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切响子在床上醒了过来。
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床的旁边竖着一个输液架,从那里伸出的管子,和自己的手腕连在一起。
这里是病房。
感觉到疼痛,看向自己的双手时,发现从手腕到指尖被雪白的绷带缠了好几层。
伴随着痛苦,记忆也慢慢地复甦了。但那是十分暧昧,抓不住重点的片段,像是渗出绷带的血一样,模糊不清。
凝视着那只手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出现在那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
结姐姐大人——!
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儘管意识几乎要被这股洪流吹散,雾切还是闭上眼睛忍耐住了。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与五月雨结度过的几个月时光飞速闪过。
终于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站在那里的不是结,而是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陌生女高中生。
「你醒了啊!我现在就叫护士。」
她笑着说道,按下了呼唤铃。
你是……谁?
雾切想要询问,但没能发出声音。
但是对方似乎从雾切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她想说的话。
「我名叫远秋津菜砂。」说着恭敬地低下了头。「虽然和雾切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经常听宿木先生提起您的事情。」
「宿木……」
「以前,被卷进同一个事件的——」
这时护士来了,测量了雾切的体温和血压,并确认了点滴和绷带的状态。
「关于您的身体状况,稍后会由主治医生向您说明,请您再稍微等候一下。」
护士这么说着,离开了病房。
与她擦肩而过,另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高中生和一个高个子男子走了进来。
那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很眼熟。是在『武田鬼屋』事件中遇到的侦探,萨尔瓦多·宿木·枭,他曾帮助我们解决过几起案件。
「又做了相当胡来的事啊。」
他这样说着,用手里拿着的白色手杖确认了一下椅子的位置,然后坐了下来。另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挽着他的胳膊肘搀扶着他。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件事让我的视力下降了。本来眼睛就对光很敏感,所以对日常生活也没造成多大改变……在处理工作方面的事上,我请了她们两位来帮忙。」
「再次做个自我介绍……我是远秋津菜砂。她是滩月夜。我们两人都是圣安娜学园的二年级学生,现在在宿木先生的身边帮忙做侦探工作。」
性格稳重的红髮孩子是菜砂,戴着发箍的长髮孩子是月夜。从结那里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她们是被捲入『利布拉女子学院』事件的女高中生。
「你是中学生,就算等级比我高也别得意忘形啊。」月夜躲在宿木后面说。「感谢我们吧,救了你的可是我们。」
「虽然她这样说,但是我们也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宿木浅笑着说。「倒不如说应该向你道歉。如果我们更早一点到达天狼星天文台的话,也许就能防止事件的发生了。」
天狼星天文台——
那句话让雾切心痛不已。在她的脑海里,最后爆炸的那个瞬间还像照片一样鲜明地残留着。膨胀的火焰和四散的建筑物残骸。还有在爆炸气浪的吹动下,向悬崖对面坠落的结的身姿——」
「让我先来解释一下,你会在这里的理由吧。」宿木推了推墨镜的边框说道。「我们得到了新仙帝死去的消息后,前往了沉睡着他的遗产的天狼星天文台。因为我觉得如果能得到那个遗产,就相当于得到了接近组织中枢的垫脚石。」
「啊,可别误会了。」菜砂插嘴说。「宿木先生是以消灭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为目标在进行活动的。」
「不管怎么说——当我抵达现场时,展现在我眼前的是难以置信的光景。天狼星天文台已经不存在于那里了,那里只剩下看起来像是天文台残骸的什么东西散落在地上。」
宿木他们在那里发现了雪地上的血迹。试着追寻着那个痕迹,发现它一直延续到了山谷间的悬崖。
在悬崖的底部,无数的瓦砾堆积如山,据说其中有一些还在冒着淡淡的烟。
「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遗产的东西,正当我放弃了想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了倒在瓦砾旁边的你。」宿木指着雾切说道。「身患低体温症,双手重度烧伤——说实话,我当时觉得你已经不行了。但是你却这样平安地保住了性命,这也许可以说是奇蹟吧,虽然我并不相信那种东西。」
「结姐姐大人呢?」
雾切向他问道。
那是她在这个病房里说出的第一句话。
「关于她……」
宿木这样说着,低下头,花了很长时间寻找合适的话语。
那种沉默已经是答案了。
雾切可以很轻易地推测出他之后要说的话。
「——她已经回天乏术了。」
「这样啊……」
雾切望着白色的窗帘。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哭喊。
这件事对菜砂他们来说似乎很意外。
「我说你啊。你连为她的死感到抱歉的感觉都没有吗?难道说,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感觉到吗?」月夜不停地诘问道。「你这还算是人吗?还算是侦探吗?」
她可能是在说的过程中触及到了痛处吧,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哭声。
「住口!」
宿木製止了她。
「但是…但是……」
最终,月夜还是一个人在那里泣不成声,只得由菜砂去安慰她。
——还算是侦探吗?
雾切自问。
自己……作为侦探,可能已经死了吧。
本来,就不是抱着保护或是帮助别人的想法去做侦探的。只是因为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侦探,仅此而已。
但是和结一起度过的时光,却越来越让我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我以作为侦探而生为荣的骄傲,实际上只是单纯的傲慢自满而已也说不定。
结果,谁也保护不了,谁也拯救不了。
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能保住。
「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宿木说。「虽然新仙帝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的遗志至今仍然被组织继承着。不仅如此,『堕天』了的侦探们,在新仙死亡的同时,也散落到了世界各地。他们没有听闻遗产就飞奔而来的廉价野心。取而代之的是——狡猾的一边躲藏一边等待着下一个领袖人物的出现。如果向他们发以号令,他们随时都会露出本性乱闹一场吧。所以——」
虽然不是在这种时候该说的话,宿木先作了个铺垫,然后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做狩猎他们的工作。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宿木用平静的声音劝导道。
但雾切只是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做什么?
雾切响子已经死了。
在那天,和她一起。
2
出院的时候,樱花已经凋谢了。
对于雾切来说,这个春天即将在白色的窗帘和孤独中结束了。
即使出院了,手上的绷带好像还暂时不能取下来。没有伤到神经已经算幸运了,医生是这么说的。但是雾切看着自己残破的手,并不觉得有多幸运。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雾切坐上了巴士,是和结一起乘坐了好几次的巴士。
目的地是侦探图书馆。
把手肘支在窗边,一边看着流转的景色,一边回顾在天狼星天文台发生的事件。在雾切的脑海里,事件还没有结束。
问题是十字弩的存在。
夕霸院受到的是由弓或是类似弓的什么造成的伤,但如果天狼星天文台的某个地方有十字弩存在的话,就有必要重新进行推理。因为,能够射出箭矢的人只有结 ,这一前提变得不再成立了。
我们找遍了主楼的都没有见到过十字弩。但是,如果不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局限住,认真地排查记忆,冷静地梳理逻辑的话,应该是能找到正确答案的。
那么十字弩是藏在了哪里呢?
恐怕——是在地下通道。
在从地下通道上到本馆的楼梯最底部。地板上设置的埋设灯上的玻璃板,不知为何是由冰製成的,在那个冰底下,很有可能就藏着十字弩。
而且不只是单纯的放置着,更是设置成了具有杀伤性的陷阱。
比如像是这样。把準备好的箭的前端朝向楼梯上面的状态下,固定十字弩。在访客来访的时候,冰板遮挡了视线,所以无法确认到地板下十字弩的存在。
但是冰板总会融化。是自然地融化了呢,还是利用了照明的热度呢……至少调节成了半日内冰板就会消失的程度吧。
然后当有人打开本馆的弹门,準备下楼梯的时候,弩箭的陷阱就会启动。
仔细回想的话,左眼被箭刺伤的夕霸院,是倒在了弹门附近。放在门上的塑料瓶也倒下了。虽然那个塑料瓶也有可能是夕霸院点火的时候弄倒的。
但无论如何,弹门都是他打开的。
为什么他能打开从室内打不开的门呢?那是因为他从冰柱中取出黑色箱子,拿到了电子钥匙卡片。
那张黑色卡片不止能取下手铐,还能打开弹门的锁。
他得到了遗产,想要赶快离开。虽然也可以从窗户出去,没有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不想被追蹤到脚印吧。他注意到弹门可以打开,所以想穿过地下通道,从B栋出去。
但是打开门,正要下楼梯的时候,箭从下面飞了上来。是使用扳机和钢丝製作的简单陷阱吧。夕霸院就这样按照某人的计画,被箭击倒了。
那么,设下这个陷阱的人是谁呢?
被箭射中的夕霸院本人可以除外。
雪村,还是门美?
其中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但他们作为受害者被杀害也是事实。
如果是以黑卡为钥匙的陷阱,那么设陷阱的人就是组织方面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知道房间会倾斜到九十度以上,那样的话,应该是可以避免自己被密室诡计杀害的。但是他们都成了诡计的牺牲者。所以他们不是幕后黑手。
剩下的是五月雨结——
但是她也不是设置了十字弩的犯人。因为她将螺丝刀交给了我,还尝试帮助我打开那个冰盖。如果知道十字弩在那里的话,会明白这种行为是致命的。
结不知道十字弩的存在。
所以——至少她不是『黑之挑战』的犯人。
但是能断言向夕霸院放箭的不是她吗?可以想像她正是因为不知道十字弩的存在,才用髮带拉弓射击了夕霸院。比如说,为了牵制想要得到遗产的夕霸院而射出了箭,偶然的命中了目标。
不,很难想像真相是如此。
问题是箭的存在。如果是结射击了夕霸院的话,就等于她事先把箭藏起来了。在那之后那支箭被夕霸院用在了十字弩上,然后轮到结遭到弓箭的射击。夕霸院是知道地下通道里有十字弩,才将其作为武器拿出去的吧。
如果箭是结带来的,是否正好适合隐藏在地下通道中的十字弩的规格呢?十字弩的箭根据製造厂商的不同,长度和重量也不同。等同于子弹不同的话,就没有办法开枪,箭型号不同的话十字弩就不能正常的射击。
射中夕霸院的箭,原本就是设置在地下通道的十字弩上的,这是很自然的推论。
也就是说——结并没有射箭。
夕霸院得到了黑色卡片后,正要从弹门出去时,却中了圈套,被射击了。
根据以上的推论,安放了袭击夕霸院的十字弩的人物,是不存在于聚集在那个地方包括雾切在内的五人当中的。
果然还是有第三者存在吗?
一定是有五人以外的某人积极参与了这个事件。而且,从设置的圈套类型来看,那个人很有可能没有出现在现场。更进一步说的话,那个人肯定是组织里的人。
那个人是谁,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新仙帝。
住院期间,祖父不比等给雾切打来了电话。中断的定期联络重新开始了。
不比等作为杀害新仙帝的嫌疑犯,被警察拘留了。
通过那个电话,我知道了新仙的死亡是确定无疑的。而且知道了在他死的时候,五月雨结也在场。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因为连追问的时间都没有。但是能想像得到不会是什么轻鬆的话题。如果五月雨君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响子的话……那恐怕是和响子你有关的话题吧。』
雾切有种被抛下的感觉。世界抛弃了自己而旋转着,结独自一人走到了前方。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呢?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