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久远的梦,那是怀念而舒适的、某个夏天的记忆。
「爽太……你在哪?」
我徘徊不前,呼唤他的名字。
这天,我遭遇了山难。
太阳没有下山,也不是被雨困住无法动弹;我没有受伤,也没有饿着肚子四处游荡。只是在山里和爽太玩着玩着迷了路。现在想来,从高处确认方向下山就好,但我当时脑子没那么聪明,绝望得认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别人。
总是他,拯救了难过的我。
「哦,找到啦。雫,你都去了哪呀。」
「爽太!」
我在半山腰——稍微开阔些的地方哭泣,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赶过来的爽太撞见了我。
「拿你没办法,我都说过了吧,必须跟在我后面。」
「唔,呜……对不起……吸吸。」
不知出于恐怖还是出于安心,眼泪停不下来。平时总一副要强的样子,现在忽然露出软弱的一面,看来还是个孩子。回想起来,感觉那之后也一直是这样。
「唔,呜呜,哇哇哇哇。」
「好啦好啦,别哭啦。真伤脑筋。」
总之我当时就是特别寂寞,被爽太找到了也继续大哭。我记得爽太当时非常难办的样子。
「唔,真是没办法。你再哭的话我就这样。」
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突然开始做些奇怪的事情。
「『以平常心决胜负』!好,雫你别哭啦!」
「咦?」
「好啦,你还是在哭。是我的胜利!」
「啊?」
我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抽动的喉咙和眼泪仍然没有停下。
爽太看我不发威(?),后面不停地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保持平常心的人胜出!好啦,雫又输咯。」就这样,终于——
「好啦,雫又又又又输咯。这样我就赢了一百局啦。我要叫你实现什么愿望呢?」
「啊,真是狡猾!」
我终于反应过来,提出强烈抗议,但爽太只是嘲笑:「嘻嘻嘻,我要命令你做什么色色的事情呢?」不知不觉中,眼泪止住了。
「好,我决定啦。」
「真是的,这种算犯规!」
一段时间以后,大概是终于想好了,爽太宣告了自己的愿望。
他的愿望相当超乎我的预料。
「雫,从今天开始,遇到难关的时候一定要最先拜託我。OK?」
「啊?」
他露齿一笑很是耀眼,我不禁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刚才的到底是——
「不难懂吧。希望在雫遇到难关的时候,必须向我寻求帮助而已。不是其他人,必须要拜託我帮忙。好吗?」
「呃,没问题,但是为什么?」
莫名其妙。求之不得的机会为什么要许这种愿望?
接着,问题的答案和心动的理由同时得以阐明。
「昨天,你和其他男人玩了吧。」
「男人?」
「嗯,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呃,是的。」
我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我们确实一起玩了。不,那究竟能叫做玩耍吗?
住在隔壁(实际上隔了几公里)的阿姨找奶奶有事,所以把儿子带过来拜访。那个时候阿姨叫我们两个人玩,所以我就勉勉强强随便找了些话题。咦,怎么了吗?
「……」
爽太?「」
「不要做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是什么意思?」
「都说了是……」
「是?」
「……」
「?」
「和除我以外的男人,那么开心。」
「咦——你说什……」
爽太满脸通红,把头扭向一旁大概是不想给我看到,但我因此清楚看到他那发红的耳朵。注意到他话里的含义后,我也突然红了脸,汗水往外冒。
我慌张得不得了,而他向我宣告。
他的勇气给我的心点亮了永远也不会消灭的火焰。
「雫哭泣的时候由我来拯救。难受的时候、不妙的时候,我都必定会去帮助你。不要其他人,请你指名我来帮助你。所以作为交换,当我的……我的……」
接下来的话似乎就算是他也很难说出口。
所以我代替他说出了后续:
「明白。爽太来帮助我的话……我就当只属于爽太的女孩子。」
「!约好咯,绝对哟。」
他满脸通红,叫声里藏不住欣喜。
这个事实使我这个年幼的少女更加高兴。
「嗯,约好咯。我会叫你来帮助我。」
「包在我身上,我肯定会全力帮忙。」
我们拉勾起誓,勾上的小指似乎传来他的心跳。于是我知道,解不开的透明丝线于此缠绕。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所以,或许是我在掩饰害羞,又或许是因为平时总是很轻佻的爽太显得很拚命,才搞得我上了头。
「爽太,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待在我身旁哟。说好咯。」
「呃,嗯……嗯。」
我站起来,以不容反驳的表情宣言,爽太则是抬头看我。
「不管我去到多远的地方,你也绝对要追过来。可以吗?」
「嗯嗯,交给我吧。」
「哪怕你只晚了一点点,你都要带道歉的东西过来。这个也可以吧?」
「咦,啊,嗯。可以。」
「对了,夏威夷特产就不错。拿着夏威夷特产追过来。」
「夏威夷特产?叫我特地去夏威夷买特产?」
「怎么啦,你是男孩子吧。这点小事就答应女孩子啊。」
「知……知道啦知道啦。我做我做,绝对会做。」
啊,没错,都怪这个。我这个时候开始要求这个要求那个,所以误以为赢的是自己。小时候的记忆真的模糊不清,感觉像是梦里发生的事情,同时也因此有种珍贵的烦闷感。
「真的没问题?感觉按你性子明天就忘。」
「没问题,我记得很牢。」
「呵呵,约好咯。给你这个。」
「这什么难看的玩意儿。」
「难看是什么意思,我好努力做的!」
我给爽太的是,和奶奶一起打发时间编的项链。他发牢骚我也能理解,但我确实编得很努力。我当时想:给他这个他肯定高兴;更何况还是可爱的女孩子给他的,男孩子不高兴可不行。
「这是誓约的证明。只要它在,你就是魔女的骑士。我会让你全力帮忙我。」
「魔女的骑士啊。嘿嘿,感觉不错。」
「不错吧?爽太,要一直帮助我哟。」
「嗯,雫,包在我身上。」
我沉湎于世界尽头的回忆里,自己原来是否知道那就是幸福?小时候想早点长大,以为幸福在非常远的地方。
现在我知道,幸福是回顾往昔后察觉到的事物。
迈过漫长的人生直到自己注意到这个道理,亦是一种幸福。
酷暑的那天。蝉鸣盖过天空,蓝天放声呼唤。白云发出隆隆的鼾声睡眠,我们在下方不断奔跑。奇异的世界里彷彿时间停滞,所有的愿望都已成真。再也回不去的儿童时代闪着耀眼的蓝光,不足挂齿却非常特别。那是我无可替代的儿时回忆。
璀璨而耀眼,像眼泪般透明又沉郁于心。
「奶奶真是的,有在听吗?!」
「啊——」
微醺时的梦如泡沫般破裂。
我正就着初夏的日光午睡,孙女的声音吵醒了我。
「梢,怎么啦?叫这么大声。」
「还不是我话说到一半,奶奶就睡着了。我才说了全是乌龟的水族馆翻新,想要去看看!」
「呵呵呵,抱歉啊。看到梢我就一个不小心怀念起从前啦。」
在我身旁,接近我回忆中模样的少女——梢很是气愤。
我温柔地摸了摸梢的头。我现在已满是皱纹且身形消瘦,旧时的模样无影无蹤——却很接近那位我最爱的魔女。
说到今天。2068年,七月,天气:晴。
我在家的院子里和孙女梢嬉戏。
说到分开住的孙女在我这儿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十岁的孙女跟某人惊人地相似,很会闹腾。考试成绩不好和母亲吵了架,于是离家出走来到隔壁县的我家——山里的独户房屋。一个样的行动力也只能笑了。
「真是的,为什么在笑啊?我可是在生气。」
「抱歉啊,就是觉得梢很喜欢离家出走。」
「奶奶在说什么?我离家出走还是第一次。」
「奶奶记忆里可不是第一次哟。」
「什么意思?」
梢满脸的莫名其妙,我在她面前又笑了出来。这种对话也很怀念。感觉我和无敌的魔女有过相似的对话,记得五十年前那天我还和这孩子吵过架。我愈发体会到,人生本身确实是宝物。
梢大概是本来就对我有兴趣吧。小孩子做什么事情也都很突然。
她突然说了以下的话:
「奶奶。」
「梢,怎么啦?」
「奶奶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奶奶我的人生?」
「嗯。我想知道更多奶奶的事情,因为我总觉得不是普通人。」
「梢真是有眼光。没错,奶奶以前当过魔女。」
「魔女?魔女是图画书里那种?」
我回想着迄今为止的经历,向讶异的梢诉说自己的人生,我敢打包票它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