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刚完成的「笑脸头骨」戴在脸上,以吃惊的语调说出感想。
「喔~……看起来挺帅气的。是小克莱你设计的吗?」
「不过戴着这个战斗,外人看了肯定会吓坏吧……」
「无所谓吧?就算没有这个,大家很快就会被我们吓到的。」
戴上这张遮住容貌的面具后,不分体型或性别都宛如一头怪物。
从前在某个乡下小镇里,住着六个对宝藏猎人满怀憧憬的孩子们。
比任何人都勇敢的少年热爱剑术,于是决定成为天下无双的「剑士」。
比任何人都充满好奇心的少女想走在最前头,于是决定成为速度最快的「盗贼」。
比任何人都温柔的少年希望能保护众人,于是决定成为世界最强的「守护骑士」。
比任何人都聪明的少女,具有先见之明而渴望得到最强力量,于是决定成为至高无上的「魔导师」。
比任何人都还要柔弱的少女,思考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于是决定成为首屈一指的「鍊金术师」。
他们总是笑得很开心。
不断地提升自我,天赋和努力也没有背叛他们。
最终如同路克所说,「笑脸头骨」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令同行们闻风丧胆的象徵。
而我──
*
「是我错了。」
此处是《初始的足迹》战团基地内的交谊厅,基尔伯特环视过自己的临时队友们之后,这么说道。
这是他们攻略完【白狼巢穴】,达成地狱般的委託平安生还之后,过了整整一天才聚集于此。
由于基尔伯特在途中失去意识,清醒后才得知衰弱的受困者们,全都平安地送回帝都接受治疗。
探索者协会此次交付的任务算是圆满达成。
探协跟帝国已收到报告得知【白狼巢穴】的异状,相信在近期内就会派遣高阶宝藏猎人,前往探究原因。
「我原以为自己很强,也认为自己变强了,不过──事实证明自己还有待加强。」
基尔伯特扭头望向搁置于一旁的炼狱剑。
他至今打遍天下无敌手,就算一度陷入苦战,最终仍能凭藉一己之力克服难关。
因此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坚信成为最强指日可待,但在目睹这趟探索里得以一窥的那股力量后,才发现最强二字离自己无比遥远。
基尔伯特对自己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一事并未怀恨在心,原因是他完全不记得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当时并没有疏于防备,确切来说精神相当紧绷。
结果仍对自己的遭遇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足以证明,他与对方在实力上的差距是近乎天壤之别。
基尔伯特起初是独自前行,后来随着不如自己的队友们一同探索宝藏殿,并且不断成长。
然后他又变回孤单一人,接着结识其他有才华的同伴们,遭遇必须通力合作才有办法战胜的幻影,最终遇见三两下就能解决一大群上述强敌、名符其实的真正怪物。
至于率领这群怪物的《千变万化》,自然是更加强大。
即便亲眼目睹此人的实力,并且仔细确认过对方的一举一动,基尔伯特依旧无法理解。
而这恐怕是彼此在实力上的水準,相差太过悬殊所致。
儘管这是一段相当短暂的体验,却完全足以让基尔伯特•布修洗心革面。
就算这是个报酬少到不值一提的危险任务,终究还是有其价值。
他看着这群并肩作战的时间还不足一天,可是彼此已熟识到某种程度的同伴们说:
「我发现自己尚未搞清楚何谓真正的强者,光凭现在的我根本达不到那种境界……因此我决定……向之前的队友们道歉,并且重新锻炼──让自己从头开始再努力一次。」
「……这样啊。」
对于这番话,蒂诺面不改色地轻轻点头。
宝藏猎人在历经战斗、尝到失败、明白顶点离自己何等遥远之后,便会得到成长。
的确不少人中途放弃,可是基尔伯特在遭遇重大挫折与绝望后,眼中仍充满坚定的意志。
既然如此,蒂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基尔伯特一脸神清气爽地从座位上起身。
他将行囊扛在肩上,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最后对蒂诺说:
「麻烦妳代我向《千变万化》道谢,并且说我很抱歉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另外……我想想喔……说我很快也能徒手接子弹。」
「我觉得最后一句话不太有机会成真。」
蒂诺小声吐槽。
基尔伯特听见后,伸手指着摆明完全不相信这句话的那张脸。
接着宛如宣誓般扯开嗓门大吼。
令交谊厅内的《足迹》成员们以为发生什么事,纷纷望向蒂诺等人所在的这桌。
「妳可别误会喔,我并没有放弃成为最强的梦想!只不过是稍微换个方法。不久之后就会迎头赶上他们。妳也一样!队长!先掰啦!」
「啊……基尔伯特,你忘了这个──」
露妲连忙喊住转身準备离去的基尔伯特。
同时指着放在桌边的炼狱剑。
竟然忘了带走对宝藏猎人而言,如同命根子的武器,实在不是正常人会有的举动。
可是基尔伯特没有回头,他稍稍睁大眼睛,语气激动地回答说:
「我不需要它了,现在的我不配值得拥有它!这武器确实是很厉害,不过仰赖宝具是无法变强的!我要变得像《绝影》一样能徒手接子弹!」
「咦~……」
「所以炼狱剑就送给《千变万化》吧!等等……只是请他暂时保管,在我变强之前就先寄放在他那里!看着吧,我很快就会取回它的!」
「喂喂,你这小子还是一样没变嘛。」
葛雷格大感傻眼地开口吐槽,但从神情上可看出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即使撇开宝具的力量不提,炼狱剑仍是一把强大的武器。
对于成为宝藏猎人没多久就获得炼狱剑,还一路并肩作战至今的基尔伯特而言,今后少了它势必会陷入苦战。
当事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少年仍毅然决然地选择割捨炼狱剑。
这是觉悟,是唯独本人才懂的觉悟,绝不容许任何人玷污这股意志。
蒂诺皱眉犹豫了一阵子后,对着基尔伯特的背影搭话说:
「基尔伯特。」
「……干嘛?若是想拦住我就免了吧。」
「没那回事,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基尔伯特今后应该会变强吧。
蒂诺无法看透一个人的未来,即便一起组队探险过也还是看不出来,不过他终究是神机妙算的团长,指名邀请入队的宝藏猎人。
蒂诺深吸一口气,放鬆肩膀把心底话说出口。
同时祈祷对方能有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姐姐大人的面具是经过特製,眼睛部分并没有挖洞而是保持实心……因此她在接子弹时等于是蒙住双眼……如果你以她为目标,那个……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这件事会比较好……」
「……咦?」
*
真是让人严重身心具疲的一天。
结界戒是以防万一的保命手段,如今却被耗掉一半以上,表示我真的小命不保──置身在致命危机之中。
「辛苦您了,克莱先生。探协那边在掌握消息后,闹得不可开交。」
「嗯~」
我整个人躺靠在办公椅上,前后摇晃地与爱娃交谈。
发生于【白狼巢穴】的状况异常到相当罕见。
虽然这次是全员侥倖生还,但原本是严重到必须牺牲多名宝藏猎人,才有办法得知的事态。能像这样没有闹出一条人命,当真只能说是非常走运。
要不是多亏小莉兹以逆天般的速度,抛下其他儿时玩伴提前归来,并且无视自身疲倦硬闯【白狼巢穴】的话,包含我在内的十名宝藏猎人势必会全军覆没。
我望着屈膝抱住双腿,在沙发上睡觉的小莉兹。
看来她真的累坏了。假如她没把造型诡异的面具戴在脸上,现在那副缩着身躯沉睡到完全不会翻身的模样,基本上非常可爱。
设计这张面具的人是我,忘记在眼睛部分开洞的人也是我,但是小莉兹他们仍持续使用至今,就不能怪我了。
戴上那面具理当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却当没事一样来去自如。
说起小莉兹等人的成长速度,相较于刚来帝都时,完全没有减缓的迹象。
儘管我对自己再也不去宝藏殿一事感到有些内疚,可是我和他们在实力上的差距已有好几百倍吧。
我平常都是待在战团基地顶楼里作威作福,所以才没有这种感觉,但如今相隔许久再次踏进宝藏殿,给我早已过惯和平生活的大脑带来各种刺激,让我深刻领悟出一件事。
我们想成为英雄,在我们从小立志成为宝藏猎人的那一刻起,就总是以此为目标。
不知小莉兹是否有察觉到这件事。
看在我的眼中──她早已像是一位英雄了。
就算她的个性有许多地方需要改进,却终究有融入人类社会。
我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以做好觉悟的口吻说:
「我决定不再当宝藏猎人了。」
爱娃露出「您又在发这种牢骚」的眼神望着我。
因为我经常这么抱怨,也难怪她会不相信。
不过这次我是认真的。
「经此一事,我深刻感受到自己令蒂诺他们身陷险境。自己的力量已不足以站上第一线。外加上这么长的空窗期,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可是蒂诺小姐不停地表示『团长是神』喔。」
「虽说不是故意的,但这次我真的愧对蒂诺。我明白引咎辞职不能算是为自己的过失负责,不过这次我当真是受够了。啊哈哈哈……看来自己已经老了。」
「您可是后起之秀中的第一人喔。」
「要是我继续担任宝藏猎人的话,总觉得日后一定会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对此我是真的很害怕。反正我已存了一笔积蓄,足够我辞去工作返乡养老了。」
我不需要家财万贯,也不求奢侈的生活,只要有一笔钱够我过上符合自身水準的小日子就好。
类似晴耕雨读的那种简朴生活。像这种与性命垂危无缘的世界,听起来还真不错。
我已无力应付幻影,光是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并且不想再当个人肉飞弹了。
即便基尔伯特少年或葛雷格大爷,那种状似成不了大器的人,终究具备与其相符的力量。
事到如今,已轮不到我强出头了。
时代不断在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