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柏原说完举起手在面前摇了摇。
「这个说法不太恰当,应该说是表上的指纹和留在装着金錶塑胶袋上的指纹,两者相符才对。」
「塑胶袋上的指纹啊……」这下户神的神情似乎凝重了起来,但挺直的背脊依旧文风不动。
「您还记得吗?之前让您看的金錶是装在塑胶袋里,其实所有证物都一样,不能直接接触,所以用这种方式收存。上回前往府上时,这位萩村带着手套,而装手錶的塑胶袋是新的,按理不会有其他人的指纹,加上我们都当场目睹您伸手拿起的动作,因此袋上的指纹极有可能是您的。当然,这或许是我们弄错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待会儿希望能正式採集指纹,您愿意配合吗?」柏原一口气说完后,直盯着户神想确认他的反应。
户神紧抿着嘴唇,望向糖果罐,只眨了眨眼。接着,他缓缓开口:「我当然无法拒绝採集指纹的要求吧?」
「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没什么,户神摇摇头。「只是问问罢了,不过真想不透,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金錶上有户神先生的指纹,这一点可躲不过我们的搜查。」柏原继续说:「事实和您前几天说的互相矛盾。」
「就算您这么认为,我的回答还是一样。不管是这个糖果罐或是金錶,我都没印象。」
「那么,您要怎么说明上面的指纹呢?」
「我没办法说明,既然有我的指纹,应该是曾在哪里碰触过吧。但若问何时、在哪里摸过,我也答不上来,最正确的回答就是『不记得』。」户神的语调只是稍微快了些,看不出情绪上有任何起伏。
一旁的萩村听了心想,如果这是演戏,可就遇上强敌啦。
「不过,户神先生,糖果罐是在天花板里层找到的,我们实在很难想像有人会忘记东西藏在这么特殊的地方。」柏原收起下巴,挑眉质疑。
「都说了不是我藏的!」户神斩钉截铁地回答。「难道,糖果罐上也发现了我的指纹吗?」
「这倒没有……」
「这就对了。」户神盯着糖果罐接着说:「或许我曾在哪里碰过那只手錶,后来被其他人放进罐子、藏在天花板里层,这个推论不是比较正常吗?」
萩村心想,这个人真是冷静沉着。的确,正因为糖果罐上检测不出指纹,才使得警方无法整理出一套明确的推论。
柏原接着从西装外套内侧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户神面前。照片上的两个人正是遭到杀害的有明夫妇,场景看来是出席一场婚礼,幸博和塔子都穿着日式礼服。案发当时,萩村也曾拿着照片的影本到处访查案情。
「您对照片上的人有印象吗?」柏原问。
户神从怀里取出眼镜戴上,拿起照片。萩村看到,他像是感到炫目般瞬间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不重要,只能透露这是一对夫妇,照片是十四、五年前拍的。」
户神盯了大概十秒钟,摇摇头摘下眼镜。「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那位先生就是金錶的主人。」柏原说着,「您碰过金錶,却不认识表的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说过了,我连碰过手錶的事都记不得。」
从户神的表情中感觉不到一丝仓皇不安,萩村原本还预期他的情绪多少会出现波动,没想到却完全落空。
柏原叹口气,望着萩村徵求他的意见。
萩村想了想之后说:「当年您在樱木町开餐厅时,曾经去过横须贺一带吗?」
「横须贺啊……,去是去过,不过只有两三次吧。」
「为了什么事呢?」
「没什么重要的事吧,大都是纯粹兜风。」
「您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不记得了,是什么时候呢。」户神双手抱胸,皱起眉头。「大概是儿子念小学时的事,也将近二十年了吧。」
「您有朋友住在那一带吗?」
「没有。」户神摇摇头。
萩村望着柏原点点头,表示没其他要问的了。
柏原对户神露出笑容。
「谢谢您,关于今天请教的几个问题,如果想到什么请马上跟我们联络。」
「我想应该不会有,但礼貌上还是答应您。」说完之后,户神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再次正视两位刑警。「可以换我请教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柏原反问。
「那栋屋子……据说小偷闯入樱木町那栋屋子,然后从天花板里层偷走了那个糖果罐。」户神看着桌上的糖果罐。「那个小偷抓到了吗?」
萩村和柏原对看一眼。
「还没抓到,有什么问题吗?」柏原说道。
户神惊讶地挺起下巴,看着两人。「既然没有抓到……为什么糖果罐会在这里呢?」
「这个嘛,」柏原举起单手说明,「这个罐子是从小偷丢弃的赃车里找到的,其他还有一些赃物。」
「其他赃物原先也是藏在天花板里层吗?」
「不,是在其他地方。」
「那为什么能断定那个罐子原本藏在天花板里层呢?」
「这是从现场迹象判断的结果,详细状况恕不便告知。」
户神显然对柏原的回答不太满意,只见他双手交抱胸前,低下头。
「您觉得哪里不对劲吗?」萩村问。
「不是,我在想,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藏在那里……」
「什么时候……您在意这一点吗?」
「是啊,因为这表示是在我碰过手錶之后吧。」户神纳闷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放弃,点了点头。「算了,无所谓。对了,还需要採集指纹吧?」
「我去找负责人员过来。」萩村站起身。
采完指纹后,同样由柏原送户神回餐厅,萩村则回到搜查一课,向矶部课长报告侦讯内容。
「果然使出这一招,坚持不记得啊……」矶部一脸苦闷,结果似乎有一半在他预料之中。
「关于那只金錶,由于我们没能掌握到过程中的转折,只要他坚持不记得何时、在哪里触摸过,我们也无从深入追问。」
「我跟上面商量过了,光凭一只手錶就当户神政行是嫌犯实在太冒险。从他以前住处找到被害人的物品,而且上面还有他的指纹,的确相当可疑,但这也称不上证据,因为这种状况随便都能说出一箩筐理由。」
「是啊,我原本还期待能从户神口中听到什么理由呢。」
「结果他一句『不记得』,我们就没辙了。到底是经过算计的回答,还是真的不记得……」矶部在桌上交叠着双手。「你的看法如何?」
「很难讲。看起来不像说谎,但这个人有种特殊的气质,说不定会被他骗了。」
「我记得有画像吧,和户神像吗?」
「谈不上来,要说像也有几分像,大概是这种程度吧。再怎么样都已经过了十四年。」
「经过这么多年,就算是同一个人,相貌也会改变。看到我十四年前的照片,也没几个人能马上认出来。」矶部叹口气,把稀疏的头髮往后拢。「那张画像,是根据被害人儿子的描述画的吧。」
「排行老二的弟弟当年看到疑似兇手的人,要安排指认吗?」
「是啊,形式上还是该走完程序,不过,不用急着办。只是小时候看过一眼,即使他作证确实神似,可信度也很低;万一说不像,那我们更没理由调查户神了。我看还是等接下来的调查状况,若发现户神涉嫌重大再安排指认。」
「意思是达到加分效果就赚到了?」
「一点都没错,现阶段搜查中扯上被害人家属没有好处。被害人家属很容易直接把警方盯上的人当成兇手,光是这样倒还好,有时还会放消息给媒体,这么一来就麻烦了。」
「我也先知会一下横须贺分局。」
「那就拜託你啦。对了,户神政行的指纹采了吗?」
「采了,明天就请他们进行比对。」
当年从兇案现场,也就是「ARIAKE」店内和住家採集了数不清的指纹,资料至今还留着,可以从中确认是否有户神的指纹。即使他犯案时戴着手套影响也不大,因为打一开始,搜查小组便认为犯案当晚并不是兇手第一次到「ARIAKE」。
只要能找到任何一枚户神的指纹,就能针对他坚称没听过「ARIAKE」这一点深入追问。
「另外,还得调查户神当年的状况,如果两人只是偶尔在外围赌场碰面,有再天大的理由也不可能行抢又杀人吧。户神和被害人之间应该有其他交集。」
「这部份已经着手调查。」
「需要人手吧,我跟上面商量,调几个人过来帮忙。只是,访查时要特别谨慎,别被『户神亭』反咬一口,投诉我们妨碍营业就麻烦了。」
「这方面我们会特别小心。」
「千万要留意,不能轻举妄动啊。我干这行这么久,还没遇过在追诉期前发现兇手的状况。」
我会牢牢记住,萩村回答。
出了县警总部后,萩村朝关内车站走去,不过目的地不是车站,而是车站旁的居酒屋。他和柏原约在那里碰面。
进入店里,就看到柏原弓着背坐在吧台前,面前摆着一杯乌龙茶,双眼直盯某件物品。萩村从后方窥探出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个貌似小学生的男孩,他知道那是柏原的儿子。
「久等啦。」
一听到声音,柏原像是受到惊吓,顿时挺直背脊,连忙将手中的照片塞进口袋里。
「没想到你这么晚才来。」
「因为跟课长讨论得久了点。」
听完萩村转述了和矶部的对话内容后,柏原露出苦笑。
「这样啊,留意不能轻举妄动呀……」
「虽然会想,对一个小洋食餐厅的社长姿态何必摆得那么低,不过,单凭破案率等同县警形象这点,上面就得尽量避免抓错人吧。倒是户神政行的状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不动如山。他真沉得住气。知道回程时他说了什么吗?说下回请各位一定要来吃吃小店引以为傲的牛肉烩饭。」
「感觉也不像是虚张声势吧。」
「不,是真的轻鬆应对。我甚至想,自己会不会猜错了。」
「猜错?是指兇手不是他吗?」
一手拿着乌龙茶的柏原点点头。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那只手錶是在兇案当晚被偷走,搞不好有明幸博老早就将表脱手了,户神辗转取得,之后表又被人放进罐子、藏在天花板里层,最后连藏匿的人自己都忘了这回事──这么想也说得通吧?」
「那么,到底是谁藏的?」
「会出现这种情形,多半是小鬼的恶作剧。」
「啊……他儿子吗?」
「十多年前的话,他儿子还只是小学生吧,也许真相便是如此。」冷冷说完后,柏原侧着头想了想。「说不定我们早已轻举妄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