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岸先生,您破过跟船有关的案子吗?」
在前往常世岛漫长的航程中,仓早千寿纱问道。
「跟船有关的案子啊……」
「是的,因为您是名侦探啊。」
航向常世岛的船与其说是船,更像是在海上移动的饭店,女僕仓早时刻都在船上大厅待命。
这让青岸这个小老百姓很不自在,在他拒绝超出自己平常能负担的香槟与打发时间的电影后,愈发无事可做。虽然在抵达目的地前可以使用手机,但他也没有玩手机的习惯。
在这种情况下,仓早向青岸攀谈或许是种服务的概念。青岸在船上无所事事,望着大海出神,看到缠着船只不放的天使还啧了几声。只要见到这样的青岸,大概就会觉得必须和他说点话才行吧。一想到麻烦仓早费心关照自己,青岸便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挖掘脑海中的记忆。
「……有,而且还是能乘载千人以上的豪华邮轮。」
「好厉害喔!方便的话,可以稍微告诉我是怎样的案子吗?」
「我可能没办法说得很好。」
「不,您愿意的话请务必与我分享。其实,我最喜欢推理故事了……我这样说可能会让人觉得我把侦探这个职业当成小说里的存在,可是……」
「不,本来就是这样,没关係。像你这样期待破案故事,侦探这份不幸的职业也比较有回报。」
对青岸而言,千纪号杀人案也是桩令他印象深刻的案件。一名企业家邀请青岸搭乘邮轮做为破案的谢礼,想不到邮轮上竟然发生了命案,遭到杀害的还是邀请青岸的那名企业家。那一次,木乃香因为船上的宴会而眼睛难得闪闪发亮,嶋野则是意外展现善于交际的一面,与周遭打成一片,案情在这两人特别的奔波下得以破解。
「豪华邮轮加侦探团,真的很有fu耶,焦哥!」
「不要叫什么侦探团,好丢脸。」
像那样念赤城的时光也好令人怀念。
最后,当青岸无论怎么思考,结论都指向「参加船上宴会的几十个人全是共犯」时,实在备受冲击。原以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原来那几十名宾客从一开始就换成了毫不相干的人,连千纪号的船长都被迫协助他们。
青岸之所以会察觉到这件事,是因为邮轮上的旗子变成了求救用的红色叉叉,那是Victor旗号,意思是「我需要你的援助」。那道只升起一瞬间的旗子是遭受胁迫的船长拚死发出的讯号。在邮轮抵达港口的前一刻揭开兇手的诡计,的确很有fu吧。
顺带一提,青岸侦探事务所众人之中唯有石神井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与案件擦身而过。被排挤的她在船上像个孩子般地闹脾气,上岸后却像个没事人似地说:「或许我是最单纯享受这趟航程的人呢。」石神井是正确的。
听完一连串故事后,仓早露出微微亢奋的表情说:「好棒喔。」
「想不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代入秘密暗号、侦探华丽解开谜团这种事。虽然这么说不太恰当,但我有点憧憬呢。」
「国际信号旗可能不算是暗号,是船长的临机应变吧。」
「青岸先生确实接收到那道讯号,帮助了船长,是名侦探呢。」
不只是我——青岸犹疑着是否该说出来。那艘邮轮案也有其他成员四处奔走,是靠大家合力解决。这么说来,从某个时期开始,所有案子就都是大家合力解决的。
然而,若特别向仓早说明,就不得不谈及后续的始末。当时破解的案件历历在目,是青岸珍贵的回忆。然而,这一切都连向了那一天的火焰。青岸静静接着说:
「……是啊。那时候是名侦探。」
仓早绽开笑容。
「如果您在常世岛需要办案的话,请务必选我当助手,我一定能帮上忙。」
「这样的话,代表常世岛会发生案件啊……」
「啊,对喔……实在太失礼了,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仓早站直身体接着说:
「常世岛是人间乐园。我保证,这段期间您都能享受自由自在愉快的时光。」
「青岸先生!青岸先生!」
因为见到会说话的天使,青岸这顿觉睡得极不舒服,他在大槻的呼喊和震天价响的敲门声中睁开眼睛,不快的感觉跟睡着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岸确认时钟,时间正好八点整。是因为自己早餐迟到,外头的人才这么慌张吗?青岸边想边打开房门。
大槻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件皱巴巴的厨师服而是件灰色帽T。
「……怎么了?如果是因为我睡过头——」
「青岸先生,」
大槻低语,面色苍白。
「常木先生被杀死了。」
「…………啊?」
「他被杀死了。青岸先生,是杀人案!」
大槻的声音异常紧绷,令人无法想像是出自他嘴里。
随意梳洗整理后,青岸前往现场。常木的房间里全员到齐,连无法早起的政崎也被叫了起来,青岸似乎是最后一人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侦探怎么会最慢登场。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杀人案。天使降临前,青岸遇到这个词的次数是常人的好几倍。
然而,最近青岸真的很少碰到了。降临后的杀人案不是兇手明摆在那里就是大规模杀人,很少有案子会找侦探帮忙,加上青岸自己也一直避免以侦探的立场和命案扯上关係。
结果他才刚来这座常世岛就撞上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案发现场是常木王凯位于顶楼的房间。
常木王凯的房间大概比客房大五倍,与其说是房间,更像自成一栋的屋子。房里的窗户能将岛上的景色一览无遗,也能清楚看到天使在空中飞翔的姿态。
房间中央一张高级尊荣的单人沙发上,是死去的常木王凯。
常木的胸前深深插着一把大刀,几乎没流什么血。
「死因是刺向心脏的这一刀,不确定兇手是否计画要一刀毙命,如果第一刀没有致死的话,或许也会刺好几刀吧。」
负责相验的宇和岛淡淡地报告。
「这把刀是常木董事长的个人物品,平常挂在墙上,本来是打猎时切割猎物的猎刀,保养得很好。」
死因很清楚。遭解剖野兽的尖刃刺杀,不论是谁都会死。
聚集在房里的人们看着死状凄惨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押到刑场似的,每个人都显得惴惴不安。
其中,唯有侦探青岸宛如一种特权阶级般的存在,这令他更加无法冷静。
然而,青岸别无选择。他按照大家的期望起头:
「第一个发现常木先生死亡的人是谁?」
「……是我。协助老爷早上盥洗更衣是我的工作。」
回答的人是小间井。小间井说,他每天早上七点半会来唤主人起床。
「我跟平常一样敲门,进入老爷的房间,发现床上没有人。我觉得奇怪,便走到客厅,结果看到老爷……」
失去长年侍奉的主人,小间井看起来失魂落魄,宛如一缕幽灵,曾经那么硬挺的背脊也缩了起来。
「死亡时间推估是?」
青岸向一直盯着自己的宇和岛问道。儘管宇和岛的态度依旧冰冷,但他公私分明,还是给了答案:
「大约在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吧。」
「那,不在场证明……」
「没有。包含我在内,这间房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宇和岛斩钉截铁地说。
据说,案发时间当时所有人都已经回到自己房里。
毕竟那么晚了,青岸自己也一样,无法抱怨什么。
这间房里聚集了所有嫌疑犯,之所以寂静无声,是因为没有人保证清白无辜。这个时间点若想非难某人,指责的矛头便会转回自己身上。此刻,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在互相牵制。
事情变棘手了。因为太过单纯,毫无头绪可言。
人人都可能犯案,现场也没有可疑之处,这么一来就无法锁定嫌犯。连兇器都是常木王凯房里的东西,无法得知兇手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谋杀。
「跟我没关係喔!」
大概是再也忍受不了沉默的气氛,政崎大喊。
「常木兄邀我来他房里,大家相谈甚欢,之后我就直接回房了!不只是我,还有天泽、争场和报岛。我们都是直接回房,跟我们无关。」
政崎大概不是很了解「不在场证明」的意思,得意洋洋地说个没完。在他身旁的天泽微微皱起眉头。
这种类型的人很不妙,不但会引起他人多余的恐慌,随着时间过去也会越来越无法正常沟通。看来,政崎的抗压性相当低,必须想办法安抚才行。就在青岸这么想的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争场开口了。
「很遗憾,政崎议员,我觉得这应该说不通。」
大概是很意外争场会反驳自己吧,政崎惊讶得双目圆睁,嘴唇颤抖。争场趁隙紧接着说:
「我们那样子不能当作不在场证明。虽然我们的确都回房了,但也有可能回头杀害常木董事长。这样一来,我们反而会变得比较可疑喔。只要说有东西忘了拿,轻轻鬆鬆就能回到常木董事长的房间。」
争场一连串的话令政崎涨红了脸,像是在说「你到底站在谁那边?」
「……争场啊,我们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不可能会说谎吧?」
「是的,当然。所以我们才更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证明自己的清白,没必要在奇怪的地方託大,因为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即使面对毫无逻辑的反驳,争场依旧冷静回应。或许是发难都遭人堵了回来的关係,政崎满脸通红,不再吭声。见到政崎的反应后争场轻轻点头,转向青岸。
「……我是这么认为的。青岸的看法呢?我们都一样有嫌疑对吧?」
「……啊,嗯嗯,没错。我们之中没有人有不在场证明。」
「太好了。还好我没有班门弄斧,说了多余的话。」争场温和笑道。
争场的一番话不仅不多余,甚至很精闢,如果他没开口,青岸也会说出一样的话吧。不过,因为率先发言的是争场这箇旧识才能控制住政崎,让事情变得更好办。这是争场自然而然的反应还是察言观色后的行动呢?
「话虽如此,但我是门外汉。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真正的侦探,青岸吧。不管是我、政崎议员、报岛还是天泽老师——我们这些问心无愧的人都一起帮忙,寻求解决之道,好吗?」
在争场稳重的发言下,遭点名的宾客全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这一席话,条理分明……虽然有点介意这是争场準备好的舞台,但无论如何,青岸当前还是从最令人在意的地方切入。
「你们喝酒时都谈了些什么呢?」
面对青岸的问题,政崎很明显地支吾其词。
「……也没什么,都是些閑话家常。我们这种人,只有对于公于私都可以信任的对象才能推心置腹地聊天。和常木兄聊天是我少数的乐趣之一。」
「这样啊。」
看来,政崎并不打算说细节。不只是表现出动摇的政崎,参加这场聚会的天泽和报岛也都一脸紧张。他们聊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吧。相反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的争场感觉也很诡异。
「聚会中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话说回来,负责随侍的人是……」
「是我。昨晚是我负责服侍。」
仓早举手道。
「青岸先生回覆意识后,老爷命我拿葡萄酒和日本酒等等的酒精饮料过来,老爷和几位贵宾欢谈结束前都是由我随侍。几位贵宾应该是在十一点左右时回房,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聚会结束后,你就离开常木先生身边了吗?」
「老爷说要休息,我就回自己房里了,之后一直休息到凌晨五点。」语毕,仓早行了一礼。
很遗憾,仓早的说明也无法当作不在场证明。
「在场有人半夜听到什么声音,或是看见谁走出房门的吗?」
众人沉默不语。大家都明白,只要说出来,反而是自己会遭到怀疑吧。现下这么一来,就是要互揭疮疤了,也可以说是揭开猎巫的序幕。
果不其然,才刚辩输的政崎锁定了目标。
「要说可疑的话,那个女记者最可疑吧?」
「啊?」
遭点名的伏见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然而,政崎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你刚进来房间时,不是也到处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吗?」
「欸?欸?那、那是……记者的天性!」
「你都要把家具翻过来了吧?那也是记者的好奇心?」
「呃、不……」
伏见突然语塞。青岸是最后一个进房的人,不晓得这项情报。那种行为的确很可疑。
「这个记者大费周章来到这里来一定有什么目的。虽然常木兄饶了她,但她本来就是非法入侵。这个女人杀了常木兄是最合理的推论吧?」
「等一下!他们跟我说不能出房门,我都有乖乖听话喔。重点是,我的目的是充满谜团的常世岛,怎么会杀害常木先生……」
「我不觉得你对天使那么有兴趣,你的目的是杀死常木兄对吧?」
伏见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身为记者不该有的老实令人不忍卒睹。
再加上青岸自己也知道伏见很可疑。伏见本来就在跟蹤常木,甚至想方设法来到常世岛。若说伏见因为某些原因逼问常木,结果失手杀了他也不是不无可能。应该说,目前这个时间点有明确动机的,只有她一个。
「……相信我,我只是,对常木先生和常世岛有兴趣而已……」
「那么,我们这次应该做出应有的处置了吧?在接驳船来之前把她绑起来,确保我们的安全!」
政崎气势汹汹,搭配夸张的手势宣告。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糟。然而,一直单方面挨打的伏见也开口了:
「……这么说的话,青岸先生不也很可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