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轻薄的浴衣盖在内衣之上。
这件盛开着白芍药的堇紫底浴衣,是我为了这一天悄悄买下的。
经过短暂的迟疑后,我将背面颜色同样为堇紫色的腰带打了银莲花结。
让我的思念,寄託于花语之中。
我•内田优空与映照于全身镜上的自己四目相接。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记忆里某个怀念面孔。
是我开始长得像妈妈了吗?
这样一想,我自然露出了笑容。
在这一瞬间,我开怀于自己比起寂寞与哀伤,已更习惯于温暖的情绪,接着想起朔同学。
对于我穿便服参加烟火大会感到那么遗憾的他,大概会夸大地称讚我吧。
因为他是对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人。
因为他是对待任何人都很温柔的人。
他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如果能稍微让他开心起来就好了。
我一面想着,一面束起头髮。
其实在穿浴衣前先整理好髮型会比较有效率,为何我会先穿浴衣呢?
或许是今天想拥有多一点这样的时间吧。
这么说来,我心想。
许着「像那个女孩子一样」的愿望而开始留长的头髮,已经长得很长了。
我以指尖细心地整理髮丝,感觉它就像是时间的经过与回忆日积月累的记号。
在我的心里,有各种感情打转着。
你找到我的那一晚、与妳一起度过的日子、你教给我的感情、妳让我自觉的痛楚。
以及,一直藏在心里的思念。
我将拿起发簪时不经意看到的美丽贝壳当作护身符,悄悄地放进束口袋里。
整理好仪容后,我走到一楼,在玄关拿出木屐。
「喀啷」一声,有些寂寥的声音响起。
木屐往旁边倒了下去,我伸出手要将它扶正时,发现指尖正在微微颤抖。
我把手放在胸口上,大大地深呼吸。
没事的,没事的。
我在心里如此低语后,缓缓让脚指穿过夹脚带。
*
我,千岁朔站在位于离福井县厅徒步几分钟之处的神社鸟居前。
与优空的会合时间是下午五点。
虽然时节已经是晚夏,但离日落尚早。
在神社境内,小孩们一手拿着棉花糖或苹果糖跑来跑去。
与神社邻接的公园里,可以散见几组国中生或高中生情侣害臊地谈笑。
若是往年,这场祭典早已结束,但听说今年开办的日期延后了。
以祭典为八月作结,倒也挺有一番情趣,我心想着。
──喀啷、喀啷、喀啷哩。
我眺望周围一会儿后,走得十分小心的木屐声缓缓靠近过来,接着停住。
「让你久等了,朔同学。」
优空开朗地说道。
「你觉得、如何……?」
头一次看见的、优空穿浴衣的姿态,彷彿体现了「大和抚子」这个不符合时代的辞彙。
无论是轻轻交叠于身体前方的双手,吻合浴衣图案、有如芍药般的优美站姿,或是微微朝内贴齐的脚指。
都是那么地高雅而娴淑,谦柔而娇艳。
简直就像以祭典场景为背景,直接从祭典情境中撷取出来似的。
但是,我将这些话吞了下去。
「不愧是优空,妳把浴衣穿得很好看呢。」
我道出很客套的感想。
优空的眉毛抖了一下,像是要掩饰什么似地硬是拉起嘴角。
束口袋晃来晃去,似乎是她握着绳子的力道变强了。
她的指尖罕见地涂着淡堇紫色的指甲油。
不知是否我多心,比平时还要鲜艳的嘴唇慎重地动了起来。
「谢谢。我不习惯腰带的这种打结方式,本来还很不放心,但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这样应该就可以放轻鬆逛祭典了,谢谢。」
多得不必要的语句,以及像是刻意说出来的两次谢谢,似乎道出了优空的内心。
我还是感到有些胸闷,但这样就好。
七濑的假笑浮现于脑里,我将之挥去,如此说服自己。
「……朔同学是穿便服呢。」
优空小声呢喃,像在自言自语。
我不禁低下头,穿得破旧的运动凉鞋映入视野里。
白色T恤加上薄丹宁裤。
我故意选了这样的服装。
为了让这一天不变成特别的日子。
在非日常与日常之间,我披上了后者。
『不然下次我再穿浴衣一起去祭典吧?这样可以吗?』
那个时候。
优空一定在「我」之下省略了「们两人」三个字。
我虽然明白,但装作没有察觉。
因为我手边有的浴衣,其中一件是夕湖送的。
因为之前穿着浴衣与七濑一起去祭典时,夕湖就怒气沖沖的。
因此我陪着笑脸……
「我自己穿的话,还挺麻烦的。」
道出无心之语。
优空隐约露出慈爱的目光……
「这样啊,下次再让我帮你穿吧。」
像是在抚摸着我的头,她这般说道。
「走吧,朔同学。」
「……也是。」
于是我们走向只有我们两人的夏日祭典。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比平时还短的步幅,格外让我感到不舒适。
「真是半调子」我不禁这样自嘲。
既然已经决定过来,既然已经约好要陪优空来,我希望至少能让她透透气。
我若还是这副德性,反而会有反效果。
「优空,妳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为了重整心情,主动开口。
「唔~现在先吃点清淡的东西好了。」
「像是烤鸡肉串?」
「那对你而言属于清淡的东西吗?」
「不然鸡蛋糕?」
「可以分着吃的食物,我想留到后面再吃。」
「妳意外讲究耶,莫非妳逛祭典时也很喜欢发号施令吗?」
「呵呵,对不起啰?」
「我说啊,优空。」
「什~么事,朔同学?」
「妳穿浴衣的话,就算肚子稍微凸出来也不会被发觉哦。」
「──不用多说,我掐。」
我们总算恢複为平时的互动。
到头来我们还是没有买食物,而是去玩了射靶,捞了许多弹力球,还为一脸不情愿的优空买了狐狸面具。
斜戴在优空头上的面具,出乎意料地与她的穿着浑然融为一体,十分合适。
我们开始感到口渴,为了买饮料而在摊位前面排队时……
「朔同学,现在几点了?」
优空张望着四周问我。
我拿起塞在口袋里的手机确认时间后回答:
「还没经过三十分钟,差不多快要五点半了。」
「这样啊,谢谢。」
黄昏时段才刚开始,但摆摊的店家开始点灯了。
喝着啤酒的大叔们喧闹得愈来愈大声,五颜六色的鲜艳浴衣飘然起舞。
哔──咻啰哔──咻啰咚叩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