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族的魔导船里布贝尔塔号,就像在月光洒下的浪涛间滑行一样,激起阵阵的浪花往南方大陆航行。
虽然里布贝尔塔号比人类的帆船大多了,可是碍于分割成了好几个区块的关係,内部船舱的空间并不怎么宽敞,为了有效活用空间,设置在狭窄船舱中的床架都是一次三个叠在一起。
不过,现在躺在被固定住的三层式床架上睡觉的人并不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间船舱分配给人数少之又少的女性乘客使用,除了千代女和艾莉安以外,只有几个精灵族和兽人族而已。躺在床架上的多半不是人,而是每个人的行李。
艾莉安已经上床就寝了,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皱着眉头躺在狭小的床架上。偶尔她会嘟囔着内容听起来像在抱怨旅伴亚克的梦话,还有翻身。
大家都安安静静地睡觉,淡淡的月光从墙上的圆窗洒入船舱室内。
头上长着三角形耳朵的少女挡住了那道月光,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凝望着风平浪静但一片黑黝黝的夜之海。
夜晚大海那彷彿骚动不已般,时时改变形状、波浪翻滚的景色,让千代女想起了小时候在村庄修行的过去。她躲在夜晚的森林进行锻炼时,所看到的那一大片黑压压且沙沙作响的树木。
当时年纪仅仅五岁的她,尚未获得代表六忍的『千代女』之名,仍使用父母为她取的名字──弥亚。
她刚加入刃心一族不久的时候,还是个比其他人还要软弱的爱哭鬼。
族里的小孩为了训练,大多都会住在那个村庄。
那天,她躲在那个村庄附近的森林一晚,进行熟悉夜晚森林的训练,树林在风的吹拂下所发出的恸哭声,以及在远方回蕩的野兽嘶吼让她心生畏怯。所以她整晚窝在草丛里面不敢吭声,只是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夜晚的森林,一心祈祷时间赶快过去。
这样的训练一般都有负责指导的大人坐镇监督,基本上安全无虞。即使如此,对年幼的千代女──弥亚来说,那种恐惧与痛苦依然挥之不去。
结果,弥亚那天因为整晚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天一亮就憔悴得昏迷失去了意识。
即使如此,成为忍者仍是她无法放手的目标。
某一天,弥亚和其他同龄的伙伴一起练习投掷手裏剑。
练习的内容是用星形的金属手裏剑射击立在远方地面的稻草人。
其他同伴年纪虽小,却依然能稳稳掷出对小孩子而言重量颇沉的手裏剑,且成功射中目标。
弥亚也依样画葫芦,用手指夹着手裏剑,举高用力掷出。
可是手裏剑非但没有笔直飞出去,还顺着她往下挥摆的手臂砸向了地面。
见状,四周的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哈哈哈,弥亚技术真烂!」
「妳往哪里丢啊,仔细瞄準前面好吗?」
旁人那带有轻视意味的嘲笑声,让弥亚眼眶一红,掉在地上的手裏剑变得模糊不清。
「呜、呜呜……!」
儘管不甘被嘲笑,不过弥亚同样痛恨自身的无能,不禁落下眼泪。
弥亚的父母是人类饲养的奴隶。
父亲不堪血汗的劳力压榨弄坏身体,最后病逝了。
母亲虽然在刃心一族的奴隶解放作战时和弥亚一起逃了出来,可是她为了挺身保护眼看就要被人族追兵抓走的弥亚,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不过这个村庄里有许多只剩单亲,或跟她一样孑然一身,身世不幸的人。
她之所以会加入刃心一族,原因不单只是为了向人类报仇。
她想要尽自己所能,拯救和她有类似际遇的人。她也希望能习得战斗的能力,让自己变强到足以保护自己。
当初挣脱锁链重获自由时,如果自己也有战斗能力的话,母亲或许就不会牺牲了──促使弥亚现在站在这个地方的,正是那股内心的遗憾,以及无法自我原谅的念头。
弥亚努力擦乾泪水,捡起掉在地上的手裏剑,再一次瞄準靶子射出。
这一次手裏剑落在离靶子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在地上弹跳滚动──四周的小孩子见状又捧腹大笑。
这时,忽然有三发手裏剑咻一声向弥亚使用的靶子射去,而且三发皆正中红心。看到那高超的技术,小孩子们纷纷傻眼,笑声戛然而止。
一名少年从变得静悄悄的练习场后头现身,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年大概比弥亚大两、三岁。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拥有一头和弥亚一样漆黑的头髮,是名猫人族少年。他接着从怀里掏出三发手裏剑,以乾净俐落的动作射向靶子。
三发手裏剑儘管飞行轨迹各不相同,可是却同样被吸往另一个靶子的中心。
「你们敢嘲笑别人,技术一定都比我厉害吧?」
笑着这么说、站在弥亚旁边的,是这个村庄名气响亮的少年,大家都叫他朗。
少年善于武术,年纪小小就拥有一身比大人还高强的本领,所有人都对他甘拜下风,不过这时的弥亚和他还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妳看好。」
朗捡起弥亚掉在地上的手裏剑,向她示範摆动手臂的动作。只见他射出的那发手裏剑硬是挤掉了靶子上其他三发手裏剑,成功射在红心上。
虽然弥亚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滚,仍是努力抬起头仔细观察他的动作。
「妳不能一心想着要射中靶子,而是要让自己的手向着靶子延伸出去一样。」
朗转过身向弥亚面露微笑。
闻言,弥亚擦乾眼泪点头,从怀里掏出另一发手裏剑。在脑海里回想一遍朗刚才的动作后,将它射了出去。
于是,原本完全擦不到边的手裏剑,这回射中了让靶子立在地上用的木桩。弥亚露出惊讶的表情,转头望向朗。
朗也笑容满面地夸奖弥亚。
「只要有心,妳也做得到不是吗?接下来朝抓住那个感觉的方向努力吧。」
朗从怀里掏出更多的手裏剑,放在弥亚的掌心上然后指着靶子。
弥亚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注意着靶子,握好手裏剑。
在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其他人,也纷纷露出认真的眼神,开始研究手裏剑的投掷技巧。
时间来到太阳下山的傍晚,经过反覆的练习后,虽然状况还不是很稳定,不过弥亚终于成功用手裏剑射中靶子了。
「今天就差不多先练到这吧?」
弥亚气喘吁吁,手酸到已经抬不起来了,一旁的朗笑着向她喃喃说道。
弥亚面露不敢相信的表情,抬头向他提出问题:
「……为什么你愿意教咱?」
会有这样的疑问实属正常。
朗的实力连大人也甘拜下风,在小孩子里面更早已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甚至还被编入实际行动部队。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他,有什么理由要拉吊车尾的弥亚一把。
「因为妳跟我一样都没父母,所以才会想拉妳一把吧?」
朗偏着头想了一下后这样回答,然后面露微笑,可是弥亚摇头否定那个答案。
这个村子里面多的是跟她一样失去双亲的人,所以她很清楚孤儿的身分绝不是真正的理由。
弥亚用大大的蓝眼睛直视着朗,重新再问一次:
「为什么……?」
看到弥亚意外地表现出固执的一面──不,应该说她的反应如原先所预期才对,朗不禁微微苦笑。
「我听说妳跟我一样──都是自愿住进这村庄的……妳不是因为被族人拉拢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在获得自由那天,就自告奋勇要加入了对吧?」
他说的是事实。
在重获自由那天,失去了母亲这个仅剩亲人的那一天──
弥亚带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哭到红肿的双眼,用哽咽的声音,要求救出她的刃心一族收留她。
「拜託让咱加入。教咱……该如何保护大家!」
年幼的弥亚对自己的软弱无力感到怨恨和愤怒,身心都伤痕纍纍的她,擦乾了脸上的泪水,抬头仰望身穿忍装的大人们。
「在这个村庄接受训练的人,大家都算同门师兄弟。不过我可以保证,妳以后会是这里实力最强的人。只可惜妳──弥亚好像有点笨手笨脚的,所以我才会想指导妳。妳不愿意吗?」
朗如此说道后耸肩一笑,弥亚用力摇头否定。
从那天开始,弥亚和朗在村子里不管做什么,总是黏在一起。
虽然朗偶尔必须离开村子出任务,不过只要一回村他就会去找弥亚,然后帮她训练。
或许是因为由实力出众的朗亲自指导,弥亚的技术有了显着进步。
看到弥亚的进步,愈来愈多人被激起了斗志,大家开始跟着弥亚和朗一起练习。
几年后的某个早上。
朗完成任务回到聚落后,前去寻找独自辛勤练剑的弥亚。
「我回来了,弥亚。一阵子没见,妳剑术的劲道又变得更强了呢。」
弥亚被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朗吓到跳开,不过一认出他的身分,立刻眉开眼笑地冲到他的面前。
「欢迎回来,哥!」
不过,弥亚旋即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她神色紧张地原地跪下,把头垂得低低的。
「不对,我太不知好歹了!由衷恭喜您继承了六忍之名,佐助大人。」
见弥亚一脸惶恐,朗──佐助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嘴角挂起贼头贼脑的笑容,动作粗鲁地摸了眼前弥亚的黑髮一把。
「我回来啦,弥亚。」
「!咦!你、你做什么,哥?」
弥亚被那个举动吓了一跳,用不知所措的眼神,抬头看了她视为自己的哥哥,放在心里仰慕的对象。
看到弥亚一副困扰的样子,佐助浅浅一笑,转过头望向他处。
「继承六忍之名也不全然是值得恭喜的事情啦……因为这表示有精灵体结晶的持有人去世了。」
闻言,弥亚又惶恐地低了头。
「对、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幸灾乐祸的──」
佐助把视线放回赶忙赔不是的师妹身上,这次他改用温柔的动作,笑着抚摸她低垂耳朵的脑袋。
想起了弥亚把自称从「※咱」改成「我」的时候的事情,佐助微微眯起了眼睛。(译注:这里的「我」原文为「仆」,一般是男性使用的第一人称代名词。)
自从教导她怎么使用手裏剑后,她有好一阵子凡事都想模仿佐助。
不只用剑技巧、战斗走位方式和平常的一举一动,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学了起来,那时候佐助整个人都傻眼了。
「抱歉、抱歉。妳明明是在为我祝贺,我不该说那么扫兴的话。我只是想到,如果有这个力量的话,或许上一代的佐助就不会死了……」
成了新一代佐助的朗如此说道,露出落寞的笑容。
「对不起,我也知道自己这么说很矛盾……」
弥亚绞尽脑汁想要安慰这样的佐助。
佐助看到弥亚的样子,搔搔头叹了一口大气,重新露出笑容改变话题:
「对了,弥亚。让妳见识一下我和精灵体定下契约后的力量吧。」
佐助向弥亚伸出掌心,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只见他的掌心中央产生了一阵绽放着光辉的旋风,从上方掉下来的树叶卷进风里,飞向了高空,而且被风带走的叶子被切成了两半。
那阵风彷彿带有颜色,弥亚被那一连串风的流动过程吸引了目光。
那是兽人族里面魔力最强的猫人族所创造出来的忍术基础,不过,忍术的性质分为两种。
一种是猫人族可以透过锻炼的方式习得,以魔法为基础的忍术;另一种则是少数一部分和精灵体亲和性较高的人,透过精灵体的力量行使的忍术。
继承六忍之名时,会获得名叫『契约的精灵体结晶』的宝物,使用者可以召唤出和自身契和性高的精灵体,与精灵体定下契约,使其融合到自己的身体后,就能使用比一般魔法师更为强大的力量。
现在佐助就是利用精灵体之力带给他的力量,召唤出这阵风来的。
不过一般人无法判断那是藉由魔法还是精灵体之力所产生。
如果能看见精灵体发挥力量时所产生的精灵体光,也就代表自己和精灵体有很高的亲和性。
佐助从以前就擅长使用消耗魔力的风系忍术,弥亚也很清楚。所以佐助刻意秀了一手看在一般人眼中和一般忍术没两样的把戏,期待看到弥亚露出茫然獃滞的表情。
可是从她的反应看来,她明显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佐助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直直地注视着弥亚那清澈的蓝色眼眸。
「弥亚,难道妳看得见风的形状吗?」
弥亚无法理解他说的意思,点点头后露出困惑不解的模样。
「太棒了,弥亚!妳看得到这个,表示妳和精灵体的亲和性很高耶!」
弥亚被激动的佐助吓着了,她抖动了几下头上的猫耳,不停眨眼。
佐助牵起吓呆了的弥亚的手,然后把手举到眼睛的高度。
「弥亚,妳有感受到精灵体的呼吸吗?」
绽放着淡淡光芒的风在她的掌心上变形扭动。有时候可以看见光芒里面有耀眼的粒子在跳动,渐渐地有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流入。
两人牵着手好一会儿后,佐助把手放开了,并且直视着她的眼睛。