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事的家伙……
为什么那样也要干涉我?
作为社交礼节与他聊上几句天,我还可以忍耐。但仅因好奇而窥探我的私生活……那很明显是侵犯。对别人表达关心时,有些家伙会做得太过火,那个耕司就是如此。用种种方法窥视别人的情况,这就是那家伙担心我的方式。
实在令人困扰。如果之后耕司再横加干涉我做的事,那么我就要对他不客气了。正如沙耶所说,搜寻奥涯教授
要儘可能秘密进行。看来除了用点方法封住他的嘴巴外就别无他法。
虽然沙耶说过「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是教授的家或多或少都有一探的价值。今天一天内完成调查应不太可能,所以中途暂停了,以这种进度的话,彻底调查书斋恐怕要花上几天时间,之后仍有必要去那所房子几次。麻烦的是被耕司知道了那里的存在,那家伙极有可能会再来捣乱吧……
「——请等一下,勾坂先生?」
打算归家的我,被毛骨悚然的声音叫住。不由自主警戒着,尽量面无表情的回头一看——茸毛密密麻麻地抖动的肉块之山,以突出的眼球看着我。
「晚安,勾坂先生。现在回家了吗?」
「嗯,没错——」
我知道的。它是我的邻人,名为铃见的中年男子。职业是画家之类。因为在家作业,所以代替外出工作的妻子成为家庭主夫,经常留在家里。出事前与它的关係也仅是点头之交而已,为何今天会叫住我……
「一个人住习惯吗?」
「嗯。习惯了。托你的福。」
「会有很多不便,加油。」
「嗯。」
它有何打算?只是为了说教就叫住我。
看来很气派的住宅,果然一个人生活会不方便。
「是会有一点的。有心了。」
父亲僱用佣人?
「也对。但我仍是学生,储蓄也有限。聘用佣人实在有点奢侈。」
「这样吗……」
邻家的肉块即使那样仍蠢动地想说下去。仅看着它已经令我难以忍受。
「但是,不嫌弃的话我也来帮忙。」
「呀。不用了。不用客气了。虽然是独自生活,不过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原来如此。是因为我家外观不好看,影响到你家美观而觉得困扰吗。真是庸俗的想法。我皮笑肉不笑地回礼,迅速把门关上。从我进入玄关直至关门期间,我察觉到铃见的视线一直盯着我的背影。
每个人都在妨碍我!
真想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只和沙耶两人一起生活。
******
看着逃跑似般回家的青年,铃见洋佑不满地叹气。那种态度算什么?与人交谈时像看什么污秽东西似的,由始至终眼神游移不定,十分厌恶般……
勾坂家的长子,从前就是给人感觉这么恶劣的男子吗?不,不是这样。他双亲还健在时,只是个有点内向,感觉纤细的普通青年而已。因为不习惯独立生活,所以精神紧张吧。这样下去会导致精神病的……还是已经患上了?
洋佑厌烦地眺望勾坂家的庭园。
在晚饭时,洋佑脑海中还残留着邻家的事情。
「怎么了?洋佑。面有难色的。」
「唔……今天,碰到邻家的儿子。」
「隔壁的,是郁纪哥哥?」
「是啊。对他说过庭园的事。」
「这样也好……至少那股气味,无论如何也希望他能处理一下。」
即使从隔邻传来日益严重的恶臭,作为邻居的铃见家依然尽量忍耐,绝少提及此事。
「是否有猫死了在庭园的草丛中?他住在那里察觉不到那股臭味的吗?」
「难道他把生鲜垃圾就这样丢弃在后院?」
「怎么……不会这么离谱吧……」
「不,现在的他样子有点不妥。一整天都紧闭窗户,不知道在干什么。到底是怎样生活着……」
「哥哥,脑袋变得怪怪的?」
「博美,不可以那样说。」
「也许博美说得没错。他那样子真的有点过份。说不定是患了什么精神病之类。」
「……那没关係吧?」
「如果能早点有自觉去求诊的话,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
那一夜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都彷如拷问。调查奥涯家回来后,迎接我的,是静寂而空无一人的家。沙耶毫无徵兆地消失了。她晚上外出散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也经常陪伴她去。但那都是在万家俱寂的深夜,而且也不会长达两个小时之久。
现在,是凌晨五时。差不多可以看到黎明曙光。沙耶是在我回来前外出的,算起来已经接近半日了。我连浅睡一下都无法办到,一直只是烦闷的随时间流逝。为了散心便继续在其他房间涂油漆,但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放弃调查奥涯家直接回来,也不会因此与耕司纠缠而浪费时间。如果沙耶不再回来——稍稍一想就已焦躁得头皮发麻。悠长久远、真正孤独的恐怖,正一步一步压迫着我。
……从楼下传来玄关的开门声,及期待已久、令人倍觉怀念的「我回来了」的声音,让在睡房的我安心的同时,整晚焦躁不安、精神上的疲累,一下子涌上来,使我膝下发软。
「啊,好累啊。果然来回一趟很远耶。」
「沙耶!到底到哪里去——」
看到步上楼梯的沙耶,抱着一大叠有小指长度般厚的书刊文件时,我哑口无言。
「——那是?」
「郁纪的病历,及手术的纪录。今天到以前那间医院拿回来的。」
沙耶放下带回来的东西,数量惊人的文件塌下,覆盖了整个地板。抱着喜欢的抱枕躺下,她很疲惫般挤出「唔呜呜」的声音,大大伸了个懒腰。
「在……这种深夜时候?从T大徒步回来?」
「对不起哦。原本想早点回来的,但因为调查的关係导至时间不够。」
沙耶逐张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文件书刊,以熟练的手法分门别类。
「最后,还是全部拿回来了。啊——好重喔。」
是我太疲倦的关係吧。我不太明白沙耶说话的脉络。
「那么……你带这些东西回来,打算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调查啦。在家中仔细的研究。」
边这样说,沙耶把档案中的MRI照片逐张逐张对着灯光细看。起初以为她只是说笑,但当看到她自言自语「啊,这里要检查。」,之后把照片以专业的手法分类放好,便难以认为那只是开玩笑。
「你懂这些?」
「因为爸爸教过我很多东西……唔,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这样的话,不管过了多久也不会治得好呢——」
「——无法治好吗?」
「人类的医生、吧。」
沙耶的语气,不知有几分说笑几分认真。
「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很多地方都需要验证一下。」
以爽朗的语气,沙耶开始翻阅其他文件。旁观这些行动,最初以为她会读不懂,意想不到她逐页逐页以专注的视线浏览下去。
——难道,这孩子真的读得懂我的病历,不,是完全理解它?
「哪,沙耶。」
「唔?」沙耶若无其事把视线从病历移开。
「今天已经很累吧……睡觉了吗?」
「郁纪想睡的话,就睡啊。」
沙耶笑着,放下分类中的文件,俐落地脱下我的衣服。
「喂、喂……」
「哪~睡觉前来一次。怎样?好吗?」
虽然看来孩子气,沙耶对性的渴求不亚于成人——不,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为过。这样纤细的身体到底从哪里涌出如此的热情,体力也像无穷无尽般。尽情贪求着我,爱恋着身负缺陷的我,如斯诱惑着我。
「哪,沙耶……每天都这样不会对身体不好吗?」
「咦?郁纪,哪里不舒服了?」
「不,我没事……我总算是成年人,这样不会有问题,但沙耶你还是——」
「呀哈哈,没问题啊~」
露出小恶魔般的笑靥,沙耶将我推倒在床上,之后我被如往常一样被甜蜜浓厚的触感夺去自由。
「不会没问题吧!到现时为都没避过孕啊!」
沙耶漠视问题的严重性继续索求。没用避孕工具下,每次都要我体内射精。她当然不会不知道后果,我只能认为是她不介意怀有我的孩子。
「郁纪,不想我为你生孩子?」
「……」
被认真、要求回答的眼神凝望着,我不得已只好回应。
「……也不是不愿意,不过因为这对沙耶你未成熟的身体影响很大。怀孕对母体的负担是相当沉重的。」
「唔~郁纪原来在担心这个……」
沙耶完全没听进我的话,可是她看来反而像是我没搞清楚便草率回答般,露出困惑的表情。
「——但,那是郁纪重视沙耶的表现吧。嗯,很高兴啊。」
那样说完,天真无邪的笑容洋溢在她脸上。
「……」
被那纯真的笑容吸引,这夜我与她再次沉溺在淫靡之中。
——总之,沙耶回来了。只要这样不就好了吗?
******
下午二时,对铃见洋佑来说是最感充实的时光。送妻子和女儿出门后,开始打扫家居及把衣服洗好,用过午餐,之后就是绘画的时间。
虽然不是什么人气画家,开个人展览结果可能会是赤字,但锺情于绘画的同时,还有着插画设计的兼职,收入可说是不愁三餐。加上在杂誌社工作的妻子的收入,供房屋的贷款及缴付女儿学费后还足以过上小康生活。惬意而悠然自得,这正是洋佑的理想生活。
他爱着这个象徵自己人生的家。在庭园除草,抹窗擦地板,保持厨房浴室洗手间的清洁,这和洗澡洁凈身体一样,为洋佑带来喜悦。彷如自己的四肢般,对家中各种细节都燎如指掌,乃他的自傲之处。于无一缺乏的家中,坐在充满绘画用的松节油味道的二楼画室内,他感到无上的满足感。
边在调色板上探求各种色彩,边于画布上游走,突然洋佑觉得口渴。也想起在冰箱的果汁已经不多了。说起不够,沐浴露与洗衣粉也差不多该要添置。买晚饭材料时,顺道到超市一下吧,要买的东西可不少。那么,先停下手头的工作去购物……洋佑在走下楼梯途中漫无边际地想。
一股无名冷风吹过他的脖子,他在走廊中间停下来。那应该是从窗户吹进来的风。但按理没有地方能吹进来,家中的窗全部都关闭着,那还是洋佑上午打扫时亲手关的。为了找风是从哪里吹进来,洋佑踏进了大厅。
大厅充满了异样的臭味。与从隔邻勾坂家传来的恶臭相同,像腐败沼泽的瘴气的刺鼻味道。风是从那边的庭院吹进来。窗廉被吹起,庭院的窗户大开。安全锁旁边的玻璃被开了一个洞。那并非切割造成,而是像用了什么化学品溶蚀了玻璃而成的可疑的洞。有什么人从那个洞开了锁,把窗户推开。
比起不满与愤怒,暴增的恐怖紧紧抓住洋佑。耳边静得出奇,完全没有声音。侵入者已经达到目的离开了吗?
但家中也不像有被搜掠过。还是,察觉到洋佑来了,正躲在什么地方——右手还握着调色刀,没有留意就这样拿着下楼。洋佑麻木地盯着调色刀思考,继续握着画具也没有什么用。取而代之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玻璃制相当厚重的东西。作为无锋的武器,这的确够大够重。连墙角都不放过走近察看,平时像身体一部份般的家,这时看来彷如未知异域一样。
意识到恐惧正压迫着神经,洋佑好不容易察视完大厅。没有可以躲起来的地方。是从饭厅逃向厨房,还是跑进了客厅,结果只会是其中之一。厨房接近洋佑刚才走下的楼梯,如果有什么异动他应会察觉到的。那么,最有可疑就是客厅那边了。
洋佑蹑手蹑脚移动到客厅那边。室内空气仍然充满恶臭,仅经过都已觉得臭气被捲起。臭味源头应该就在客厅中。下定决心,洋佑打开客厅的门。铺着塔塔米的和室空无一人。虽然有一个入墙柜,但那不足以容下一个人。果然,已经不在家中了吧——洋佑的紧张舒缓下来,放下心后觉得浑身无力,摇摇晃晃走回大厅。
就在那时,脚被捉住了。
身体被恐怖支配而冻结前,反射性挣开被捉住的脚,洋佑没有受身就这样跌倒。被窗户的钢框击中,眼前直冒金星。捉住洋佑脚掌的手——如果那是可以称为手的东西——从大厅的沙发下伸出来。沙发与地板只有不足五厘米的距离,在那样狭窄的空间,潜伏了从庭园来的入侵者。那决不是人类。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比起发出惨叫、想爬起身的洋佑更快,无数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脚,夺去他的自由。
伴随着令人发麻、无法想像的声音,冰冷而柔软的触感慢慢将洋佑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