供给有如「电池」般累积魔力的魔石的冒险者是社会所需的职业。不过,要在冒险者公会登录,至少要级别1……「战斗技能」似乎需要等级1以上。
……技能?等级?我再度对从思绪中隐约浮现而出的这些单字感到疑惑。由于至今身为孤儿这种没有智慧和知识的孩童,因此不知道「技能」和「等级」,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待会再确认吧。
总之,当前目标是将随便一种战斗技能提升至等级1,成为冒险者。隔壁镇有冒险者公会,而那个城镇也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但我直接前往城镇也是个问题。
首先现在的我只是个七岁孩童,倘若进入城镇,也有极高的可能被邪恶的大人欺骗、捉去卖或被杀掉。所以进入城镇前,至少要有能从流氓这类人手中逃跑的能力。如果能在锻炼的过程学会战斗技能就好,不过只凭藉知识能否学会,老实说很微妙。
总之现在我应该确认「做得到」与「做不到」的事。所以我考虑潜伏在连接那个乡下小镇与隔壁镇的街道某处。
前往隔壁镇的马车,早上出发似乎傍晚会到。这么一来走路大概两天。如果有这样的距离,途中的某个地方应该有类似营地的场所。那种场所的附近有水源的可能性很高,因此就将那里当作最初的目的地。
铛……铛──,城镇的钟塔传出两次敲钟声,我从半失去的意识之中清醒。
那个时钟每两个时辰……每四小时就会报锺,深夜十二点敲一次,因此现在响两次,表示告知时间为早上四点钟。这个钟声叫醒务农的人,而听见早上八点的钟声后,镇上的居民也会开始工作。教会的孤儿们从早上四点开始工作,不过老太婆早上八点才会起床,因此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尸体。我看见天空另一侧开始泛白,便从城镇附近森林中的藏身之处走出来,沿着街道走向隔壁镇。
虽然不晓得离营地的距离有多远,不过依孩童的脚程,晚上应该能到达吧……虽然如此盘算,我太高估孩童的体力了。开始步行后经过四小时……我觉得自己很努力了。阳光变强,从远方听见微弱的第三次钟声时,我终于体力不支,跌坐在地。
冷静一想,没吃什么东西,也几乎没睡的孩童,怎么可能走上好几个小时。我感到头昏眼花、隐隐生疼的头痛,判断这样下去不妙,便鞭策无力发抖的脚走进离街道好几公尺的森林之中躲藏。
我躲进从路上看不见的树林阴暗处,从行囊中拿出皮革水壶,由于口很渴,便贪婪地大口灌入有皮革味的水,不过却被为了防止水变质而加入的水果酒整个呛到。
「──咳、咳!」
我重新调整好呼吸,舔了口水后含在嘴内,意识随之变得清晰,同时注意到强烈的空腹感。我从身上拿出一个老太婆粮食中的白麵包。我认为最好在发霉前吃完,咬了一口后,尝到很久以前与家人共度、令人怀念的味道。
「…………」
柔软的白麵包是高级品,和家人住在一起时,只在有喜事时才能吃到,比现在更年幼的我一直很期待。原为士兵的爸爸曾经对妈妈道歉说无法每天让我们吃到白麵包,而妈妈笑着摇头说没关係,当时我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根据那个女人的知识,妈妈原本是贵族,也难怪爸爸会那么说了。
我将麵包咬碎,以盖过有点寂寞的情绪。喝下水壶内的水,填饱肚子后,终于舒服了些。
「……好痛。」
一放鬆下来,注意到脚部的疼痛,我皱起脸。孤儿院的所有孩童都打赤脚。所以这是我第一次穿凉鞋,还没穿习惯,脚被皮革摩擦,渗出血来。
好痛……但是我不怕。确认伤口不严重,我从行囊中拿出还乾净的手帕,用匕首切开后当作绷带。顺道一提,昨天与女人争执时手的伤口,也在昨晚做了简易治疗,但我也用水壶中掺了水果酒的水清洗那里,做了绷带包住。
……明明「知识」告诉我包扎轻而易举,孩童的手指却意外地不灵巧,花费不少时间才结束治疗。不过,比起这件事──
「……水剩好少。」
由于治疗时也用到水,只剩下一点水了。由于在意饮用水残量的缘故吗,那个女人的「知识」宛如打水般涌出来了。身体还小的孩童必须摄取许多水分。没有摄取水份,大概就会变成方才那种状态吧。我思考该如何做才好,一起摄取水果等糖分和「维生素」似乎不错。
虽然那个女人也不太清楚「维生素」是什么物质,但一定是很重要的成分吧?不过这座森林中何处有那种水果呢?接着「知识」又浮现而出,我倚靠这些知识,在附近稍微找了一下,结果在我胸口高的灌木中找到黑色果实。
那是一种莓果,这个国家的大陆南部随处可见的水果。
「……好酸。」
我摘起一个,弄破皮,试着舔了汁液,发现甜度低,酸味强,多少有点涩味,一般而言似乎都做成果酱或晒乾后再吃。不过也并非不能直接生吃。我一边注意有没有蛇,一边摘下附近的大叶子……托索尔草?把叶子当作盘子,盛装摘来的黑莓。
摘完莓果后,在开动前整理行囊。
我从孤儿院带出来的行囊,有几件衣物、布料、粮食和几枚硬币。现在身上的连身衣,是平民的孩童常穿的衣服,男女没有不同,因此衣服有点大件,不过总之先这样穿着就好。
粮食只剩一个白麵包,还有肉乾与一块干起司,节省点吃的话应该可以撑个三天。包含那个女人的所持物在内,金钱则有十五枚银币,八枚小银币,十三枚铜币。在商店或摊贩花费几枚铜币就能买到食物,而一枚银币可以住三天旅馆,因此有不少钱。
接着确认令人在意的、那个女人携带的包包内部,找出一束枯萎的草与两个药水的陶器药瓶。而在最里面找出像是笔记本的小书。
「……真稀奇。」
看见这本书,拥有「知识」的我浮现这种想法。书虽然昂贵,却没有那么少见。根据知识所述,这个大陆以前用动物皮製成的羊皮纸,不过约一百二十年前开始用植物纸,现在植物纸才是主流。
其原料就是我刚刚拿来当作盘子的托索尔草。这种草的叶子大,长有绒毛般的短毛,触感平滑,从以前就在如厕后拿来用。实际上我也有用过,不过可说没有其他用途了。这种叶子虽然很柔软,不过纤维很长,动物之中似乎只有山羊会吃。
以前的贵族不喜欢用叶子来擦拭,便让鍊金术师研究,而这就是植物纸的原点。这种托索尔草一加热就会褪色,变成淡黄色的纸张。从几十年前品质就开始提升,以前需要十枚金币以上的书,现在便宜到只要一成左右了。
而我之所以说「真稀奇」的理由,是因为这本书是羊皮纸做的。或许由于重複写过好几遍,有些部分被削掉,变成薄薄一本,但里面提到药草、毒草、能当作葯的菇类和矿物,都附有精緻的插图,和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内容。
原来那个女人还有这一面啊,但看来是她从教导魔术的师父私人物品中偷来的……那个女人实在无可救药。
不过老实说我很高兴。虽然凭着「知识」读书也能了解意思,但是阅读和书写文章都需要学习。这本书能当作不错的教科书。
另外两瓶药水的其中一瓶也是从师父那里偷来的,似乎是上级回覆药水,那个女人好像打算将魔石埋入我心脏后,用这个药水治疗。
而那束枯萎的草是药草。不过这些药草并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是随处可见的草类,一般家庭也会拿来用的常备葯。我拿起其中一根放入口中咀嚼。浓浓的草味往鼻子窜,忍耐着咀嚼后,用其涂抹受伤的地方,重新包好绷带。
一回过神,太阳已经高挂在半空。感觉差不多无法保持意识了,我在休息前重新整理好行囊后背在背上,乾脆地将老太婆说为了拿去卖而留长的头髮用匕首切断。
我贪婪地咬碎摘来的莓果,宛如受伤的野兽治癒伤口般躲在树木的阴暗处,静静闭上眼。
「…………」
不久之前,我还惧怕「黑暗」。惧怕「疼痛」。惧怕「饥饿」和「孤独」。不过会惧怕那些事,是因为我不晓得生存的方法。
我因细微的声音睁开眼,朝爬到脚边的蛇的头部挥下匕首。头被刺穿的蛇挣扎了好一阵子,我不带着任何一丝情感,一直盯着逐渐失去挣扎力气的蛇。
最可怕的是无知。不过,些微的疼痛已经不令人害怕了。因为现在「知识」让我能够理解自己到什么程度都不会死,已经没有惧怕的理由。
我能够这么想,是因为获得了那个女人好几十年份的知识吗?不过,我并不认为由于那个女人的把戏,我就不再是自己了。
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是「艾莉西雅」。
我一边如此思考,同时为了恢複身体的疲劳,便戒备着四周,稍微陷入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