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以及突如其来的泥石流袭击了尾道。
自这场将这个平静的小镇改变的大灾难以来,已经过了几周。
天气恢複了平静,被害状况也得到了确认,学校与公共场所也重新开放了——尾道似乎终于暂时从恐慌状态中脱离了。
流离失所的人在避难所生活,其他的人则是在残留着泥石流痕迹的街道上生活着。虽然有些歪曲,但名为「日常」的东西似乎回来了。
私人物品的交换好像也变得相当盛行起来。因为食物在这里相对而言会更容易获得一些,所以应该也不会连续出现饿死者吧。对于这样的预测,我暂时先放下了心来。
所以——我必须去做我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在远离尾道的这座城市,我有一件必须去做的重要的工作。
在■■■■北西部的都市,■■■市政厅之前。
我坐在评议会所属的带篷卡车的后方。
我隔着防弹玻璃窗,瞥了一眼这所现代化的市政厅。房屋虽然很小,却是科技企业的总部。因为气候也很温和,这里的人对于移民也比较宽容,因此这座小城充满了活力。
我到底是……第几次来这里了呢。
在之前病毒刚刚流行起来的时候,评议会就是在这里主导了大规模封城。
最终——成功停止了感染者的增加。
这里被作为世界级的病毒防控示範区,市民们对评议会的评价也很好……对我而言这是一个有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在班会上,当老师放映「就以这座小城为防控标準参考吧」的视频的时候,我相当的自豪。
但是——这次,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我被迫做出某个十分沉重的决定。
「吶~吶~,快一点嘛~」」
小志保到底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呢。
她懒洋洋地坐在我斜前方的助手席上。
声音却明显带有一丝怒火,我更加觉得自己被闭上绝路了。
「根本没有选项吧~。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只要三个月就会有数以亿计的人死亡啊~」
正如小志保所言,选项只有一个。
但是——,
「……,……!」
我的手像是开玩笑一般颤抖着。
难以呼吸,意识涣散,满身恶寒,汗流满面髮丝粘连,根本无法回覆她。
——大概在一个多月前,我们观测到了这座城市的异变。
本来病毒的新增感染人数已经停止,却又突然开始增加了。
而且——重病率,乃至致死率都异常的高。
紧急检查的结果显示,死者感染了毒性增强的病毒。
病毒基因组发生变异,导致其感染能力以及对人体的影响力都要比之前强——。
其实这本身在预料之中。
毕竟病毒本身就是会变异的东西,毒性增强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
「说回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们的问题啊~」
说完,小志保微微眯起双眼。
「毕竟这很明显是针对我们的攻击啊。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得做些什么。」
——这次的病毒变异有几点非常不自然。
除了病毒的自然变异,还有痕迹显示尖峰遗传信息经由人手改写了。病毒表现出了其他病毒的特性。
也就是说,这次病毒的毒性强化并非偶然,而是人为引起的——。
与之相同的阴谋论也在世间蔓延开来。
传播这种言论的有anonix,日本的spiritual团体,以及邪教组织等等各种各样的团体。好像还有人是为了商业目的才这么做的。然而在网路时常中断的现在,专家的反驳也很难传达给他们,因而这种荒诞无稽的说法愈加根深蒂固了起来。
评议会姑且也曾对留言进行过调查,结果却显示这仅仅只是平平无奇的一般人夹杂着猜忌的閑聊而已。现在,所有人都有可能向世界传达错误的情报。
然后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总之这座城市被『阴谋论』确实地攻击了
并非妄想,而是现实。
……意图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对〈天命评议会〉的反击。
由于■■■内战以及■■■■的解体,与评议会敌对的组织一直在增加。
他们一直在虎视眈眈地寻求着攻击,问责,毁灭我们的机会。这次也是其中的一支想要葬送我们的成果而发动了攻击。这是现在评议会中公认的有力的一种说法。
因此——因为与我们相关,这座城市的居民们蒙受了惨烈的牺牲。他们失去性命,痛苦地喘息,为后遗症所困扰。
而对此,我们的计画则是——,
「——好了快点吧~。这不是和之前一样的吗~。」
小志保又重複了一遍。
「仅仅只是告诉在这座城市的十二万人不要走出城市一步而已~」
如她所言,再次使用『请求』进行强力的封城。
对——也就是见死不救。
直到毒性增强的病毒肆虐结束为止,直到感染的人因为病毒几乎死绝为止——完全将这座城市封锁。
这是评议会做出的决定——。
我现在,正在夺走十二万人的生命。
「……,……!」
再次切身感受到这个事实,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彷彿要跳出胸口一般。
我已经见过很多次生命消亡的场面了。既有因为我自身的『请求』将他人送上死路,我自己也有好几次差点被杀的经历。
然而——十二万人。
十二万人的人生,以及他们的生活。
十二万人的,可爱,又无可替代的故事——。
我要将之扼杀。
……这种事情,我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到。
我的脑中颳起一场风暴。无数的我,开始申明起了他们的主张。
你在踌躇些什么。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只会死的更多。这样的话,和你自己将他们杀死不是完全相同吗。那么现在,就该在这里将他们杀死。我做不到。我不想夺走他们的生命。好恐怖,我不要。真的吗?真的很害怕吗?不想?你难道还觉得自己是个正直的人?你实际上什么都感受不到吧?没有我真的很害怕。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了。为什么非得这样做才行呢实际上还有更多能够做到的事情不是吗?别人还有事情能够做到不是吗完全没有已经和专家们做了很多次模拟了但是拯救世界的方法只有这一种但是即便如此就这样夺走十二万人的生命杀害无罪之人这样的——
「……那个啊,不是已经将小孩子疏散了吗。」
小志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突然对我这么说。
「已经完成了附近的医疗机构的动员,也按照年龄顺序进行全员检查準备病床……这不是已经足够了吗。那就快点请——」
「——牧尾小姐!」
传来了责备之声。这是坐在我一旁的,壮年男性的声音。
这个声音一下子平息了我脑海的思考。这个人如此大声地说话并非是一件常见的事。
声音的主人——安堂先生,严厉地继续对小志保说着。
「请考虑一下日和小姐的心情!这是左右大量人性命的场合,当然会有所犹豫了!我们应该说的话不应该是这么不客——」
「——心情」
她重複了一遍。
小志保看了看坐在她正后方的安堂先生,猛的向我探出身子——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吶……这个人会因为自己被关心使得被害扩大而欣喜吗?会因为自己的判断晚了,数以亿计的人死亡而欣喜吗?」
「……这——」
「不是的吧?!」
——声音十分尖锐。
「你知道的吧?!这种程度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
被问以这般暴力的疑问,安堂先生表情变得有些痛苦。
然后小志保语气一转,声音又低沉了起来。
「……你只是想让她开心起来吧。」
她继续对安堂先生说着,声音像是在轻抚他的脊背一般。
「你说的这些话,对于大人而言纯属理想,你只是想让自己觉得自己在做好事而已对吧。你这样人碍事,先闭嘴。」
——沉默降临在车内。
安静得近乎真空,让人不敢呼吸。
甚至还能听到同车的成员的心跳声。
「……好啦好啦,小日~和!」
小志保继续用着酥麻的声音劝说着。
「『请求』吧?这对于整个世界的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又去吃甜品吧~」
「……为什么。」
安堂先生低声说着。
「为什么……不能去理解别人的感情呢……」
是做出了被反驳的觉悟了吧。
一边说着,安堂先生摆好一副应对尖锐回答的表情。
即便如此,得到的回答却是——,
「……理解?」
——声音相当冷淡。
她声音平淡得彷彿之前那带着演技的交谈全然是谎言一般。
「安堂先生,不是这样的。」
她平淡地继续说着。
「不是这样的。我是最清楚的。我比起任何人,比起你,比起她男朋友,都还要清楚这孩子的事情。我也在思考。」
小志保看向我。
「这些对于她来说是必要的话语啊。这些话对她而言是必要的啊。不如说反而是轻巧过头了。过头得过头了。」
可能是这样吧。
小志保一定把我的想法和思量看得很清吧。在此之上,选择了这种态度。
我也知道小志保这么对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也知道她进入〈天命评议会〉的理由——
入会的时候,我通过『请求』让她全部说出来了。这是新成员入会的铁规。也就是说全员都互相暴露了底牌。基于此,我想,小志保对我说的话一定还有别的意图。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正如小志保所言,我不能再迷茫下去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些缺氧,我感觉眼前有火花闪过。
如同小时候的花火大会一般,如同用望远镜看到的银河一般美丽。粒子或白或红,或橙或青,不规则地摇动着。
看到这般景象——我一下子回想起来。
〈天命评议会〉刚刚建立的那一会儿,我偶然遇到的『某个女孩子』。以及她喜欢的星空。
……啊啊,对啊。
我会变成这样。我会为了世界使用力量——正是由于这样的星空。
「……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