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境的一开始,是在小学。
学校朋友约我一起打棒球,于是我带着玩乐的心态,参加少年棒球的练习。
在体育课表现并不起眼的朋友,居然可以把小小的软球投出去,或是打出去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距离。
当时的我,单纯只是觉得很不甘心。
他每天接受专门的训练,累积了经验,会打得好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在运动项目上彻底输给别人。
在体验期的一个月里,我每天参加练习,练习结束后的晚上也会朝校舍的墙壁练习投球,或是练习挥棒,总之我练得很投入。
某一天,当我顺势把球打出去,直接击中校舍时,我正式提出了入社申请。
毕业纪念册上,斗大的字体写着我将来的梦想──成为职业棒球选手。
接着,到了国中的时候。
有一群三年级的学长对棒球的态度并不是很认真,因为球队实力称不上坚强,也怪不得他们练习时表现得那么懒散。
我无法接受的是,他们无意改善这样的状况,却把一年级入社后随即成为中心球员的我视为眼中钉。
有一阵子,我一直被三年级学长和听从他们的二年级学长无视。
不过,教练是位相当公正且公平的人。
他不管练习态度与学年,只要实力好就能上场,实力不好就只能坐板凳,这在体育社团是很单纯的规则。
幸好,一年级所有社员都站在我这一边。
他们都是在小学认真投入棒球的人,升上国中后,他们也都有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共同想法。
我们默默埋头练习,忍受着蛮横无理的对待。
总算等到三年级学长引退时,正式球员名单自然全是一年级学生的名字。
所有球员团结一心,球队实力自然也就跟着增强了。
原本我们国中顶多只能打到第二轮,这时居然打进了前四强、第二名、在市运会获得优胜,战绩辉煌,最后那年的夏天终于拿下县运会的优胜。
那个时候,我已经深深着迷在棒球这项运动,无可自拔。
不知不觉间,我似乎成了一位远近驰名的打者,有许多间县内的甲子园常客与附近县市的强校向我提出邀请。
不过,在经历过国中的经验后,这些邀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魅力。
进入本来就能获胜的球队,一点也不有趣。
我要从最底层往上爬,吓破所有人的胆。
我知道自己做得到这种像漫划一样的情节。
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实我只是处在有利的环境下而已。
最后是高中。
入学的时候,听说棒球社的三年级有十个人,而二年级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我的确很紧张。
在学长他们引退后,棒球社就没办法参加比赛,状况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我根据从同学那里打听到的消息,陆续说服同学年打过棒球的人加入棒球社。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江崎祐介。
虽然不记得他的长相,聊了之后才发现国中时我们对战过几次,他是某个强队的第四棒,当然也打算进入棒球社。
其他我还找到了几个名字很熟悉的球队中心球员。
最后找齐的十名新生里,连投手和捕手这类特殊位置也找到了人,简直是命中注定。
前往甲子园,不对,往大联盟全力冲刺的準备已经做好了。
接下来我只需要全力以赴,一路热血地奔向顶点。
即使练习到倒下去,发现自己的能力极限,或是被强得不像话的球队击倒,也不需要恐惧。
面对这些难关,只要一个接着一个克服就行了。
我真的很喜欢棒球。
我为棒球竭尽全力,将全部的人生都奉献给棒球。
我把青春岁月全给了棒球。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忽然间,眼前出现一阵杂讯。
祐介与其他队友全消失在杂讯里。
视野豁然开朗时,我独自站在偌大的球场。
没有球棒,没有棒球手套,没有球,没有球衣也没有背号。
我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孤伶伶的人。
*
叮铃铃、叮铃铃。
我跳了起来,猛地把毯子掀开。
我眨了眨眼,搞不清楚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循着模糊的记忆,我一个一个确认起映在眼里的事物。
佔了一整面墙的杂乱书架、Tivoli Audio、餐桌椅、上油的橙色棒球手套、握柄脏污的黑色木製球棒、熟悉的房间。
眼前是接续着梦境的现实。
「──哈。」
彷彿要将盘旋在心底的苦闷宣洩出来,我大大吐了口气。
不需要再站上那座球场的安心感,与无法再站上球场的失落感,同时涌了上来。
充作室内服的背心因为汗水,整件都湿透了。
丢在矮桌上的手机荧幕显示,今天是星期六。
看来我是在保养完棒球用具后,本来想在沙发上打个盹,就这么一觉到天亮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背心丢进更衣间的洗衣篮里。
接着,我在洗脸台洗了把脸,喝了几杯冰麦茶,意识才总算清醒过来。
我心想,又来了。
不再打棒球后,我不时会做这样的梦。
最近很久没梦到这个梦境了,想必是受到昨天和祐介争吵的影响吧。
回想起当时的状况,我心里还是有点乱,不过我发现阳开朗的笑容盖过了那件事,心情像是得到了救赎。
我打开Tivoli Audio的电源,FM广播频道播放出适合开启假日的轻快歌曲。
窗户打开后,闷热的空气随即流进室内,像是要消去梦境的余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站到厨房正打算泡杯咖啡,弄个荷包蛋时──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响了。
这么说来,我记起正是手机来电铃声把我吵醒的。
手机荧幕显示出夕湖的名字,我接起电话。
「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太慢了吧,朔~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醒,现在在家里啊。」
『……大笨蛋!我们不是约好今天要在车站附近约会吗?』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糟糕,昨天发生太多事,我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我记得我们约好十一点,在车站前圆环的恐龙雕像前碰面。
至于现在时间的话,已经是十二点出头了。
我完全迟到了,毫无辩解的余地。
话说回来,我也睡太久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三十分钟……不用,二十分钟我就会到,妳找个凉爽的地方等我!!」
『嘿~哦~哈~哼~我可是早上七点就起床,带着雀跃的心情準备出门,结果朔你居然彻底忘记我们的约定,在家里呼呼大睡呢~』
「这、这是有原因的。午餐我请客,妳就原谅我吧。」
『哼,反正你肯定是优雅地在听广播,喝咖啡煎荷包蛋,眯起眼睛装酷,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假日吧。』
「妳在哪里偷看我吗!?」
*
我急忙準备好出门,往车站赶过去。
我要夕湖找个凉爽的地方等我,她却和我们本来约好的一样,坐在恐龙像前。
强调胸口的白色背心外头披着一件开心果绿的长衬衫,下半身是浅米黄色的裤裙,髮型则是用鲜艳的靛蓝色丝巾扎起了公主头。
柔嫩有活力的双脚毫不吝惜地曝露在夏天的艳阳底下。
儘管是让人难以相信居然会出现在福井车站前的美少女,但本人和那双美脚一样※紧绷地生着气。(编注:原文中使用了同形异义词「ぷりぷり」,同时有「富有弹力」与「怒气沖沖」两种意思。)
福井巨龙伸长脖子发出吼叫声,彷彿替夕湖道出痴痴等待的心境。福井盗龙也发出了威吓的低吼声。
真的很对不起。
我用尽各种方法安抚她的心情,直到我要请她在这附近我唯一知道的时髦咖啡厅享用班尼迪克蛋时,她的心情才终于好转。
……然而,在我说溜嘴让她知道我是和七濑一起来这里的之后,她又生气了三十分钟。
之后,我们到车站前(西口方向)的西武百货,还有车站后面(东口方向)的複合式商业设施「AOSSA」閑逛。
据说,AOSSA这个名字是来自福井腔的「见面」的意思。
一开始知道的时候,大家只觉得「俗毙了!」,可是现在这个名字已经广为众人接受,甚至有人会讲「在AOSSA见面」这种冷笑话,因此说不定这其实是很正确的命名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